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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书全是非常古老的书,她连书名都看不懂。
她淡淡回答:“自相残杀。”
“对,自相残杀。被饥饿和恐惧支配,他们只能杀死别人,来让自己成为最后活着的那个。我提前推演过千万次他们的命格,结局却都只是一个,死。你说,我推演得对不对?”
苏酒仔细想了想,认真道:“你没有推演错。但他们原本的命格,在你决定把他们抓进赵家时就发生了改变。你后来的推演,只是个谬论。”
赵慎笔尖顿住。
这番话,他从没有听旁人说过。
他仿佛老僧入定,陷入自我的肯定和否定之中。
苏酒凑到他跟前,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男人毫无反应。
“真是古怪的人……”
她呢喃,推门离开这里。
塔楼第六层是同样宽敞的房屋,门没锁,有丝丝冷气溢出。
苏酒好奇地探进脑袋。
黑纱布帘遮住了窗户,里面黑洞洞的,一盏长明灯幽微诡异。
长明灯前,搁置着一座巨大的冰棺。
苏酒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男人。
姿容艳美,与赵慎很有几分相像。
她看得出神,身后忽然传来冷喝:
“你在做什么?!”
苏酒急忙转身,赵夫人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对方已经扑过来,如同泼辣的寻常妇人般狠狠揪住她的长发,“这种地方也敢乱闯,苏酒,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苏酒被她狠狠摔倒在地。
她揉了揉长发,瞧见妇人已经奔向那座冰棺。
她趴在冰棺前,神情格外温柔,低声咕噜着什么话,似是抚慰,似是爱慕。
偶尔狠毒地回头看一眼苏酒,再转头的刹那,又化作似水柔情,继续低声述说。
她像是鬼怪。
苏酒脊背窜上凉意,转身逃到塔顶。
赵慎仍旧深陷沉思。
他大约生着病,淋淋漓漓的鲜血从鼻尖洒落纸上,他随手擦去,润雅的面庞血腥狰狞,却不停地在纸上描写推演。
“……不该是这样,我推演得没有错。怎么会这样呢?”
苏酒咽了咽口水,挑了个角落待着,仿佛武器般牢牢抱住一根黄铜镇尺。
怨不得她害怕,赵家的人也太古怪了!
赵慎的血像是止不住,在苏酒注意到的时候,半张书案都被染成鲜红!
可他还在继续推演,嘴里念念有词,全是苏酒听不懂的话。
正当她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他到底写了什么,赵夫人突然推门而入。
玲珑艳美的妇人,被满书案的血吓了一跳。
她猛然转向苏酒:“你做了什么?!”
苏酒:“……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我的慎儿会弄成这样?!”赵夫人气得狠了,一时间风度尽失,捞起把镇山尺就去敲苏酒脑袋!
恰此时,赵慎终于从推演中清醒过来。
他喊了声“母亲”。
赵夫人回头,赵慎一张脸惨无血色,慢慢噙起微笑,“我没事,别动苏酒。”
说完,就因为失血过多晕厥过去。
赵夫人悲痛欲绝,连忙唤了府医前来诊治。
宝塔里乱成一锅粥,苏酒缩在角落,正寻思着要不要趁乱跑掉,赵夫人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她跟前。
“有……有何贵干?”
苏酒小心翼翼把黄铜尺挡在身前。
为母则刚,赵夫人现在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
妇人蹲下,捏住她的小脸一字一顿:“我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全是为了我的慎儿打算。他身子不好,所以从不出现在人前,你是唯一见过他的外人。如果你害死他,我就把你剥皮拆骨,叫你体会体会什么叫十八层地狱!”
