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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颔首:“将军大约想过,若当初不曾听信我的话,当下会如何?不若与我说说。”
耿兴沉默不语。
我接着道:“将军不愿说,那我来替将军说好了。将军若当初便将我拿下,扭送到赵王面前,白将军说不定可清洗了冤屈,而后,将军率领禁军与进宫来的北军死战,保卫赵王。不过北军有数万人,将军和白将军就算死战也难敌;赵王就算从北军的手中逃脱,他也不会离开雒阳,势必领着诸侯兵马与北军大战,无论胜负,最终也仍会遇到秦王。”我看着耿兴,“故此事最要紧之处,并非在于你我生死,而在于赵王是否敌得过秦王。以将军看来,赵王敌得过秦王么?”
耿兴怒道:“忠义之事,岂可因成败而改?”
我冷笑:“将军所说的忠义,不过是将军对赵王罢了。北军数万人入宫来,就算禁军拼死抵抗,也不过是枉死许多兄弟,落下一样的结局。将军所说的忠义,自可让将军心中好过些,可与将军手下的禁军性命相较,不知孰轻孰重?当下无论是赵王全家、白将军以及将军手下的弟兄皆健在,将军却以此为耻,以为他们死了更好么?这些人都是赵国人,家室父母现在还等着他们回去,若回去的只剩尸首,不知多少人因此哭泣断肠。在将军眼里,这惨状,竟是比当下更好么?”
耿兴定定地瞪着我,眼圈通红,喉结动了动,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将军。”我的语气缓下些,道,“岂止是赵**士,北军的军士也一样,一人死去,几家缟素。而天下百姓更是如此。将军从军日久,自知晓这诸侯倾轧,多少人家因为这些不义之战破碎,百姓流离,无处葬身。中原近来这瘟疫是如何起的?凡战乱之处,尸首遍野,掩埋尚且不及,战乱又起,瘟疫如何不来?将军对赵王忠心耿耿,难道就不曾为这些军士和百姓心疼过?”
耿兴沉默了一会,道:“我忠于赵王,亦是为天下计。”
我冷笑:“是么?赵王若当真胸怀天下,朝中的旧臣怎么纷纷投往扬州?扬州的圣上不过发了个诏书,他们都未见真容,赵王也说那是假冒的。他们为何不听赵王的话,决意往扬州去了?将军,赵王若真有那圣君之相,何以如此不得人心;将军非愚钝之人。赵王得了雒阳之后,所作所为将军都看在眼里,将军以为,雒阳百姓跟了赵王,日子是愈发好了还是愈发不见了奔头?赵王这些年为了增兵备战,在赵国横征暴敛,将军若真为赵王殉死,不有几个赵人会称赞将军忠义?再说赵王那领兵的才能,远的便不说了,便说近的那河间王,赵王拿着王师跟他打,胜了几场……”
“莫说了!”耿兴突然喝道,“你无非是要劝我投秦王!”
“投降?”我摇头,“不瞒将军,以赵王素日战绩,只怕将军就算要投秦王,秦王也未必会收。”
耿兴瞪着眼,面色一下涨红:“你……”
“我说这些,不过是想提醒将军,莫将自己看得太过要紧。”我说,“秦王不会杀赵王,他们一家日后仍会安安稳稳地活到老死。将军死是容易。将军非要以死明志,我必不阻拦。不过将军须得想清楚,将军若自尽,如今的这些愧疚,便要白将军去背负,不知将军又置他于何地?”
提到白庆之,耿兴定住。
我不再多言,上前去,将他手上的绳子解开。
耿兴看着我,神色不解。
“将军走吧。”我说,“秦王已赦免了将军和白将军,你二人回府中收拾收拾,去留自便。”
说罢,我不再逗留,转身开了门,离开厢房。
走出门外的时候,夜风迎面吹来,带着些宫室中特有的阴凉气味。
我深吸一口,望着头顶半掩在云里的月亮,只觉今日着实漫长,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轻松些的感觉。
正要再往前走,忽然,我发现廊下站着一人,待得他踱出来,在月光下露出面容,我不由地愣了愣。
秦王。
“殿下在此处做甚?”我瞪起眼,吃惊地问道。
“无事,闲来逛逛。”他神色悠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厢房,“说完了?”
我狐疑地看着他,片刻,道:“说完了。”
心想,他莫非刚才一直在外头偷听?再看向廊下的军士,只见他们正将眼睛瞟过来,遇到我的目光,随即收回,若无其事。
“回去吧。”秦王也不解释,径自往外面走去。
一辆马车停在宫道边上,模样普通,旁边守着几个秦王的亲随,颇是面熟。
“殿下,霓生姊姊。”冯旦也在,看到我,笑嘻嘻地撩起车帘。
我见状,即刻对秦王道:“我到元初宅中去住。”
“嗯?”秦王看了看我,“又如何?”
“元初家宅与殿下府上不顺路,我自己回去便是。”我说,“明日,我再去向大王细细禀报雒阳之事。”
“雒阳之事,子怀已经禀报过了。”秦王道。
我听得这话,正要顺势再说,秦王继续道:“云霓生,孤虽赦免了赵王,可不曾赦他手下将官不死。”他看着我,冷冷道,“方才你对耿兴那番许诺,往大了说,乃是假传上命。你便打算把孤当做三岁小儿一般欺蒙过去?”
