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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了水榭那旁吹来的风,靠在苏恒的身上,不一时便暖过来。
已经有些年数没有与他这般相处,竟有些眷念他的体温。便只默默听着那边传来的笛声,闭了眼睛抱住他。
他倒也不催促。
酒肴一道道端上来。
那些侍奉的女孩子们都是我精挑来的,有几个很是美貌,素手纤纤,仪态婉转。连我也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只不知有几分能入苏恒的眼。
酒菜布完了,女孩子便在一旁侍奉着。
她们衣上脂粉的芳香混了花香,微微有些让人迷醉。环佩不时响在风里,便如水滴落上了桐琴,令人心旌一荡。
苏恒扣在我背上的手却依旧平稳如初。
他素来都是有坐怀不乱的定力的。
我说:“都下去吧。”
她们应了喏,安静的退下去。
我便打起精神来,从苏恒身上起来。苏恒只是静静的望着我。
我夹了菜一道道喂给他吃,他张口接了,并不说什么。
我便想起他每日差人送来的汤羹。那些东西能不入口时,我几乎都倒掉了。然而我也许并不是怕他给我下毒,而只是单纯不想用他过手的东西。
我对他的防备与排斥,几乎是下意识的。无意中露出了行迹,也是可能的。
他说我不肯对他敞开心,也许便是这个缘故——他从来都算不上敏感,至少在我的事情上,他很少会用心。否则,但凡他当初能体察到我一分苦楚,也不至于在婉清大病初愈时,不分青红皂白,便为了刘碧君的儿子与我恩断情绝。
他不会轻易体察到我的心境,可见确实是我做得拙劣了。
我不觉便停了手,一时有些失神。
他依旧只是望着我。
我心里难受起来,抬手摸了他的脸,我想,也许有些话还是该说明白的。
人会觉得委屈,只是因为有人怜惜着。所以,纵然在太后手里受尽了磋磨,我也不会说给他听,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在刘碧君的怀里安享抚慰。
可是唯有这一件,无论何时想起来,都会觉得酸楚不堪。
我说:“若陛下有了庶子……”
他终于有些动容,几乎立时便打断了我,道:“没有,朕没有,也不会有。”
——何必做这种姿态。他再怎么否定,刘碧君的肚子也是不会说谎的。何况我与他的关系,也早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而有所不同了。
我说:“多子多福,这是好事,陛下……”
他忽然便有些暴躁,“朕已经说过了,不会有。”
他声音略有些大,水榭那边也惊扰了。一时曲散舞断。只风过花木,婆娑作响。
我便收了声。
他覆了我的手,道:“可贞,真的不会有。朕当初纳妃,事出有因。并不是有心辜负你。”他眸子里酒意微薄,一时有些醺然,俯身下来,摸索着我的耳鬓,“……你这么狠心,朕怎么敢辜负你。”
我说:“陛下醉了。”
他说:“……嗯。”
我说:“臣妾扶您回去休息。”
他说:“朕还没有看到你备下的寿礼。”
红叶在这个时候端了寿面上来,我接了,便也夹了送到他的唇边,“先吃一口寿面吧。”
他垂眸,张口接了。我便说:“长命百岁,福泽绵延。”
他又看我,黑睫上浸了银辉,微微上挑的黑眸子一时清明如水,柔软如丝。
我对红叶道:“让他们抬上来吧。”
苏恒握了我的手,道:“不必了。夜已深了,朕送你回房休息。”
我不解他的出尔反尔,然而也确实不急在今日给他看。便点了点头,道:“我让人送去宣室殿,陛下想看时随时展开。”
他微微笑道:“嗯。”
苏恒将我送回寝殿,方生便从宣室殿遣了人来禀事。
似乎是汤泉宫那边有什么消息。
苏恒的生日,太后不可能无所表示。太后的询问,苏恒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这原是母子天性,谁也无法隔断的。只这一点,便注定了我永远争不过刘碧君。
我料想苏恒不会再回来,便命人服侍着洗漱了,上床去睡。
将入睡时,身后却忽然又温热靠过来。我回过头去,对上苏恒的面孔,一时有些迷醉,又有些惊梦。
我推了推他,道:“臣妾身上不方便。”
他揽了我,低声道:“朕只是睡觉。”
他已经失了信用,在这一件上我不敢信他。今夜定然不敢安枕的。
我说:“臣妾命人去铺床。”
他说:“朕只是想抱着你。看不见你时,心里总不能安稳。这几日都没有睡好。”
我便有些愣住,他说:“可贞,朕没有骗你。”他似乎确实有些困倦了,“只是想抱着你。知道你在朕的怀里,知道你心里有朕……”
帐子外熄了灯火。月辉洒落满地,霜雪一般。
我说:“陛下……”
他似乎已经如梦,呢喃道:“你怀景儿和韶儿时朕怎么过,如今便怎么过。那些婢女、舞女,你不必再张罗了。你不可能往朕床上送人,你心里面……”
他的声音渐渐消去,终于沉寂在平稳的鼻息中。
第53章 (下)
一直过了酉时,苏恒才终于命人把韶儿送回椒房殿。
这孩子跟着苏恒闹了一整日,回来不一刻就打了三个哈欠。黑眼睛水汪汪的,用肉指头一揉,连睫毛上都沾了水。
我哄他去睡。他努力睁着眼睛说,“韶儿还没用晚膳。”
……想来是中午吃得太久,晚膳的时候不觉得饿,一直过了时辰才觉出来。
我这边一向备着当归鸡汤,便命人取来,让他就着吃几口。
他说:“韶儿想吃长寿面。”
我说:“在父皇那里没有吃?”
