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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在换田这件事上,他竟当真随了丰淳的意思隐瞒下来!若是当时他不顾一切公然上折,朝臣也会迫着丰淳处置此事,又何至于闹到变成了邱逢祥的宫变理由?而卢确之流到如今还不死心,只顾惦记着世家的荣耀,却不想,本朝因科举之制,世家的势力到如今已经名存实亡,这会也不过是名声上比平民好些罢了,一旦时局乱了,没有前朝时候大批私兵,世代簪缨在那些将士眼里不过是明摆着写了肥羊二字罢了!”
杜青棠摇了摇头:“拂儿心胸气度与手腕都足以承我之任,他亦有此志,可究竟年少,世家那些老蠢物是决计不会甘心服他的,我活着的时候,韦造、卢确之流不敢多言,一旦我死了……”他嘴角露出森然之色,忽然问道,“这些年暗子都是拂儿在打理,你从旁观察,觉得如何?”
“郎君做的很好。”杜观棋言简意赅的回答。
“这样就好。”杜青棠看着头顶一道又一道雷霆,眯起眼,似笑非笑道,“倘若我死了,你不必做别的,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立刻派出没有交给拂儿过的那批人,将韦造、卢确那些老家伙尽量杀光!”
杜观棋吃惊道:“那些人虽然不会留下与杜家有关的线索,但若成功,阿郎可知,世家之中必定大乱,如今诸镇虎视眈眈,岂不是要了长安之命?”
“不要紧,你准备好了,到时候就让世家认为全是诸镇下的手,包括我在内,也是!”杜青棠讥诮一笑,“世家不是想左右逢源吗?他们以为本朝若是亡了难道还和前朝一样?苦的最后只是黎民,至于世家不过是多了一次风浪,五姓七家怕是还打着主意趁势而起?真是可笑!科举之制既出,世家哪里还有指望再如魏晋之时一般,把持朝政,左右皇家?甚至是倾覆王朝!本朝若亡,世家也必然大受亏损,将来能否存在都是个问题……没了私兵重权,他们却拿什么争夺天下,拿什么与届时的乱军谈条件?!”
“今日的雨甚急甚大,连阿郎也想多了。”杜观棋皱起眉,“改朝换代究竟是件大事,况且如今长安局面确实亟亟可危,也难怪阿郎耗费心力,只不过阿郎自幼养气,本不该如此轻易摇动心神,阿郎虽然早年操劳国事损耗极大,但年纪尚未半百,便是宪宗皇帝,也是五十余岁方驾崩的,阿郎至少还有十数年时间,郎君如今已经很是能干,不过因着种种原因,一直不在长安斩露头角,这几日来借迷神引一曲,在长安已是声名鹊起,假以时日,何愁达不到阿郎的冀望?”
“寿元之数如何可以拿其他人来比?”杜青棠微哂,“高坐明堂享尽尊荣者寿不满双十,而坊间终日乞讨为生难以裹腹者却可享甲子之寿,这样的事情难道还少么?”
他摇着头,傲然道,“只是我少年初蛰,青年即执一国之政,壮年扶明主震慑天下,这一生盼我死之人与盼望我长命之人皆多不胜数!因而我亦从来都没想过得以善终!”
“阿郎越发疯癫了。”杜观棋在他身后摇着头,语气有点无奈,“不过是从珠镜殿传了句话来,阿郎又不是郎君,元秀公主一句话,阿郎何至于如此心旌摇动?”
“管家,你须记一事。”杜青棠听着他的念叨,忽然含笑道,“我若此生终于床榻,必为身后之耻!”
杜观棋皱眉:“阿郎?”
“为天下谋者便是身死依旧当留后手,管家不可令我失望!”再一次看了眼暴雨,杜青棠微笑转身:“你也不必心疼那些老家伙们,我杜氏五房以人丁几近凋敝也不过走到今日的局面,尚且不知道将来死后当如何见先帝与文华太后并郭家众人之面?他们既然犹豫不决,那么我便替他们决定罢!”
