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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够,不够!”她流着泪,倔犟地说,“我曾经以为这就足够了,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别说飞好几年,哪怕就是一瞬间!一个陌生人,你,当时安伯利岛最伟大的飞行者,我看着你们从悬崖上跳下来,飞翔。那时候我想,如果我能拥有飞翼,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刹那,我能在空中飞,我这辈子就足够了。可是这不够,这不够这不够!我不能放弃,不能!”
父亲脸上的僵硬和愤怒都消失了,他温柔地抚摸她的脸,为她拭去泪水。“也许你是对的。”他用一种沉重而低缓的声音说,“也许这不是好事情。我说的是我扛起你,让你在海滩上体会飞行感觉的时候,那时我想着,这样会让你好一些,起码比对飞行一无所知好,对你而言这是一次很棒的体验,这份小礼物会让你快乐起来。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不是么?现在的你,再也无法快乐。你无法再做一个岛民,一个真正的岛民,因为你曾经飞过,从此以后,你将清晰地认识到,你在受着何等的禁锢。”他突然停住话语,玛丽斯意识到他这话是对她说的,更是对他自己说的。
他帮助她解开皮带,折好飞翼,然后他们一起走回家。
他们的家是一间简单的小木屋,屋子周围有树和土地,一条小溪在背后流淌。飞行者一向过着优渥的生活。刚进门,鲁斯就跟她道了晚安,拿着飞翼走上楼去。他就真的一点都不信任她么?玛丽斯想着,我到底做了什么?一瞬间她的眼泪又涌上来了。
于是她踱进了厨房,找出乳酪、冷肉和茶,将它们带到餐厅。点燃餐桌正中的碗状沙烛,她坐下用餐,烛火翩然起舞,陪伴着她。
她刚吃完,科尔进来了,笨拙地站在门口。“嘿,玛丽斯。”他犹豫不决地说,“看到你回来很高兴,我一直在等你。”就十三岁的年龄而言,他是个高个子男孩,有着柔软纤细的身体,长长的红色头发,下巴开始冒出短短的胡茬。
“嘿,科尔。”玛丽斯说,“别傻站在门口。我很抱歉我拿走了你的飞翼。”
他坐下,“那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不介意的。你飞得比我好得多,并且——噢,你知道的,老爹疯了么?”
玛丽斯点头。
科尔看起来很严肃,还带点害怕。“只剩一个星期了,玛丽斯,我们该怎么办?”他径直看向沙烛,而不是看她。
玛丽斯叹气,轻轻握住他的手臂。“我们已经尽力了,科尔。我们别无选择。”他们曾经商量过,她和科尔,她知道对继承飞翼的事情,科尔比她更痛苦。她是他的姐姐,某种意义上甚至是他母亲,男孩跟她分享了自己的一切,最耻辱、最隐私的事情也不例外。这才是最让人讽刺的。
他抬头看着她,就像小孩看着母亲,即使他知道此时他们同样绝望,他仍然期待着她能想办法。“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选择?我无法理解。”
玛丽斯叹气。“这是铁律,科尔。我们不能对抗传统,在这里不能,你明白的。我们都有职责在身。如果我们可以选择,那么我会选择飞翼,成为一个飞行者。你可以成为一个歌手。我们都能在自己的领域里自豪,并且相信我们能做好。当一个岛民得过苦日子,我渴望拥有飞翼,并且我曾经拥有过。剥夺我飞行的权利看起来是件错误的事情,可是,也许……也许,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只是我看不清其中的联系而已。那些更有智慧的前人制定了我们必须遵守的法律,他们一定有他们的道理。而且,或许,或许在这个事情上,我只是个小孩子,只想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科尔紧张地咬着嘴唇。“不。”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固执地摇头。“这是错的,玛丽斯,事情不该这样,不该。我一点都不想飞,我不想要你的飞翼。这太蠢了,我伤害了你,可是我根本不想!我也不想伤害父亲,可是我怎么告诉他这一切?我是他的继承人,所以——我必须去继承飞翼!他会恨我的,歌谣里没有胆小飞行者的故事,没有像我这样害怕天空的飞行者。飞行者无所畏惧!我根本就不是个飞行者。”他的手剧烈颤抖。
“科尔,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一切都会。刚飞的时候谁都会害怕,以前我也是。”她没有意识到这是谎言,只想说点让他放松的话。
“可是这不公平,”他哭了,“我不想放弃唱歌,如果我当了飞行者我就不能唱歌了,不能像巴瑞恩那样,不能做我喜欢做的事。为什么我一定要继承飞翼?玛丽斯,为什么你不能当个飞行者,就像你所渴望那样?为什么?”
