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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事总是有正有反。喜欢他们俩的都说一个稳重一个伶俐,外貌相配身份相衬,实在一双璧人。至于心怀恶意的,少不得拿沈嵁的年纪还有他的残疾做文章,有说凌鸢鬼迷心窍的,也有拈酸恶毒者,更造谣说沈嵁定然用了药施了术白占了这一个风华正茂的凌家少当主,凌家吃了哑巴亏。
蜚短流长不当真,凌鸢活得潇洒,一贯入耳不入心。她也不许沈嵁放在心上。
沈嵁依了她,却时时替她委屈,到底嫌弃自己太拖累了。
这段情,二人都爱得仔细。坚持着决不后退,携手往前走便更小心,反而踌躇了。
想着猜着,沈嵁不禁幽然叹息。
啪——
实物落地,惊了屋内人。晴阳颇感莫名地瞪着才走进屋来的小堂,而他此刻一双眼正直直望向晴阳身后,面上神情说不好是惊吓还是惊喜。
晴阳扭头看去,才发现原来是大哥醒了。
有趣的是,沈嵁不言,晴阳和小堂也不语,三人就是互相看着,掂量着,久久地,谁都不说话。却又几乎同时的——
“你牙没事吧?”
“豆蔻跟姐夫出去了。”
“渴吗?”
沈嵁关切小堂,晴阳忙着解释,小堂提起了桌上的茶壶。尴尬的气氛迅速蔓延,三人面面相觑,重新陷入了沉默的对峙。
“是我逼他的,你别怪他。”
“都是我的错。”
“我挺好的。”
又是三人同时的表达,沈嵁辩解,晴阳自责,小堂尴尬无以自处。
不过这一回,沈嵁和小堂都很快意识到一件事,异口同声向着晴阳:“你有什么错?”
晴阳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一团黑影飞速从门外扑了进来,直奔着沈嵁去了。
“越之!”
凌鸢整个人几乎是砸进床里去的。好在沈嵁斜靠在床头,倘若与寻常病人般躺得四平八稳,非被这没轻重的小女子夯闷过去不可。
他小心搂住激动难抑的凌鸢,哭笑不得:“多大人了,还闹!”
凌鸢嗓子眼儿里捏着哭腔,嘤嘤噎噎的:“幸好你没事!”
“人都到家了,能有什么事?”
“你事儿还少了?家里就……”凌鸢倏地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这些年沈嵁经历过的死去活来哪一次不是刻意而为?弃药绝食犯忌,这是暗的;投环割腕深入险境,这是明的。大家看着他更防着他,防他消极地等死,也防他积极地找死。
更有甚者,沈嵁可说是用自己作实验体,一次次挑战晴阳医术的极限,逼着他进步,也将他逼入歧途。为了救沈嵁,晴阳多猛的药都敢下,多凶险的穴位都敢扎,他犯的医者大忌若搁在别的病家身上,能告他庸医误命够死几回的。
如此,晴阳的师父叶苍榆居然还很高兴。
“医术都是拿命试出来的。药该怎么开针要怎么下,开膛破肚接骨头,总是前头死的人给后来人指明了活路。大夫跟杀猪的,其实没啥区别。”
老人每回这样说,徒弟晴阳和徒孙小堂都会忍不住抖一下,眼前闪过后山墓园里的一座座石碑,心惊肉跳地揣测其中有几个是天命难违,有多少是中途为医学捐躯了。
今番沈嵁强行拖着病体进雪山,各人嘴上不说,哪个心里都没放下揣度,想他是否又存心求死。
凌鸢怕,大家都怕,怕这段难得的情也不能将他的心挽留在繁华人世间。
“咳!”凌煦曈刻意的干咳打破了沉默,半垂着睑似是倦了,“越之醒了,我放心了,回去睡觉。”
有他做表率,晴阳和小堂也会意,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蓦地,凌鸢放开沈嵁跳起来,叫住了小堂:“八……小堂哥,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我错了!”
小堂愣了下又臊了下,挠挠微红的脸嗫嚅:“没、没什么!”扭头就走了。
凌煦曈落在后头,给凌鸢投去赞许的一瞥,遂跟着晴阳出去,檐廊下也把小堂唤住。
“凌爷有何吩咐?”