第421章 哄起女人来很有一套
苏酒小脸被掐得生疼,勉强点点头。
目送赵夫人离开,她轻抚胸口小声嘀咕,“这么难相处的女人,将来谁做她媳妇谁倒霉……”
说完,听见一声轻笑。
她望去,赵慎已经醒了,身着素白寝衣坐在榻上,刚刚推演时的疯狂已经消失无踪。
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嘀咕人家母亲,到底是不好的。
苏酒歉意地朝他颔首。
“我母亲就是这种性格,你不必介意。我身子不好,赵家又没有其余男丁,她必须撑起整个家。”赵慎咳嗽几声,“你过来。”
他身体虚弱,苏酒不怎么怕他。
她走到男人榻边,赵慎让她坐,轻轻执起她的手。
他的动作没有半分亵渎,因此苏酒不曾拒绝,任由他相看自己的掌纹。
赵慎看了很久才松手,“我母亲很有野心,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全是为了我。但如果我要坐上那个位置,你怕是要有个恶婆婆了。”
“恶婆婆?”苏酒愣住。
赵慎又笑。
透过镂花窗棂的冬阳温暖干净,他坐在光中,素白寝衣折射出淡淡光华,一如他的眼睛。
他拿起白纸折叠成形状,又拿了剪刀去剪,“说你聪明你也算聪明,说你蠢笨,你也算蠢笨,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苏酒仍旧懵懂。
白纸被剪成奇怪的形状,当赵慎展开纸张时,苏酒瞧见那竟是只格外漂亮的凤凰!
“好看否?”
男人笑问。
苏酒点点头,“好看的。”
这手剪纸工艺,就算拿到市井间,也算得上顶尖。
她环顾四周,才注意到书案上还有很多不同造型的剪纸。
大都是漂亮健硕的人和动物,精美得栩栩如生。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赵慎喝了口热茶,“我已经在宝塔里住了十六个年头。我出身时身体就不好,母亲寻来高人,高人为我布了个庞大的府邸阵法,这座宝塔就是阵法的中心。只有呆在这里,我才能平安活到十七岁。苏酒,等过完年,我就能出去了。”
他的眼睛里含着浓墨重彩的期待。
苏酒垂眸,这个男人竟然才十七岁……
他比萧廷琛还小呢!
如果他从出生起就在宝塔长大,那么他所知道的世界,都是他自己推演出来的。
她想了想,问道:“你不寂寞吗?”
“寂寞?”
男人——或者说少年,仔细咀嚼着这个词。
“对啊,寂寞……”苏酒晃了下脚丫子,“我娘亲走后,我就很寂寞。但是我后来遇见了我的五哥哥,还有谢家哥哥、宝锦、暖月、花花,还有舍长、阿瞒、金时醒,还有……浮生大人。我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我一点都不孤单。”
赵慎听着,又开始剪纸。
他剪了五六个纸人,笑着拿起,“我也有朋友,他们就是我的朋友。”
苏酒看着他。
在塔中住了十几年的少年,以人命为游戏,做他推演世界的道具。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身边相伴的,却只有那些单薄纸人。
他孤单至极,却不自知。
他活在他的世界里,可恨又可怜。
苏酒轻抚过那些纸人,斟酌着用词,“这些东西,不算朋友。赵慎,有生命的东西,才叫朋友。”
“生命?”
赵慎认真思量片刻,忽然灿烂一笑,“那我有很多很多朋友啊!等到夜里,我带你去认识他们!他们只能在夜里出现!”
苏酒一点都不想认识赵慎的朋友。
她只盼着萧廷琛能快点救她。
……
被她盼望的青衣少年,正大刀金马地坐在赵府门前。
他坐在一张紫檀木镂花太师椅上,身后是一字排开的漕帮莽汉,人数多达上百。
浅斟小酌的模样,摆明是来赵府砸场子的。
赵夫人得到通报,嗤笑一声,“庶子而已,占据漕帮就以为得到了权与力,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南之于天下,终究太小。我瞧着吴嵩欣赏的人,也不过是井底之蛙。”
然而她圈禁苏酒就是为了引萧廷琛上钩,因此她收拾打扮过,就来到府门外。
府门缓缓打开。
出现在萧廷琛眼中的,是一位格外玲珑艳美的妇人。
她保养得很好,眉眼流转间颇具风情,想来从前确实是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怨不得阎千岁为她守在秦淮河畔枯等三十年。
他身后的漕帮众人俱都面露不忿。
江南谁不知道阎老喜欢这女人,可这女人就是个女表子,既不拒绝阎老也不接纳阎老。
她用美色钩着阎老,让他每年为她送去数万两黄金!