她看着他哭泣,同样的感觉也蔓延在自己眼眶,她想跟他一起流泪。玛丽斯自己也没有答案,无法回答他,更无法回答自己。“我不知道,”她说着,嗓音空洞,“我不知道,小家伙。这是铁律,从来都是这样,并且,注定如此。”
他们彼此凝望,捕捉对方的眼神,从中寻找对古老到无法理解的法律和传统的绝望。绝望,痛苦,他们在烛光中谈了很久,一遍又一遍重复同样的话,然后,两人都困了,除了各自回卧室睡觉,什么办法都没有。
然而,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怨恨如潮水充斥着玛丽斯全身,那失去天空的感觉,和与之而来的耻辱感。她独自一人,哭着入睡,梦到了自己再也不能翱翔其间的风暴肆虐的紫色天空。
这一周似乎漫长得几近永恒。
在这漫长的日子里,玛丽斯无数次走上飞行崖,双手插在衣兜,无力地眺望大海。她看到渔船,看到海鸥,有一次还看到井然有序的灰色海猫群,它们在遥远的海中狩猎。而这一切让她更为难过,突然之间,她的世界彻底颠覆,飞行之门无情关闭,天边的海岸线似乎在远离,可她怎能放弃自己的追逐?她只能站在这里,渴望着能带她飞翔的风,而她唯一得到的,只有在风中飞扬的头发。
有一欼?她发觉科尔在远处偷偷看着她。而此后,他们俩谁都没提及。
飞翼现在在鲁斯手上,他的飞翼,那本来属于他的,在它属于科尔之前,仍属于鲁斯。当小安伯利岛需要一个飞行者的时候,科姆接受去群岛其他地方的飞行任劼?或者是莎丽,当玛丽斯还是个刚学会在天空寻找飞行感觉的小女孩时,她就已是岛上的飞行警卫。如她父亲所担忧的,岛上没有第三个飞行者了,直到科尔行使他与生俱来的权利之前,只有两个。
他对玛丽斯的态度时好时坏,有时候他因为她在飞行崖上的沉思而狂怒,有时候他用仅剩的完好的胳膊温柔地搂着她哭泣。对玛丽斯,鲁斯无法在愤怒和怜悯中找到一个平衡点,所以他开始躲着她。大部分时间他陪着科尔,假装热切和激动,而这个富有责任感的男孩,也试图跟随并模仿父亲的情绪。但是玛丽斯知道,科尔的飞行大部分是用脚在走路,而更多的时间,他花费在自己的吉他上。
科尔成年的前一天,玛丽斯坐在高高的飞行崖上,她的脚悬在崖边摇晃着,看到莎丽在正午的天空中盘旋,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我是在为渔民侦察海怪,莎丽曾说。可是玛丽斯知道不仅如此,她也曾经做过飞行者,时间不短,起码长到足够明白眼前的人是在享受一次愉快的飞行。哪怕现在她只是被困在飞行崖上,也能感受到相隔一段距离之外那快乐传来的余韵。莎丽的每一个转身、每一次银翼在阳光下的闪耀,都能让玛丽斯感到心中的某个部分在飞扬。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玛丽斯问自己。不,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我记得。
她确实记得。曾几何时,她甚至认为自己在能走路之前就见过飞行者。虽然她的母亲,亲生母亲否认这一点。可是在玛丽斯的记忆中,这片飞行崖是如此熟悉、如此真实。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几乎每周都会跑去飞行崖。在那里,就是她现在坐着的这里,她看着飞行者们来来往往。母亲总能在这里找到她,并且总是因此而狂怒。