见小堂规矩客气,凌煦曈眉角不由得跳了跳,抚着下颚自语般说道:“啧,人散出去心也散了,看样子得把落欢叫回来才行!是吧,晴阳?”
平日里沈晴阳也爱闹,定管附和,此刻竟不搭茬,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凌煦曈视线与小堂碰了一下,撇撇嘴,拿胳膊肘轻轻撞在晴阳肋下。
“方才说什么你错了他错了?越之好了,你又作什么鬼?”
廊下一阵穿堂风凛冽地扫过,晴阳拢了拢襟口,并不说话。
自觉多余,小堂察言观色预备滑脚开溜。
“站下!”凌煦曈喝住小堂,又一推晴阳,“都跟我回卧薪斋。一个二个的不学好,今儿全叫你们抖搂干净。”
凌家当主说话,江湖里都能抖三抖,凭两个大夫武力斗不过,说也未必听,只好乖乖跟人回去。
园子里,风住了,雪又安静地落了起来。
第4章 【三】
说不上多少年了,从凌煦曈记事起“卧薪斋”的陈设布置,再有小院的格局,一切的一切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没有变过。爹也说没有变过,此生只见过一面的祖父说没有变过,所以凌煦曈想大概这里就是初建成时的风貌,以前不曾,今后也不会有变化的。无论因为缅怀,还是习惯。
尚武的人总是不经意待自己苛刻,屈膝盘腿在檐廊的地板上坐到茶都凉了,沈晴阳终于受不住,嘴角抽搐着问凌煦曈:“姐夫这风雅装够没了?”
凌煦曈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风雅?”
沈晴阳一指外头稀拉降落的雪子:“这雪,”又指指地板上的茶海,“这茶,”最后再一指凌煦曈,“这表情,你说你不是在憋着写‘国破山河在,独钓寒江雪’的千古名句,我都觉得你对不起全天下的诗人!”
凌煦曈狠狠瞪起眼:“骂谁呐?”
“夸你像诗人怎么是骂你?”
“你那两句诗是一个人写的吗?”
“影响你在这儿美丽冻人的情怀吗?”
凌煦曈手几乎戳他鼻尖上:“特么你冷了倒是早说啊!”
晴阳跳起来,搓着手往屋里窜:“大爷的!你不发话谁敢撤?”
“你大爷的!咱俩生分到这份儿上了?”
晴阳一把揪过小堂:“你问他,你刚才那脸,是能好好说人话的脸吗?”
凌煦曈也拽过小堂,吹眉瞪眼:“老子什么脸?”
小堂眼角直跳,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回话:“就,后槽牙倒了,盘着脑门上的筋酸巴抽搐着疼,吃不下睡不着恨不能一用力把牙咬碎的,那种,那种脸。”
头一回听人形容表情是如此具象并且带着深深痛感的,不仅凌煦曈听完了倒牙,就连晴阳都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恍惚觉得颌骨一阵阵发疼。
适时外头卷进一阵风来,小堂缩起脖子打了个颤,却见凌煦曈抬臂拂袖,还以为他恼极了要暴力相向。小堂下意识抱头眯眼,俄而没觉得身上有疼,倒是耳朵里听见巨大的一声“噼啪”。他小心翼翼打开一只眼觑了觑凌煦曈,见他已在矮几前随意坐下,晴阳坐在他对面,霸着个火盆贪婪地烤着手。视线挪了挪移向方才响声的来处,小堂才明白凌当主功夫好内力深,扬扬手就把门给扇上了,果然省事省力省心。
啪——
小堂后脑着了记打。
他揉揉头,显得很是委屈。
晴阳则笑:“哈哈哈,你这臭毛病,肚子里想什么非得嘀咕出来,活该挨打!”
小堂畏畏缩缩地辩解:“那我是觉得凌爷厉害嘛!”
凌煦曈又一瞪眼:“老子习武就是用来偷懒闭门关窗的?”
“怎么是偷懒呢?这叫效率,是手段。木头多脏啊!这要是我给人金刀拉到一半,手里正攥着一截肠子半拉肺的,噢我去关门点蜡烛,回来再洗手,再拾掇病人,那人早凉了,就算给杏林做贡献啦!”
凌煦曈五官纠结:“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说出来就血糊糊的呢?”
