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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一丛牡丹,他随手扔掉苏酒鬓角的那支红宝石珠花,掐了朵真牡丹戴在她的鬓角,“珠宝玉器一类的东西冰凉庸俗,配不上妹妹。朕瞧着,还是这种花儿才佩得上妹妹,想必你也更爱真花些。”
他一路自言自语,丝毫不理会旁人惊诧的目光。
花径深处,宿润墨双手笼在袖管里,淡然问道:“相爷如何看?”
“怕是疯了。”萧廷修坦言。
“是啊,怕是疯了。年纪轻轻就一统诸国,明明做到了前人办不到的事,偏偏栽在了女人头上……”宿润墨笑容玩味,“你猜,他可还能恢复过来?”
萧廷修不语。
春风拂过,落英缤纷。
萧廷琛抱着苏酒,消失在花径尽头。
花未开尽,那人心中却只剩萧瑟荼蘼。
酒还尚温,可添酒人的芳魂却不知归期。
幼时赌书泼茶谈香论道只当寻常,谁料转首便不见余生。
寝殿深处焚着一炉香,萧廷琛抱着苏酒卧进龙榻深处,疲惫地放下重重帐幔。
“苏小酒,看了一场繁华热闹,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很孤单……没有你,热闹只是别人的热闹,那锦绣山河九州四海,那权势纷争世家倾轧,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天地那么大,可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苏小酒。”
“是不是只有入梦,我才能看见好好活着的你?”
他埋首于苏酒的颈窝间呢喃低语,在黑暗中泪湿枕巾。
这年春,鬼狱南下侵伐,所经之处尸横遍野,城池遭殃。
这年春,大雍帝王身染怪疾卧床不醒,所有政务一律由丞相萧廷修和国师宿润墨处理。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写到鬼狱
第1076章 薛程程之死
人间四月芳菲尽。
冷宫里的槐树枝繁叶茂,婆娑风影掠过,传进殿中沙沙作响。
燃燃迈着初学的步子,蹒跚爬上绣墩,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点心吃。
那是薛程程亲手做的梨花糕,放了好些天,早已冷硬发干。
他懵懂地咬了两口,又颠颠儿地转回去爬上木榻。
薛程程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两鬓斑白,面颊和腹部隐约可见青紫肿胀,肌肤软得不可思议,身体隐隐传出令人作呕的臭味儿。
“祖母……”燃燃把点心凑到薛程程唇边,“祖母,吃,糕糕……”
薛程程的枕边还散落着不少点心,都是燃燃喂给她她却无法吃下去的。
燃燃不解歪头,捧着梨花糕想了想,自己小心翼翼地继续咬食剩下的糕。
冷宫偏殿,几个宫女正坐在一块儿打麻雀牌。
其中一个出了张牌,笑道:“太后娘娘年岁老去,脾气却越来越古怪固执,不让咱们进殿伺候,也不许咱们靠近那个小杂种,生怕咱们害那个小杂种似的。”
“可不是?她越老越糊涂,自己亲儿子不疼,却把那小杂种当成宝,动不动疑神疑鬼,一会说咱们是南宫奈奈派来的刺客,一会儿又说花贵妃要害她孙子,可笑极了!”
“诶,我胡了!”
一个粉衫宫女掏出铜钱付给赢了的那位,有些迟疑道:“说起来咱们好些天没见过太后娘娘,她到底上了年纪,若是万一有个好歹,咱们可担不起那个责。要不,咱们去殿里瞧瞧她?”
宫女们对视一眼,结伴往殿中而去。
推开殿门的刹那,尸臭味儿扑面而来,太后娘娘已经寿终正寝多日,尸体都变得青紫肿胀,那个小杂种举着梨花糕坐在旁边,正小心翼翼地啃吃。
宫女们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最后还是年长些的那个见过世面,急忙哭着奔出冷宫,大呼着“太后殡天”。
燃燃乖乖巧巧地坐着,听不懂“太后殡天”是什么意思。
他吃着薛程程临死前做的最后一块梨花糕,暗道他的祖母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陪他玩。
……
御书房。
宿润墨、萧廷修、吴嵩都在,一个个坐在圈椅上,默默盯着地毯上那个乱爬的小家伙。
燃燃一边爬一边哭,撅着屁股到处找祖母,可是没有人搭理他。
宿润墨抚了抚宽袖,“太后殡天不难处理,难处理的是这个小东西。对了,相爷膝下尚没有孩子,不如抱回去抚养?”
