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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
盗帅冻得牙齿咯咯作响,但更为疼痛的,是右肋自胸前的伤,这是被火药爆炸后,弹丸里炸出的铁钉和铁片所伤。而身上的金疮药在入水时便遗失,如今伤口虽以点穴法止血,但伤口已然泛白,且会有水和黑血渗出。
这不是毒,而是弹丸里那些铁钉和铁片多是泡了秽物,如此伤势,若再不上药,恐怕这伤就会腐烂感染,这命也就跟着丢了。
但他只是看了眼,便不去在意,他更关心的,是苏澈。
对面的人怀里依旧抱着那把长剑,只是剑鞘丢了,而且他原本右臂就受了伤,此时更有几分耷拉,但这不是最严重的。
盗帅之前眼看着张剑寒临死反扑,那一掌虽被苏澈以剑挡下,余力却拍在剑上,而正是印在他丹田气海首发
此时见苏澈气机驳杂,脸色苍白,当然不是失血缘故。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盗帅眉头紧皱,语气凝重无比。
苏澈缓缓摇头,刚待开口,却一下偏头弯腰,猛地一阵咳嗽,直将喉咙里的血吐出来,这才舒服。
盗帅看着,紧紧咬牙。
“先去找她们。”苏澈回头道。
“可是…”
“我没事。”苏澈勉强一笑,拽了拽他的胳膊。
盗帅一手捂着肋下,一手扶住苏澈,两人就这般互相搀扶着,顺着岸边一直朝前走去。
第277章 沉默
河边多树,因远离人烟而成林,一片片古树参差,却是冬时枯败,枝叶零星。
夜里阴沉沉地,偶有夜枭唳声,风吹过枯枝摇晃,树影重重,寂静之中平添诡异。
林边生起了火,原本稍有安静的夜鸟一下扑棱惊飞。
商容鱼低咳几声,一边添柴,一边将外衣脱下烤火。
但她更多的,还是看向一旁树下,那里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付吟霜脸色惨白,身上的伤也不再流血,因为血已经流干了。
她躺在玉沁的腿上,半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夜空,看着夜空下的人,早就没力气抬起的手指,在沙土上轻轻点动。
“你,还有什么遗憾么?”玉沁低头,问道。
她同样一身湿透,原本扎起的发髻散乱,如今青丝披散着,在耳边垂落。
付吟霜就这般痴痴看着,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的唇边,露出淡淡的微笑。
“真好看。”她说。
语气是如此虚弱,却发自肺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之情。
玉沁神情之中虽不见伤感,可心中自是难受,如今听了,更是一痛。
“不要再为我浪费力气了。”付吟霜轻声道,她知道,对方真气早已枯竭,如今却每恢复一丝便渡来自己体内。
“我已是活不成了。”她说,“死时能在你身边,已然无憾。”
玉沁抿紧了唇,“能多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她何尝不知道以对方伤势,除却此时有大修行渡以本源真气暂时续命,继而找到治伤神医外,神仙难救?
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最难放弃,也更为不忍。
付吟霜的目光,落在了玉沁的胸首发
因为玉沁衣衫湿透,紧贴着身子,而付吟霜又躺在她腿上,自然能看清眼前轮廓。
许是因为付吟霜的目光没有掩饰,玉沁略有分神。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付吟霜眼中没有半分被欺骗的恨意,只有希冀。
明明是将死之人,眼神却是如此明亮动人,带着一种恬静,更有一种凄美。
玉沁双唇刚分,但话不及出口,便感到脸颊冰凉,泪竟先流。
怀中的人已经没了声息。
玉沁紧紧握着她的手,眼泪滴在她的脸上,滑落。
那边,商容鱼看着,收回目光,也是抿紧了唇,没有出声。
今日死的是付吟霜,明日死的说不定便是自己,从踏上江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而一路走来,她更知生死无常,也见惯生死。
如今虽有感触,却不至于太过动容。
“有人来了。”商容鱼眼神一动,朝河边看去,黑暗里,她模糊地感知到了气机。
玉沁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泪痕,再睁眼时便将一切情绪收起,如旧日模样。
“应该是他们。”她说。
商容鱼起身,将尚未干的外衣从火上取了,直接穿在身上,转而开始以有所恢复的内力烘干衣衫。
那边,脚步声近了,两道互相搀扶的身影走来。
“大家都没事。”盗帅话快,但说完后便后悔了,因为起初看着是三个人,如今走近目光看去,不必刻意感知,也发现付吟霜已经没了气息。
他连忙低头,与苏澈走到火堆旁,坐了。
“我再去捡些柴火。”商容鱼看了玉沁一眼,走了。
盗帅拾了枯枝,在往火里填。
“火别生太大。”苏澈语气虚弱道。
“船都走远了。”盗帅说道:“再说这么大的雾,看不见的。”
苏澈应了声,低沉下去。
盗帅脱了衣服,搭在树枝上,然后就要帮苏澈脱了。
“你先烤吧。”苏澈道,实际上,哪怕他身上的伤不算重,如今却异常疲惫。
之前看清雾中大船上火把的光亮后,他们便直接跳下了水,所以才在河上的爆炸里活了下来,但亦是受到震荡,或被波及。
而苏澈虽未被火炮所伤,却被之前张剑寒临死一掌重创。
现在,他还能感觉到丹田气海的存在,只是它却沉默。
他紧紧抱着剑,亦沉默下去。