这种女人,就是祸水!
赵夫人笑吟吟落座,吹了吹新涂的丹蔻,“今儿是个什么日子,年还没过呢,你们就来给我拜年了?”
萧廷琛把茶盏递给谷雨,坐正了身子,笑容格外温雅亲切,“早闻得赵夫人艳冠江南,上次萧府匆匆一面,我还没欣赏够呢。这不,特意过来瞧瞧夫人的美貌。”
他生得好看,嘴又特别甜,哄起女人来一套一套,把赵夫人逗得娇笑出声。
第422章 为她,就算反了天下,又如何
寸长的丹蔻指甲,轻柔挠过白嫩。饱。满的胸口。
赵夫人抬眸,凤眼中光华无限,“我倒是有些信吴嵩的话了……萧廷琛,你若为官,必定是个口蜜腹剑的佞臣。如果太后公主瞧上你,说不定你还会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床上之客……”
萧廷琛低笑,“赵夫人寡居在府,不如先跟我这口蜜腹剑的男人相好几晚,也好试试我功夫行不行,够不够格去做太后公主的床上客?”
赵夫人轻佻,他比赵夫人还要轻佻。
脸皮什么的,在他萧大爷这里是不存在的。
漕帮的男人们哄笑出声。
赵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萧廷琛,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当然不是。我家妹妹来夫人府上做客,却一直没回家。我家妹妹伶俐可爱,夫人喜欢也是有的,只是长留府中,恐怕不妥。”
他单刀直入了。
赵夫人重新掌控主导权,笑容又娇俏了些,“瞧你说的,我虽然喜欢苏酒,但也不至于——”
一句话还没说完,萧廷琛已经抬手。
上百名漕帮汉子,不由分说地围在赵府门前。
刀剑出鞘,纷纷指向赵夫人。
萧廷琛微笑,“夫人以为我是来跟你扯嘴皮子的?要么你把苏小酒交出来,要么我漕帮踏平赵府!”
赵府门前剑拔弩张。
肃静沉重的氛围中,赵夫人不紧不慢地笑出声。
“萧廷琛啊萧廷琛,我曾说过高门寒户云泥之别,任你才华出众心机深沉,但庶子终究只是庶子,你见过的世面远不及我,又怎么敢跟我斗?”
话音落地,马蹄声起。
提刑官吴大人带着府衙兵马迅速赶来,远远就朝赵夫人阿谀作笑,“下官来迟,还望夫人见谅!”
赵夫人根本没有诰命在身,只是因为赵家老爷子是当朝太师,再加上她亲姐姐是皇后,所以地位才如此崇高,甚至提刑官在她面前都谄媚地自称下官。
赵夫人微笑,“来得恰好。把萧廷琛捉拿归案,本夫人要控告他擅闯民宅、逼迫良家妇人之罪!”
“噗!”
萧廷琛一口茶喷出来。
他笑吟吟的,“夫人告我擅闯民宅也就罢了,这逼迫良家妇人算怎么回事?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年纪,半老徐娘,我会对你感兴趣?!”
他嘴巴毒起来能把人气死。
赵夫人自诩貌美年轻,闻言面容瞬间狰狞,“萧廷琛!”
“嗯?”
赵夫人气势汹汹地转向吴大人,“你还愣着做什么?!”
吴大人急忙挥手,“快,快把萧廷琛给我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