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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端着水盆走进房间,看见镜前的两个人,嘻嘻笑着打趣道:“小郎君,你怎么能给他梳头呢?难不成是想娶亲了?”
长生听了顾不得头发,立刻站起来大声道:“什么娶亲!”
侍女不以为然地笑道:“凭咱们小郎君的才学,这次到长安应试必定高中,金榜题名之后当然就是迎娶相府千金啦!戏文里可不都是这么写的!”
长生气得握紧了拳头,骂那侍女脑中尽是些乌七八糟的事!侍女不服气地嗤了一声,扭身出去了。
陶祝回过神,按着长生坐下,想帮他把散开的发髻重新梳好,可这一次手却莫名其妙有些发颤。长生看着镜子里面色凝重的陶祝,犹豫半晌忍不住问道:“兄长,你这次去,若是金榜题名,当真会考虑婚事吗?”
陶祝盯着长生乌亮的头发,淡淡地道:“不会。”
“我说也是!兄长此次是要去建功立业的,怎么会有闲心去想儿女私情?”
“可我若是哪天真的看上了某一家的姑娘呢?”
“那——”长生提了口气盯着镜子里的陶祝,他以前也想过兄长会娶亲,可都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如今细想起来,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千斤重量让他喘不过气。
陶祝取来帻巾把长生的发髻系紧,又拔下自己的碧玉簪给他插在头上,见收拾停当了这才拨转长生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以你如今的课业程度,再努力两年,日后参加科考谋个一官半职并非难事。等你将来有了官职,为兄必会为你做主,寻一户好人家的小娘子给你。”
“谁让你为我做主了?”长生怒气冲冲地拔下簪子,“我才不要做官!更不要你替我寻什么娘子!”
“那你打算如何?一辈子做我陶家的下人?将来随便指配一个丫头给你吗?”陶祝也生气起来,可是话一出口立刻后悔了,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在长生面前说过他是下人。
长生又惊又怒地瞪着陶祝,下人,自己这么多年在他眼里果然就是个下人!他几乎是颤抖着把手里的簪子拍在桌案上,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陶祝远远地看着长生,颓然地坐在凳子上,看见书案上的玉簪已碎成了两段。
☆、离别
因为昨晚突然降临的暴雨,山路变得泥泞不堪,陶祝不得不将启程日期延后两天。
上午,天色依旧时不时飘些小雨。长生从外面回来,径直去了陶祝的房间,他犹豫不决地在门前徘徊许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进去。
然而,陶祝却并不在里面。长生问了侍女,才知道他天不亮就出去了,至于去向何处,却没有交代。长生心中忐忑地等了半天,直到傍晚时分才看见陶祝拿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回来,他的半片衣裳和靴子上满是干涸的泥泞。
侍女紧跟在陶祝身后送来干净的袍子鞋袜,长生连忙上前接了,红着脸捧在兄长面前。
陶祝看长生乖顺的模样,知道他来认错,心里立刻软了,挥退侍女,由着他帮自己换了衣裳。
两人坐在桌前,想起昨天激烈的争吵,都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打破眼前的沉默,终于还是陶祝先开了口。
“昨晚,你去了何处?我找了你大半夜。”
长生抬头看见陶祝关切的模样,紧张得心里怦怦直跳。
他昨天一气之下拍断玉簪,冲出门去不久就开始后悔不迭,可又有什么办法?那翠玉簪是老官人早年一位旧友来访时馈赠的礼物,后来老官人嫌颜色太艳又转送给了孙子,虽说不是特别稀罕名贵之物,可对于身无分文的长生来说,如何赔得起?他吃住都是陶家的,陶祝又对他格外偏爱,从未短缺过什么,他因此对银钱几乎没有感觉。虽然年节生辰也会照例得些赏银,却根本没想过怎么用,总是被缺钱的侍女小厮们编了各种借口哄骗了去。他回房翻箱倒柜找出仅有的几两碎银子,跑去山下市集逛了一天也没找到一样称心的,傍晚又下了暴雨,只得在绿天庵借宿一晚。
清早在庵里用了斋饭,他便打算趁着小雨回家,临走时看见一位老妈妈冒雨前来还愿,说庵里的平安符如何灵验,果然保佑他三年前远行的儿子平安归来。长生想起兄长明日也要远行,心里很是凄然,索性把身上的银钱都捐了,求了一个平安符,这才奔回家中。
长生看着陶祝温和的目光,默默攥紧了衣带里装着平安符的香囊。
陶祝看长生满脸悔意,淡淡笑了,不再追问。把自己带回来的木盒推到他面前道:“你下个月生辰,我不能陪你过了,这个提前送给你,做为礼物。”
长生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放着一只极难得的紫霜毫,笔杆中间镶着一段翠玉,正是昨天被他拍碎的玉簪的一段,不由得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立刻就蒙上了一层泪雾。
陶祝微叹口气,“我昨日说错了话,你莫要记在心上。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把你当做弟弟。”
“兄长——”长生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地抱住陶祝呜咽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起急,你对我好,事事为我打算,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你走,不想离开你!”
陶祝身体微晃了一下,轻抚着长生的脑袋,安慰道:“又不是不能再见了,最多半年,我必定让人来接你!”
长生抽噎着看着陶祝,“可我从没有离开过你,爹死了以后,一天都没有!我只要一想到以后见不到你,就觉得难受,好像有人要把我的心摘走,我害怕。”
陶祝怔怔地看着长生,觉得某些刻意压制的感觉随着长生的一字一句渐渐灼热起来。
“兄长,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真的很不懂事?我明知道你苦读这么多年,是要去长安做一番伟岸事业的,绝不只是为了那些浮浪虚名,可我还是舍不得,我想陪着你,永远都在你身边……”
“长生,——”陶祝看着长生哭得惨白的脸和嘴唇上因为隐忍咬出的牙印,心痛得一阵眩晕,他鬼使神差地捧起长生的脸满含期待地问道:“长生,你喜欢我吗?”