盗帅不知该如何去说,只好一边搓着手,一边运功恢复着内力。
一时间,场间安静得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没多大一会儿,玉沁那边有了响声,她在以内力蒸干衣服,白色的热气飘散着,而她的脸色虽然苍白,如今却也有了血色。
苏澈第一时间便看了过去,待看清后,也是松了口气。
玉沁衣衫干了,自然不必再坐在晦暗的树下,她小心地将付吟霜抱了,然后朝林中走去。
盗帅看了眼,犹豫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必。”玉沁说了句。
虽然得到的回应很冷淡,但好歹是有了回应,盗帅松了口气,也不免想到,对方虽是见惯生死的人,素来冷血,但付吟霜的死,对她的打击还是能让人感觉出来的。
这是从没有在眼前之人身上见过的悲伤和消沉,尤其在这一路上,当对方身边同行的人一个个死去之后,这种悲伤更为明显。
盗帅下意识看了眼苏澈,然后立马将自己快烤干的外衣拿下来。
“你快脱了,换上我的。”他急忙道。
因为苏澈浑身在抖,像是冻得打哆嗦,但又不像。
苏澈勉强一笑,想说什么,但盗帅已经将他外衣扒了下来,把自己的衣服给披上去了,同时更往火堆里添了柴火。
“你别诓我,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盗帅语气凝重道。
苏澈嘴唇颤了颤,摇了摇头。
盗帅张了张嘴,狠狠一拳捶在地上。
但他没从苏澈眼中看到死寂,那便不是绝望。
“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苏澈道:“我相信它只是一时的沉默。”
盗帅狠狠点头,起身,“我去捡柴火。”
他是聪明人,自然从苏澈的话里听出许多,转身时,眼前不免有些朦胧,他深吸口气,走远了。
苏澈松了松剑柄,手在剑身上摸过。
他相信这都是暂时的,而一切都会变好。他还没有去墨家,还没有见到周子衿,更没有见到兄长,不知父亲生死,他怎会,又怎能倒下?
而就算真的被废,他也会重新将它打开。
苏澈朝前挪了挪身子,离火更近了些。
他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第278章 苍州
马车颠簸着,苍州多山,路不好走。
这是官道,大晌午的也见不到几个人。
路边有个茶棚,哪怕日头高照,入冬之后,四下透风的,在这歇脚的人也少了。
马车停下了,茶棚里的小二眼尖,早就小跑过来。
“打点水就走。”车夫压了压斗笠,将水囊递过去,眼神警惕地往茶棚里看了几眼。
“您稍等。”小二没细瞧,连忙接了,一弯腰,又跑了回去。
车夫腰上挂着刀,此时敞怀,没有丝毫掩饰。
茶棚里不过五六张桌子,此时坐了三桌人,男女老少六七个,难免有人好奇,目光看去。
那马车看着不甚华美,但做工用料,一眼便能看出不凡。再就是那马,颇为精神,看不出有什么疲态。
车夫一手按刀,冷眼看着。
小二很快接好了茶水,跑过去将水囊递了,一脸讨好。
车夫冷哼一声,甩手便弹了四五铜钱,驾车便走。
那小二把手摊开,一枚一枚地数了数,看着那马车背影,同样一声冷哼。
茶棚里的三桌人彼此相视,然后目光也一直追随马车而去。
不过一会儿,那马车驶出也就六七十米,扑通一声,那车夫就跌了下来,马车蹍过他的小腿,猛地颠簸了一下,出去三五米,也停了。
茶棚里的几人一直看着,见此后皆是了然一笑,临官道那一桌上的两个男人站起来,快步跑了过去。
马车那边有人掀了窗帘,朝外看了看,然后下了马车。
这是个女子,但刚下车弯腰去看那车夫,那从茶棚里跑过去的两个男人已经到了她身旁。
惊吓的尖叫,色厉内荏的恫吓,接着是哭喊的求饶。两个男人将她搜了个干净,然后一巴掌将其打晕,丢到了马车上。
接着,这两人把车夫拖到了官道下的树林里,几息后,只有这两个男人回来了。
他们朝茶棚这边遥遥挥了挥手,上了马车,驾着走了。
茶棚里的人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喝茶。
同时,他们在等下一波肥羊来。
路不好走,马车颠簸着。
普通的马车,平平无奇的赶车人,虽然是双驾马车,但马有些老了,走的还不快。
马车里坐着三个人,俱都在闭目养神,只不过其中有个青年,脸色苍白就如对面女子身上的白衣。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驾车人嘴里吁着,马车缓缓停下。
苏澈睁开眼。
“下去喝口热茶吧。”车辕上,盗帅晃了晃水囊,然后把里面的凉水底子倒了。
小二跑过来,目光从两匹老马的马蹄上掠过,然后不动声色地朝风吹起的车帘里瞄了眼。
“新到的北边岩茶,客官下来尝尝?”他一脸讨好地笑道。
盗帅压了压斗笠,闻言一笑,“你这新到二字,是指的茶叶刚到,还是新茶啊?”
小二一愣,接着一躬腰,“别看咱这茶棚小,可离苍州城近啊,城里茶行的大掌柜,那可是小人的叔父,想当年”
“行了行了。”盗帅摆手,“你去泡两壶好茶,咱们这就过去。”
“得嘞!”小二连忙应了,转身就走。
盗帅抬了抬下巴,目光在这小二的脚上顿了顿。
车帘掀开,一袭白衣的商容鱼下来,抻了个懒腰。
玲珑有致的身段曲线,在阳光下好似会发光一样,茶棚里的人看着,一下挪不开眼睛。
玉沁同样下车,瞥了她一眼。
“倒是没想到,这快到苍州城了,还能遇到小毛贼。”商容鱼掩口打了个哈欠,随口道。
依她们修为,自然能感知到茶棚里,这些伪装成寻常百姓之人身上的内力。
苏澈从车上下来,玉沁下意识抬手,大概是想要扶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