萧廷修平静地看他一眼,“国师膝下也没有孩子,何不抱回去养着?”
吴嵩漫不经心地修建花枝,淡淡道:“皇上睡得也够久了,咱家以为,不如把此事禀报到乾和宫,叫他自己定夺。”
宿润墨笑容讥讽,“他下旨不准任何人进乾和宫打搅他,违者斩立决。敢问吴大人,咱们要如何禀报他?”
吴嵩笑了两声,“法不责众。”
众人沉吟片刻,算是允了他的建议。
宿润墨命侍卫砸开宫门,乾和宫封禁已有一个多月,宫内草木丛生荒凉至极,半个宫女内侍的身影也无。
吴嵩抱着燃燃踏进寝殿,殿里窗幔紧闭,光线十分昏暗,寂静得落针可闻。
殿中熏着古怪的香,浓郁安神,令人昏昏欲睡。
吴嵩分了几颗清心丹给其他人,才令那股诡异香味儿的作用稍稍减弱。
他们望向龙榻,榻边胡乱扔着衣衫靴履,一重重龙帐紧闭,他们的君王大约还在酣眠。
宿润墨默不作声地朝吴嵩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嵩挑了挑眉,明明在御书房时话儿说得漂亮,可事到临头却还是不敢打搅萧廷琛,于是轻轻咳嗽两声,比了个“要不改日再来”的口型。
可是萧廷修已经淡定地在绣墩上落座,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宿润墨和吴嵩推推搡搡了半晌,燃燃睡醒,突然扯着嗓子嚎哭,“祖母……呜呜呜要祖母,祖母!”
三人吓了一跳。
吴嵩下意识捂住燃燃的嘴,紧张地望向龙榻。
片刻,龙帐内传出一声悠长叹息。
没多久,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掌缓缓揭开帐幔。
萧廷琛赤着上身,青丝笼在一侧,妖孽的面庞透着未睡醒的不悦,桃花眼底隐隐可见血丝弥漫。
他毫无感情地看着几人,嗓音低哑冷淡:“在闹什么?”
这么说着,仿佛生怕他们打搅了苏酒,拉起明黄缎被严严实实地遮住沉睡在龙榻里侧的少女。
吴嵩等人急忙跪下行大礼。
三人你瞄我我瞪你良久,直到萧廷琛的耐心即将用尽,才由萧廷修禀报了薛程程殡天的消息。
禀报完,除了燃燃还在哭,整座宫室重新陷入寂静。
萧廷琛不声不响地坐到龙榻边,随手替苏酒掩上帐幔。
他点燃烟管,垂着眼帘吞云吐雾。
这段时间以来他不修边幅,下颌处纵生的青黑胡茬令他添了些憔悴与落拓。
终于抽够了,他哑着嗓子道:“都是朝廷里数一数二的权臣,葬礼怎么办,还需要朕来教你们?”
吴嵩恭声道:“并非是不知道如何举办葬礼,而是不知道如何处置苏燃。”
萧廷琛睨向他怀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这两日大约没人照看,衣襟上沾着口水和糕饼糖屑,一边蹬腿挥拳地哭嚎,一边奶声奶气地哭喊着祖母。
他示意吴嵩把苏燃递过来。
他一手拎住小家伙的后衣领,在半空中与他对视,“祖母?你是个什么东西,薛程程算你哪门子的祖母?”
小家伙能听懂的话十分有限,但直觉眼前这个男人在欺负自己,于是只管瘪着嘴大哭。
萧廷琛被他吵得脑壳疼,将他丢给吴嵩,冷淡道:“扔进冷宫,随便找两个宫女照看就是。这种小事,也值得你们来烦朕?”