他摇了摇头,道:“父皇说等母后一起去吃。母后一直不去,韶儿饿了,父皇就生气了。”
我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难受,道:“娘煮给你吃。”
然而等我煮好了面,韶儿已经睡着了。我把他叫醒过来,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喝了一小口汤,才又蜷在我怀里睡过去。
红叶上前把他接过去。他睡得沉,恍然不觉。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墨色从地上渗出来,反而比暗夜还觉着黑。天色还带蓝,就已经辨不清草木了。
屋里早点起烛火来,毕剥响着,却不怎么照明。只一室昏昧。
我不知怎么就想起当年在萧王府里,苏恒小心的卸了铁甲,嗅着衣上没有血腥味时,方才凑上来逗弄景儿的情形。
彼时景儿刚刚吃过奶,在我怀里打着奶嗝,小嘴巴吐泡泡一样开合,苏恒去戳时便皱了眉要哭醒过来。苏恒还傻笑着指给我看,眼睛里映了烛火,漆黑柔软。
我与苏恒间已找不回那般纯粹的欢喜。景儿所受过的宠爱,韶儿也许一生都不会明白吧。
那是我一个人无法补偿给他的东西。
红叶送韶儿回房,我一个人坐在灯前发呆。
外间李德益进来禀事,似乎正碰上红叶回来,两人在外面唠叨了一阵。
片刻后,红叶打了帘子进屋,低声对我道:“娘娘,那边的宴席已经散了——陛下没有去。”
我说:“知道了。”
她说的“那边”自然是宫妃们为苏恒贺寿的宴席。
苏恒跟前没什么得宠的嫔妃,刘碧君又跟着太后去了汤泉宫,此时正该是新人崭露头角的时候。想必这些人都为今夜精心准备过了。
苏恒却连去也没有去。
其实韶儿与我说的时候,我便料想到了。
我只是些微不解,苏恒虽不解风情,却也不是什么孤高淡漠的人。纵然对刘碧君一片深情,却也算不上多么的专一。就算他对后宫这些女人兴致聊聊,但该给她们脸面和想望的时候,也不曾吝啬去露一面。
……
然而再想想,便有些明白。
——大概是想宣示对我的专宠吧。毕竟中午才优赏了我的娘家人。
我早说过,当他想要抬举谁的时候,是真的不会让人受半点委屈。
如果没传出刘碧君有孕的流言,这般姿态,简直完美无缺。
红叶还在望着我,似乎在等我拿主意,然而我心里竟什么想法也没有。反而只想看看,苏恒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这当然不行。危楼之上,危墙之下,我没有悠然看戏的立场。
红叶问道:“要请陛下过来吗?”
我说:“去安排一下吧。”
苏恒并没有驳了我的脸面。我派人去请,他即刻便起驾往椒房殿来了。
晚风柔缓,无边草木摇曳。天上一丝云也没有,满月清辉洒落,从殿前望去,只见玉宇澄清,万里明澈。
苏恒就从阶下走到我跟前,一袭十二章玄衣,笔挺高俊。明明是庄重的打扮,却因着些醉意,眼角眉梢染了潋滟桃色,越发的美貌诱人。
他拉了我的手。清黑的眸子含了笑望我。我不由就有些失神。
他的美貌不论何时都令人迷恋。若我对他的喜书…提供下载)欢就只有这么浅薄,那该多好。
他说:“可贞,你身子不好,不要站在风里。”便扶了我进殿,又问,“请朕过来,是有什么事?”
我说:“韶儿说,陛下还没有用晚膳。”
他说:“朕在等你。”
我说:“陛下适才说的,臣妾身子不好。”我扶了小腹,“今日又疼起来,心里很怕。不能去讨陛下的喜书…提供下载)欢,并不是心里不想。”
他便说:“只要你说一句话,朕便过来。朕只是在等你一句话……”他扶我在床上坐下,眉目间似有焦虑,“……怎么又疼,太医说什么?”
我说:“许是有些思虑,劳了深思。已不碍了。并没有宣太医。”
他探手过来,我不由往后退了退。他便起身,就势要扶我躺下。
我说:“不急。臣妾命人备了些饭菜,陛下先用着,臣妾作陪。”
他说:“你躺着。”
我攥了他的手,说:“这不行,今日是陛下的寿辰……已经有些年数没有陪陛下吃寿面了。”
我与他对面凝望,一时静默。烛火烧的平稳。他的长睫垂下来,漆黑的瞳子里有柔暖的橘色流溢着。而后额头相贴,鼻尖碰触,呼吸交融。他的唇微微有些凉,却软得令人眷恋。
耳鬓厮磨间,时光也流淌得缓慢。
什么都不去想时,我竟恍然觉得,自己还是喜书…提供下载)欢他的。
早些年的征战最艰苦的时候,连米面也是吃不到的。他一贯与士卒同吃同饮,从来不稍有例外。我心中疼惜,便在他生辰的时候,偷偷去乡间换了一斗面,想做成寿面给他吃。然而煮的时候,面全部断在了水里。我不信鬼神,那一回却莫名的心慌。大战在即,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在灶边偷偷落泪,他从后面抱住我,问道:“若明日一战,我回不来,你怎么办?”
我说:“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三生三世,永不相离。”
他笑道:“这便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哭什么呢?”
——纵折了今生,也还有来世。生死相随,我们之间还有漫长的三生三世。那个时候,我是如此的笃信着。然而等闲变却故人心,谁能料想我们的三生之约,甚至度不过第一世的劫难。
我将苏恒推开来,他只安静的望着我。
我靠上他的肩膀,笑道:“别人精心为你备下的筵席,你不去,却留在我这里吃汤面。明日传将出去,只怕有人要怨我。”
他说:“你是朕的皇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