“元秀公主已经能够起身,那就请她明日就往兴庆宫去探望太上皇。”杜青棠一边跨入太极殿,一边淡淡的吩咐着,“太上皇移宫后,元秀公主立刻病倒,至今方能前去探望,如此既给了夏侯浮白更多时间准备,亦比一开始就过去显得可靠许多,只可惜薛娘子已死,元秀公主怕是危险更多了些……如今长安武艺出色的女郎,似乎那赵郡李家的十娘子不错?”
殿外一道紫电掠过,杜青棠脸色平静坚定,犹如石刻。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市中杀(十一)
'更新时间' 2012…07…20 22:43:53 '字数' 3621
雨声滔滔洗着殿檐,檐下铁马翁翁。
元秀与杜拂日皆站在了望楼之上,风从衣底吹来,两人都着了宽袍大袖,一时间衣袂飘飘几欲乘风而去,她想起了一事,轻笑:“也不知道黄河究竟会不会决口?”
“长安骤雨,黄河未必。”杜拂日话是这么说,但眼中却有着深沉的忧虑,这让元秀不觉微微惊讶:“为何而忧?”
如今丰淳已经移宫,新君也已选出,杜拂日不再隐瞒,脸色很是郑重:“换田之事原本不大,毕竟自古民不与官斗,况且下田虽然所出不及上田,然而却也足够裹腹,原本此事不会闹到了民变的地步。”
元秀点头,面色很复杂,民变是导致丰淳被废弃的理由,但这个理由,却是丰淳自己弄出来的,杜青棠并非无中生有,他只是借势而为,丰淳是元秀的嫡亲兄长,她很难不偏向他,可如今知道了郭家族没的真相,元秀也很难怨恨杜家,皇室享受天下的供奉,亦当为天下谋福址,作为公主,元秀自幼就被如此教导,本朝太宗皇帝尝言,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丰淳幼年便为储君,宪宗皇帝对他只有更尽心。
为私仇而罔故黎庶,这是为上者的大忌。
何况当初郭家含冤自此在长安除名,以忠臣之后却背负着罪臣的名声合支远走他乡,这里面既有忠君,也有为了丰淳着想的打算。毕竟梦唐继任的帝王,也将流淌着郭家的血脉,这样于公于私的情况下,这一支彻底放弃了先祖的荣耀与家主并年长子嗣的性命,换取了帝国接下来的安稳。
虽然接下来的事情表明这一次的牺牲是如此的可笑——长生子虽然与魏州亲密,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没有向魏州透露推。背。图的秘密,但他当初匆忙赶赴魏州的消息,却让偌大郭家并皇室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中间被牵累的又岂只是一个薛娘子与沈郎君?
这真相元秀到了今日才明白,可她焉能不知道丰淳岂会也被一直隐瞒?宪宗皇帝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怕丰淳继位之后不肯继续重用杜青棠,为此不但留下了元秀与杜拂日赐婚的遗诏,为了担心这份遗诏被丰淳隐瞒,甚至还给了昭贤太后。
而丰淳……杀了昭贤,毁去遗诏,他这么做,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杜家不死不休,彻底断绝和解。
郭家的含冤受屈半是自愿半是被迫,那么丰淳这么做,最大的原因还是为了文华太后与他自己了……若是郭家没有族没,文华太后不会死,茂王未必夭折,后来宪宗皇帝又岂会再亲近琼王,而给丰淳带去极大的压力?
不过宪宗皇帝中间却是为何宠爱琼王呢?
元秀抿了抿嘴,宪宗皇帝是人君也是人父,琼王李俨容貌举止都肖似宪宗,宪宗皇帝在诸子里面特别疼爱这个六子,并不奇(提供下载…)怪,况且琼王的生母罗美人也是得过颇长时间的宠爱的,而宪宗皇帝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时,本就是一位慈父,大约是出于当年受王太清谋害,导致自己长子彭王无辜夭折的缘故,即使如代王、齐王这两个宪宗不甚满意的儿子,也依旧尽心尽力的教导与安置。
所以宪宗皇帝私心里喜(…提供下载)欢琼王不奇(提供下载…)怪,但是公然的表现出来,甚至于压过了太子丰淳却很奇(提供下载…)怪了……
一道紫电在远处照亮了刹那的雨幕,元秀尚未反应过来,头顶轰然一道霹雳炸响!