晴阳已经笑得横在地板上:“堂八哥啊堂八哥,你这辈子迟早死在那碎催的嘴上!我都敢打赌,豆蔻揍你绝对不止因为你给我哥刺穴炼气,必然是这些年积怨已久。”
小堂嘟起嘴,模糊了年龄的娃娃脸上有股泫然欲泣的哀怨:“小师叔,连你也这么说,这世上果然没人疼小堂了!”
“哎呦,我操!”凌煦曈那叫一个不自在,“臭小子成心不是?老子隔夜的酸水都快呕出来了。”
“那您又说不许拘束,照旧。”
“特么我让你照旧恶心人啊?你说说你们这一伙小的,全都不学好,都叫落欢带歪了。不行,我还非叫他回来不可。特么老子先拿他明正典刑!”
骂着笑着,三人说说闹闹,身上就暖了,心里热了。
情怀放开,终究,凌煦曈又把正事提起。
“我知道丫头或者越之一定交代了,我也不为难你,就一个点头摇头。”凌煦曈拨弄着火盆里的炭,抬眼斜睨小堂,“这回走塞外,遇上特别的人了?”
小堂怔了一下,眸光闪烁,下意识捏了捏鼻头。思忖片刻,到底点头承认了。
凌煦曈与晴阳对视一眼,神情变得凝重。
“故人?”
小堂咋呼起来:“不是就问一次嘛?”
“小堂!”晴阳蹙眉呵斥,“姐夫不能问,我来问行不行?”
小堂低眉顺目:“小师叔,小堂不是这个意思。”
瞥一眼抿唇不语的凌煦曈,又看看沮丧的小堂,晴阳不由得深深叹息:“唉!姐夫要知道真相,方法有很多。只是有些事不是查不查得到,而是不想查,不能查。别人的嘴和你的嘴,不一样。懂吗?”
小堂自然懂。正因此,他才不确定要不要说,又该跟谁说。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有时仅仅因为说出来痛苦会扩散,旧伤会撕裂。
“是师良甫!”小堂的声音一点点低落,双眼直直望着炭火,似看见遥远的人事。然而眼底的唏嘘与渐起的惧怕,却只是他自己的过往。
察觉了小堂的异样,晴阳比凌煦曈快一步倾身过去,双手拇指压住他眉端天应穴,低喝:“周奉堂!”
失神的人几乎弹起来,倒吸口凉气,满头冷汗。
晴阳自身后揽住他,一手极慢地揉搓他耳后。
“看,集中精神看眼前的一切。这里是哪里?我们是谁?”晴阳嗓音显得特别沉,落在耳中叫人莫名平静,消弭了不安,“小堂不怕,到家了,到家了。”
眼泪汹涌而出,小堂抽噎着瘫软在晴阳怀里。
凌煦曈抱来了薄褥铺好,小堂仰面躺在地板上,双拳攥紧,身体还未完全从应激的紧绷中舒缓过来。
“多少年了,他怎么还会发癔症?”
晴阳捏着小堂的脉搏,神情肃然:“看来这个故人的出现不止是影响了大哥和豆蔻。”
凌煦曈不无懊恼:“这孩子回来后一直不对劲,是我疏忽了。”
晴阳抬起头来,张嘴话未落下,便听小堂嘤咛般说了声:“他、他收尸!”
凌煦曈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他不是大夫么?”
“没有了,这世上没有‘两指金方师良甫’了,他只是个拿钱做事的义庄收尸人。把无名的尸首都背回来丢到戈壁滩上码着,晒干了,收了骨头砸碎成粉装进瓮里。他说地少柴贵,埋不起也烧不起,既然死了就归天地。”眼泪顺着眼角流淌进发际,“我问有家人寻来了又当如何?他就随便在瓮里抓了把骨粉,反问我,你认识这骨头叫一声能答应你?咳咳……”
小堂哭得呛住,手捏着心口,呜一下咳一声,孩子似的无助。
晴阳知道他伤心什么,在意什么,合掌包起他冰凉汗湿的手,好声安抚:“不是的,你家公子好好地睡在洛阳故园里,柳师哥领你去看过的,忘了吗?”
小堂意识又有些恍惚了,呓语般哀哀泣诉:“小堂没用,不能把公子带出来。公子死了,公子睡在沙子里,小堂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公子了。”
公子叫卓翳,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