长生迷茫地看着兄长眼里燃烧的渴望,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然而,他迷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和兄长之间可以用这样的词吗?喜欢?或不喜欢?
陶祝终于从幻境中恢复理智,他面红耳赤地放开长生的脸,心慌得想要夺门而去,却发现是在自己房里,转了一圈只得又回来。兄弟二人俱是表情复杂地对坐着,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侍女走来传饭时,两人才终于像是得了解脱,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
长生起床后对着铜镜郑重地把头发束起。昨晚,他一夜未眠,把脑海中的记忆细数一遍,终于知道了这些年兄长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护着自己,宠着自己,也明白了自己这份难以克制的强烈依恋究竟源于何处。他依旧有太多问题觉得迷茫,可又莫名地感到心中安定。既是兄长希望我做的,我便做好,照看山庄,努力学业,照顾好祖父祖母。他又一次想起陶祝捧起他的脸时动情的模样,突然心跳得难以承受,连忙拨乱思绪不敢再想。
庭院外,马队早已整装待发,陶祝拜别祖父祖母之后,依依不舍地转向长生。长生灿烂地对他笑着,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会照料好山庄,绝不会让他失望。陶祝心潮澎湃地看着长生,几乎想要哭出来,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么感激,这一夜他都害怕极了,怕长生被自己一时冲动吓着,怕长生厌弃,怕他此后都不愿再见到自己。可长生依旧是长生,还是那个眼睛明亮地望着他的孩子。
☆、相见
兄长不在的日子对长生来说简直空洞得让他害怕,他只得让自己忙碌起来,好冲淡这种无边无际的思念。山庄事务,他从前只是看着陶祝料理,从没有真正在意,直到事事都需由他过问之时,才明白这些他平时看不上眼的琐事果然既多且烦。他耐着性子,细细梳理,顶着众人挑剔的眼光,磕磕绊绊地解决每一件事,有时也会出错,免不了挨一顿训斥,被旁人嘲笑,可他还是撑过来了,腊月之前,他总算料理完所有的事,在准备了足够的年节用度之后,才喘了口气。
可闲下来的时光更加难熬,他熟悉山庄里的每一个角落,却无论走到哪里都再找不到那个熟悉的人。他有时午夜梦回,疑心是兄长回来了,半夜去推他的门,却只看到一床孤寂。唯一的安慰,是每月收到陶祝寄来的书信,他总是把那些信反反复复地看,把每个字都背下来。可是这样的片刻安慰对于长生如火如荼的思念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他有时实在受不了,便咬牙拿出那只镶着翠玉的紫霜毫,幻想兄长就站在他身后,微笑着替他束发,然后温和安宁地抱住他……然而每次从迷醉中清醒过来,他都会感到心脏抽搐,那种无可缓解的疼痛几乎逼得他想要发狂,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饮鸩止渴的思恋,在一个明月高悬的深夜,找来木匣,把那支笔和没能送出的香囊永远地锁起来。
新年以后,祖母便开始不舒服,起先只是胃口不好,吃得不多,渐渐地竟吃不下饭,勉强撑到夏季,已是骨瘦如柴。长生跑遍周围村镇,请了十几个郎中过来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祖母衰弱下去。他几次写信给陶祝,得到的却总是模棱两可的答复,一说要回来看望,却总也没有具体时日。中秋之前,祖母终于把长生叫到身边,央他去长安找陶祝,她想再看看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长生忍着泪,连夜动身,在官道上狂奔了半个月才终于进了长安城。
长生在坊间打听了大半天终于在西市的兴庆坊里寻到陶家宅院,两个看门的家丁问明情况,却没有去寻主人,只给他一碗水让他在院子里等候。长生饥肠辘辘地一直等到月上树梢,才见到赴宴回来的父子两人。
陶祝看着满面尘霜的长生惊讶不已。
陶老爷则对突然出现的长生极为不满,他吹毛求疵地叱责了家丁一番,才勉强让长生进了正厅。长生把祖父的书信转交上去,陶祝打开,看见祖母生病的消息,心乱如麻,当即请求父亲准许他和长生回去探望。
“胡闹!下个月即是科举初试,你现在回去,如何赶得回来?”陶老爷愤怒地对儿子道。
“父亲!祖母身体想必出了大问题,不然也不会让长生辛苦跑这一趟。我此时若不回去,如何能安心参加科考?”陶祝哀求着望着父亲。
“你祖母向来身体康健,老人年岁大了,想你也是正常。待你考完再回去看她,有何不可!”陶老爷说着,眼睛却越发严厉地瞪着长生,防止他突然说出实情。
长生看陶祝茫然无知的模样,知道他被蒙在鼓里,只得默默咬紧牙关。
“可是父亲——”
“祝儿,”陶老爷看儿子犹豫不决,立刻上前换了副慈爱的模样:“这半年,你的诗文才华在长安已经出了名,几位翰林先生都很看好你。再说,你的三位老师都已替你做了推荐担保,你怎能随意辜负他们?在此刻离开?他们对你的期望可大得很呐!”
陶祝怔了怔,默默避开了长生的眼神。
陶老爷见儿子不做声,扭头对长生道:“送这一趟信你辛苦了,去让他们给你弄点吃的,到客房休息一晚,明天就回去吧!”
陶祝猛然看向父亲,拉起长生道:“父亲,让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