他正要继续上榻,墓突然出现在殿中。
她抱剑而立,“皇上,南疆那边传来了消息。”
萧廷琛动作顿住。
墓接着道:“国公夫人说,那枚花魄,是她赠给苏姑娘的,为的是保全她的性命。至于如何苏醒,她亦是束手无策。她还说,如果世间有人能令苏姑娘醒来,那么一定是那位国医圣手,陆擎。”
第1077章 鬼狱求医
萧廷琛眼眸里情绪翻涌。
他缓缓盯向墓,“陆擎?”
“乃是数十年前中原有名的神医,据称能够生死人肉白骨,被誉为天下第一国医圣手。只是他几十年前突然从江湖隐退,无人知道他的下落。天枢耗费了半个月时间,才终于查到他的蛛丝马迹。”
萧廷琛指尖都在颤抖。
他压抑住心底狂涌的喜悦,“他在何处?!”
“几十年前他在中原犯事,被当时的皇帝贬黜鬼狱。据天枢的查探和推算,他应当隐居在城墙以北的天岚山一带。”
萧廷琛呆了片刻,突然放肆地大笑出声。
他起身,“收拾行李,朕要带小酒去天岚山。”
“你疯了?!”宿润墨第一个反对,“且不说如今鬼狱野心勃勃又猖狂狠毒,天岚山位于极北之地,车马难行,唯有徒步攀登。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怎可——”
“朕意已决,谁劝,朕就杀谁!”萧廷琛沉声。
宿润墨气得面皮发抖,只得求助般望向萧廷修。
萧廷修看着萧廷琛自个儿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默了片刻,淡淡道:“天岚山凶险万分,若是被鬼狱的人发现皇上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皇上定要一意孤行,还请立下遗旨,以免你客死异乡大雍内乱。”
这话真是大逆不道。
但萧廷琛并不恼,淡定道:“遗旨早就立好,藏在金銮殿匾额后面。但朕一定会活着回来……带着苏小酒一起。”
……
萧廷琛迫不及待地打算翌日就启程前往鬼狱天岚山,临别之夜,忽有人造访乾和宫。
暮春之夜,月色倾城。
花月姬环佩伶仃,妆容精致。
她倚在殿门边缘,看着圆桌上的包袱,嗓音淡漠平静:“皇上答应过我,只要我断绝与鬼狱的往来,就愿意保全花家。可我妹妹,却还是死在了皇上手里。”
花家是鬼狱放在中原的奸细。
花月姬身为花家的主心骨,更是熟知鬼狱的所有。
她与萧廷琛暗中做过交易,不会再向鬼狱出卖大雍的情报,条件是他放过花家所有人。
“皇上食言了。”她轻声。
萧廷琛盘膝坐在龙榻上,面无表情地把玩烟管,“花月舞离间朕和苏小酒的感情,万死难辞其咎。”
花月姬挑了挑柳叶眉,倒也没有深究。
萧廷琛吐出一口烟,眉目深邃,“朕这趟前往鬼狱,兴许会遇上那人。看在咱俩合作这么多次的份上,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朕转交给他的?”
花月姬笑笑,“皇上真是洞识人心。”
她从宽袖里取出一只小小的布包,显然是有备而来,“若是有机会,请皇上将此物转交给他。”
“定情信物?”
“女儿家的私人物品,皇上就不要仔细过问了。”花月姬落座,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壶佳酿,“和皇上相识多年,外人只道我是你的妃子,却不知咱俩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萧廷琛看着她纤手斟酒。
他和花月姬之间确实不存在男女之情,即使当年把她挪到御花园居住,也不过是为了从她那里得些意见,更好的处理苏小酒和薛程程之间的关系。
后来他和元晟争天下,本是元晟贵妃的她倒戈相向,在他谋取长安的过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念在这一份情意上,即使知道花家是鬼狱的奸细,他也没有动他们的性命。
但花月姬也算不上他的红颜知己,更像是萍水相逢言语投机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