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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苏云昭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出了屋子,站在我旁边。见我叫她,既不答应,也不看我。目光同样追随着那个模糊的背影,神情复杂。
原来苏云昭并非对司马洛无情,只是害怕被无情之人伤害而已。
我也曾做过职场菜鸟,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和挫折,才总结出了一套位居人下的职场哲学。
而今穿越到汉朝,结合目前的处境,我越来越体会到,这套职场哲学与为人奴婢的生存哲学,有着太多的共同之处。
比如,为人下属,尤其做女上司的同性下属,最忌讳的,便是招惹女上司的嫉妒之心,特别nan女感情方面。女人的嫉妒心一旦发作起来,是无法用理智去约束,远不能用简单一句“可怕”就可以形容。
女上司如此,女主人亦如此。
直觉告诉我,我对司马洛过多的关注,似乎已经惹得我的女主人——苏云昭泛起醋意。
赶紧亡羊补牢,装傻充愣,“姑娘在说谁?谁是司马洛?”
苏云昭转过脸,眼中闪烁一丝莫测高深的戏谑,好像完全看穿了我的把戏,却不点破。目光似不经意,飘过我抓在手里的牡丹。
“司马洛便是适才送花给子服的那位大人,司马大人。”
仿佛被苏云昭的视线烫着了一样,我慌忙丢掉那该死的花,故作天真地撅嘴:“是他呀。他也是做官的么?这位大人好生无理,子服从未见过如此无理之人。”
庆幸廉子服是一刚满十五的小丫头,这就使我扮演娇痴有了足够的发挥空间。
对我的评论,苏云昭不置可否,复回头远望。
远处,司马洛和那长发男子已然拐过街角,在视野中消失。
大概心虚的缘故,我受不了这异样安静的气氛,瞄了瞄苏云昭的脸色,纯粹没话找话,“姑娘,但不知司马大人旁边的那位是——”
“那是萧屹萧大人。司马洛和萧屹,此二人乃长安城尽人皆知的名士,当今天子的宠臣。司马洛擅箫擅剑,萧屹擅琴擅赋,二人各有所长,俱文采feng流,身家显赫。京中不知有多少名门淑女为其倾倒、拜服,如痴如醉。”
说到这里,苏云昭忽地意兴阑珊,幽幽叹了口气,懒懒地挪着步子往屋里走,“子服,我倦了,要歇息片刻。若是,邱大娘拿着那些王孙大人的帖子,又叫我游湖赏春,你替我回了她,别叫她烦我。”
邱大娘是天音坊的当家,一个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主。
我跟在苏云昭后头答应着,冷不防一脚踩着了什么物件。低下头,却是那朵多灾多难、人见人弃的牡丹。
本打算置之不理,抬脚跨过去,陡然间有些不舍。
想捡起来,又不想捡起来。
犹豫了老半天,终于找到理由说服自己。
据苏云昭讲,那个司马洛是声动长安的名士,又深受皇帝宠爱。留着他送的东西,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场,搭个梯子攀个关系什么的。
于是,我被自己说服,理直气壮地弯腰。好在,那一脚没踩实了,否则非踏烂了不可。
手还没挨到花边,蓦然感觉不对劲。
抬头,苏云昭侧着身子在盯着我看,暗沉的眸光,迎面逼来,似现寒意。
我顿时理不直气不壮了,好像骑在了虎背上,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这种情况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就手足无措了。但我是谁,生意场上大名鼎鼎的“颜狐狸”!什么难圆的场子,我没把它圆起来。应付眼下?小菜!
索性大大方方地拾起了花,大大方方地回视苏云昭,“姑娘,子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把花举到胸~书~网】前的高度,轻声吟了两句诗,唐诗。
“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苏云昭不愧是才女,聪明的才女。她听出了我的暗示,暗示她应当把握机会、莫要磋砣青春。
jiao躯蓦地震了一震,眼神变得热切,又在瞬间后冷却,回复淡然,淡得直yu超tuo人世。
她说:“想不到子服有如此这般的才情,做我苏云昭的婢女,未免可惜了。”
我说:“子服要的不是姑娘的夸赞,子服要的是姑娘,觅得良人终身有靠。”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非常真挚非常诚恳,真挚诚恳到连我自己都感动了,何况苏云昭。
所以她才撤去了,不肯轻易撤去的心防。撤去了心防的苏云昭,柔弱得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一碰即碎。
“子服,你不明白。司马洛太难捉mo,非云昭可依托终身的良人。”
我回答:“子服的确不明白,子服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姑娘看不透司马大人的心,子服更加看不透。不过子服却明白一个道理。前面是花红柳绿,抑或急流险滩,唯有一直走下去,方才知道结果。倘若一味裹足,姑娘将永远不可能得知,前路究意是何风景。”
苏云昭望着我,无语,似有所悟。
过去我一直深信,女人要想真正过得好,只有靠自己。
但是现在——
现在是汉代,男为尊、女为卑的时代。我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时代,女人要想完全靠自己生活,并且生活得很好,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苏云昭前半辈子的生活,靠的是她自己的才能。可归根结底,这些所谓的才能,不过是用来取悦于男人的美貌与歌喉。正因为她的美貌与歌喉,取悦了大多数上层社会的男人,故而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然而,这风光所倚仗的两样东西,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与其待到年老色衰,无奈嫁作商人妇,倒不如趁容貌全盛之时挑一个好男人。与其强颜欢笑,取悦各式各样的男人,倒不如使出浑身解数,去取悦那个好男人,抓住他的心,牢牢捏在手心里一辈子。