“你是个陆生的岛民,玛丽斯。”在挨揍过后,玛丽斯总能听见母亲这样说,“不要浪费时间去做这个愚蠢的梦了,我不想我的女儿变成木翼那样的蠢货。”
那是一个古老的民间传说,每次母亲在崖顶捉到她的时候都会给她复述一遍。木翼是木匠的儿子,他非常渴望能当一名飞行者,可是,他没有出生在飞行者家庭。故事中的木翼并不介意,他没有听从朋友或家人的劝阻,一心想要飞行,除了天空,他什么都不想。最终,在父亲的木匠铺里,他为自己制作了一对美丽的翅膀:精心雕刻打磨过的木头做的蝴蝶般的翅膀。每个人都说它漂亮极了,每个人,除了飞行者。飞行者们看到翅膀,只是沉默地摇头。最终,木翼带着他的“飞翼”,爬上了飞行崖,飞行者们无言地看着他,在拂晓的天空中,优雅地盘旋,银翼闪耀着明亮的光。木翼跃下悬崖,想要跟他们来次漂亮的会合,然而,他的结局只是坠落在地,投入了死亡的怀抱。
“这个故事的寓意在于,”玛丽斯的母亲总是在讲完故事后说,“你不该去尝试成为你本不是的那类人。就像岛民想要当飞行者一样。”
这寓意有什么意思?小玛丽斯从来不考虑这些。在她心目中,木翼只是个蠢货而已,然而,当她日渐长大,这个故事又经常浮现在她脑海。不过她总是想着:母亲把它的寓意弄错了。木翼是对的,玛丽斯坚持,他赢得了飞行,哪怕只是跃出悬崖那一瞬间,那也值得付出一切,就算以死相搏也值得。他在飞行中死去,死得其所,这才是一个飞行者的死亡方式。故事里那些飞行者们并没有嘲笑他,或是警告他,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他在学习飞行,他们理解渴望飞行的感觉。岛民们总是嘲笑木翼,在岛民的语言中,木翼就是傻瓜的同义词。可是,一个飞行者将如何看待这个故事?除了感慨落泪,还能做什么?
当玛丽斯坐在崖顶上,冷冷地看着莎丽飞翔的时候,她又想到了木翼。那个一直困惑她的问题又回来了。木翼究竟值不值得?她想着。飞翔是瞬间的,死亡却是永恒。而我呢?我值得么?在风暴中驰骋几年,然后余生再也不能飞翔。
当鲁斯第一次在这片飞行崖上注意到她的时候,她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孩子。当他收养她,教会她在空中骄傲地飞翔,她觉得自己可以为这种快乐而死去。她的亲生父亲已经死了,跟他的船一起,在风暴中被推到离海岸太远的地方,被海怪无情地吞噬。母亲很高兴有人能收养她。对玛丽斯来说,生命从此以后有了全新的意义,因为她能飞了,那时来看,一切多么美好,美梦成真。木翼是好样的,那时候她这样认为。为了梦想而努力难道不对么?只要努力去争取,梦想总能实现。
可是她错了,她的梦想并没有成真,在科尔降生的那一天破灭。
科尔,一切又回到了科尔身上。
除了失落,玛丽斯什么都无法感觉到,她忧伤得几近平静。
这一天来了,玛丽斯明白,无论如何,它都会来临。
科尔的成年礼是个小型聚会,不过有岛长亲自主持。安伯利岛的岛长是个和蔼的人,身材魁梧,慈祥和善的脸隐藏在满腮的胡须后面,他觉得留着胡子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显威武。他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打扮得贵气逼人,全身昂贵的刺绣织品,戴着黄铜和紫铜戒指,脖子上还挂着沉重的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