她猝不及防,本能的一把抓住杜拂日的手,后者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将她揽入怀中,元秀怔了一下,却轻叹了一声,顺从的将头靠在他胸前。
雷霆乍裂,雨下得越发大了起来,犹如天河倒悬,天边滚滚雷声仿佛潮水般汹涌而至,元秀清楚的感觉到了珠镜殿亦在这天威之下微微颤抖,她不由抓紧了杜拂日的袖子。
杜拂日稳稳的站着,他一手揽着元秀的腰,一手轻轻抚着她长发,雷霆声中,一个低微却清晰的声音忽然传入元秀耳中:“若是没有宫变之事,阿煌下降我后,想来也是会这样依赖信任我的,是么?”
元秀整个人微微一颤,过了许久,她才低声回道:“事情已经发生,又何必再去多想?不过得过且过罢了。”
“当初叔父初见阿煌,劝说阿煌下降贺六,阿煌始终没有回答他。”她声音虽然低,杜拂日的耳力却极佳,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带着淡笑的声音继续传来,“但叔父劝说阿煌下降我时,阿煌却是立刻向太上皇请旨下降了,所以我想,若是没有宫变之事,若是叔父如今还是恪守着臣子之道,阿煌是不是也不会这样掩盖自己的心呢?”
“……”元秀沉默不答。
杜拂日望着雨幕眼神平静,但按着元秀的手臂却微微用力,似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半晌却只是笑了一笑:“当初将推。背。图之第一象与第二象给予长生子,这是叔父同意后,宪宗皇帝方将那两幅图与谶语之摹本交与郭家,转与长生子,因此其后长生子疑与魏州有关,为防天下惊变,汾阳郡公一脉自此于长安除名……文华太后悲愤而亡,连带茂王也……”
感觉到怀中的元秀听了这些话后颤抖得越发明显,杜拂日沉思着默了默,半晌后方继续道:“此事是我杜家亏欠郭家,所以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叔父是万万不会伤了太上皇的,阿煌不必为太上皇太过担心。”
“我亦不会逼你,倘若你究竟还是不肯下降于我。”杜拂日悠悠道,“虽然诏书已发,不过你也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大事……”
元秀低低一笑,道:“先前杜青棠也说定然会善待了五哥,可风光厚葬又哪里不能说是厚待了?”
她还是不敢全信,然而肯把话这样说了出来,却也是有试探与犹疑之意。
杜拂日清咳了一声:“当初观澜楼中,你只见柳家郎君行事便道我气度宽宏,如今太上皇居于南内颐养,于国无碍,叔父谋局之时固然无情,然并非好杀之人。”
他说的很是隐晦,但意思已经点明——丰淳已无复位的指望,众臣几都以杜青棠为首,便是有张明珠、孟光仪这些人,到底人数太少,也起不了什么气候,再说武力上面,神策军只以邱逢祥为马首是瞻,丰淳好容易安插进神策军中的亲信袁别鹤在宫变当晚便为他尽了忠……
元秀沉默了片刻,幽幽道:“你把河北忘记了么?”
河北已经将血诏公诸天下,并以徐王为佐证,公然打出了匡扶正统的名号,诸镇虽然也有慑于杜青棠之名,欲继续观望者,可也有立刻响应,如今除了直属长安的数道外,皆是一派厉兵秣马之态,烽火未燃,可铁与血的味道已经开始弥漫。
杜拂日轻笑:“河北?”
“太上皇在长安,新君是太上皇之骨血,还是长子。”他的声音清淡悠远,但在雷雨声中却字字清楚,“徐王又怎么代表正统?”
“……十弟会死。”元秀将头靠住了他胸前,眼角隐隐有泪光在闪动,她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起来——放弃自己离开长安,推出了徐王李佑随长生子前往河北,亦是她为丰淳及膝下三子准备的生机,徐王虽然是宪宗血脉,却只是一个庶出的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