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更重要的是吃喝不愁、富足安康。不要说我现实,有资格谈风花雪月的人,应该是那些不用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的人。
我希望苏云昭的人生,会以这样的大团圆结局收场。她是我在汉代的靠山,她过得好,我才会过得好。
司马洛勉强算个好男人,有身家有地位,有才有貌,为人体贴。尽管看上去花心了些、游戏人间了些,我想那是由于,还没有哪个女人可以真正地抓住他的心。
凭苏云昭古代美人的风华绝代,加上我颜雨现代女性的头脑手腕,掳获司马洛我已经有七成的把握。
另外三成胜算,是司马洛他自己给我的。我看得出,他极其欣赏苏云昭。
欣赏往往是好感的开始。而好感,则有九成九会成为爱情的前奏。
这就是我极力劝说苏云昭别再一味排斥司马洛的全部理由。
当然了,不排斥,并不意味着敝开心扉、全盘接受。我给苏云昭定的策略是——若即若离、yu擒故纵。
这就好比烤肉,要掌握火候,火太大了不行,鸭子没煮熟倒先吓飞了;火小了也不行,半熟不生的留不住人。
当司马洛第三天晚上踏进天音坊,由我口中得知,他自己居然破天荒地得到美人垂青,允其入幕。我清楚地瞧见,这所谓长安名士的脸上,有意外的表情一闪而过。
此后的两个多月,苏云昭和司马洛共计约会了十二次,被我用各种借口挡驾在苏云昭香闺之外十三次,差不多,概率是一半的一半。
司马洛到底有些斤两,到目前为止,表现得尚算淡然。亲近美人,也不狂喜;拒之门外,亦不着恼,比我想象中要沉得住气。
好你个司马洛,跟我这儿装蒜是吧?看你颜姑奶奶给你上一剂猛药。
那天,司马洛与萧屹双双到访,我做了第十四次拦路虎。
“司马大人见谅,今天姑娘交代了——”
我这厢尚未念完台词,司马洛已然一伸右手,不让我再说下去。
“行了,不用说了。既然苏姑娘今日不便,我等走便是了。”同时转向萧屹,半认真半玩笑道,“屹,看到了没?苏姑娘的门槛实在高得很,一不留神,又绊了司马洛一个跟头。”
萧屹揶揄道:“此乃无可奈何之事,谁叫洛嗜好碰壁,尤其是碰苏大美人的壁。”
司马洛浅笑,萧屹大笑,二人转身,正yu离去。
我突然开口,“萧大人——”
司马洛和萧屹一齐愕然回头,萧屹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司马洛,才望向我,“未知姑娘何事唤萧某?”
我上前一步,略带殷勤地,“萧大人慢行一步,我家姑娘有请。”
萧屹那反应,倒像是平地里打了个旱天雷,小小地受了点惊吓,又先看了看司马洛,才向我迟疑地道:“你家——姑娘——请——我?”
我躬身相让,“是,我家姑娘已恭候大人多时,萧大人请——”
萧屹待在原地没动,开始变得结巴:“这个,似乎,不太——”
由此可见,萧屹是个老实人,重视朋友的老实人。
其实比起司马洛,我更看好萧屹。苏云昭要是嫁给萧屹,前景恐怕会更乐观些,将来日子过得会更踏实些。
可惜,nan女情爱确如萧屹所言,此乃无可奈何之事。谁叫苏云昭看不上老实人,反而看上了司马洛那个大滑头。
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我回过神,打断萧屹的结结巴巴。
“前些时候,萧大人新作的那篇赋,我家姑娘很是喜欢,特意编了曲子,预备今日向大人请教。大人既不肯赏光,奴婢也不好勉强。想是我家姑娘,曲俗歌陋,不入大人耳矣。”
讲完这一大段,我she头都快打结了。呼,跟古人讲话就是费劲。幸亏收到了预计的效果,要不然真对不起我这she头。
众所周知,萧屹是出了名的曲痴,闻言登时眉飞色舞,“苏姑娘特为萧屹新作的曲子么?实令萧屹受宠若惊,定要先听为快。”
言罢,屁颠屁颠地一路寻苏云昭去也,甚至没顾得上跟司马洛打个招呼。看来,我这一招投其所好果然有效,萧屹立马见曲忘友,把司马洛抛到了九霄云外。
司马洛忤在原地,脸上渐渐挂不住,“原来苏姑娘的门槛,只为我司马洛一人而设。”
我不接他话茬,垂首屈膝行礼,“奴婢恭送司马大人。”
估计这会儿,司马洛肺都快气炸了,瞪了我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哈哈,翻脸了吧?熬不住了吧?任你司马洛奸滑似泥鳅,也到底让我拿住了七寸,燃了你心里的那把火。
嫉妒,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尤其那嫉妒还来源于自己最好的朋友,事关男人的面子问题。尤其是在大男子主义横行的古代,尤其是像司马洛这样心高气傲的古代名士。
从那以后,司马洛再没踏足天音坊,苏云昭忍不住担心:“子服,你会不会做得过分了?”
过分?怎么会?火候刚刚好,我烤得这只司马牌鸡翅膀,是时候起锅、装盘、上菜了。
我叫苏云昭尽管放宽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司马洛没来天音坊就对了,在他嫉火攻心的当口,殊不知自己在动了怒的同时亦是动了情。
我派人以邱大娘的名义送了封信到司马洛府上,信中措辞极其谦卑,言道:苏云昭自君离后,一病不起日见憔悴,万乞司马大人拨冗,往天音坊一探,以解苏姑娘相思之苦。
我一直等到次日黄昏,才等来司马洛他老人家大驾光临,来的时候仍旧臭着张脸。
他问我:“你家姑娘究竟在弄何玄虚?司马洛虽不才,也绝不会任由他人戏耍于股掌之中。”
乖乖,看来司马洛此次是气大发了,胸~书~网】中的这口怨气至今未消,倘若让他就这么进去,以苏云昭那高傲的性子,非一拍两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