我:“……”
他说得对。我原本是打算趁着他还未全然掌握雒阳,让王霄帮我悄悄放人。
现在既然被他撞破,我也无从遮掩,除了老实交代别无他途。
这死狐狸竟然还喜欢听人壁角,可真不要脸……
我腹诽着,正想再推脱,秦王突然转过头去,咳嗽起来。
他咳得颇是要紧,声音沉闷,似乎颇是难受,未几,将手撑在马车边上,弓起了身。
“殿下!”冯旦连忙上前,一边替秦王拍背,一边令侍从取汤药来。
秦王摆摆手,似乎想说无事,但话没出口,又咳了起来。
我见得这情形,亦是一惊,忙上前去,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果不其然,上面颇是烫手。
“殿下的病不是好了?怎会这般?”我诧异十分,问道。
冯旦给秦王拍着背,苦笑:“姊姊有所不知,大王在路上接到谢长史传书,知晓了姊姊计议,唯恐贻误战机,令众将士舍弃辎重,夜以继日赶路。将士们平日在辽东练兵不少,尚吃得消,大王却大病新愈,虽有马车可乘,也甚是勉强。在船上的时候他就得了一场风寒,才好些,却又经历这般折磨……”
话没说完,秦王忽然回头朝他冷冷横了一眼,喘着气,声音沙哑:“……说完不曾?”
冯旦随即闭嘴。
秦王又咳了一会,终于缓了下来。
再看向我的时候,他却没有再坚持先前的话。
“莫忘了来禀报。”他淡淡道,说罢,不再理我,径自上了马车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冯旦将帘子放下,却有些怔忡。
手上,似乎仍留着方才秦王额头上的烧热,颇是要紧,断不可置之不理。否则,若有个万一……
——待你我稍安定下来,便寻个媒人操办婚事,如何?
——孤在辽东备下了一处大墓,主室棺椁可容两人。
……
公子和秦王曾说过的话交替在心头浮现。
且不说他的性命攸关着我和公子的大事,若真有个万一,秦王言出必行,我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爷爷个狗刨的冤孽。
我心底骂了一声,在驭者要开动之时,忙道:“慢着。”
说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上前撩开车帏,也钻进了马车里。
第315章 处置(上)
外面的侍从手里举着火把; 光从车窗外透进来。
马车里; 秦王静静地倚在隐枕上; 脸上落着火把的光; 明晦交替。
“不是说不跟着孤去王府么。”他看着我; 淡淡道; “回来作甚?”
我耐着性子; 在他身边坐下; 看着他; 弯弯唇角。
“我既然说过要将殿下治愈; 自当守诺。”我说着; 将他旁边的一件袍子盖在他身上; “怎么在殿下生病之事; 弃殿下不顾?”
秦王眉梢微微扬了扬:“哦?”
我不答话,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殿下觉得身体如何?”
“无碍。”秦王道,“小风寒罢了。”
这自是鬼话; 我继续问道:“可觉得晕?”
“不晕。”
“今日何时开始烧的?”
“不记得了。”
“出辽东出来之前; 我也给殿下备下了风寒药,殿下服过了么?”
“不曾。”秦王道。
我:“……”
说实话; 我虽也讨厌服药; 但我是没见过像他这样不听话的病人。
在我认识的人里面,若论讳疾忌医,秦王若敢认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
他很不喜欢被人当做病人对待; 就算是前不久他病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也总是妄图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得了一场小风寒,每日不忘处置文牍。
还威胁我在他进攻中原之前要将他治好,否则拉我陪葬……
我冷冷道:“殿下既然要我治病,又不肯遵我嘱咐,我便是扁鹊在世,也保不得殿下安宁。”
秦王却一脸无所谓:“不过风寒,孤岂有那般不堪一击。”
我说:“风寒也可大可小,若是万一呢?”
“若是万一,”秦王看了看我,“你可与孤同穴。”
我:“……”
正当我瞪起眼,秦王将我的问话打断,“云霓生,你莫忘了孤方才要问你何事。”他靠在隐枕上,颇是悠然,淡淡道:“你今日若不说清,孤便让人将那二人拘起。”
我只觉额角暴了一下。
“耿兴之事,我不能算假传上命。”我没好气道,“殿下也说过,凡归附圣上者,既往不咎。”
“那是诸侯。”秦王道,“耿兴是诸侯么?”
我振振有词:“耿兴虽不是诸侯,但此番是立了大功。若无他出力,宫城之中势必有一场血战,不但会拖延攻势,还会打草惊蛇,放跑赵王等一干诸侯。没有这些人做人质,我等守城势必困难数倍,无论北军还是这雒阳城中的百姓都必然要遭受一场杀戮。殿下以仁德济世,必不愿因这场恶战损伤人望。且殿下赦免赵王时,曾说他可功过相抵,放在耿兴身上岂非同理?此乃其一。其二,殿下当下既得了雒阳,紧接着便是要处置各国诸侯带来的那些残兵。这些人马虽不如辽东精锐,但也是各国倾力养起。殿下要收复天下,光靠辽东这些人远远不足,自是要另行招兵买马,当下既有现成的,何不收为己用?殿下赦免耿兴白庆之二人,消息传出去,各国兵马必知晓殿下宽仁,放心投靠。故我此举一石二鸟,皆是为殿下考虑,殿下何乐不为?”
这番话,我一口气说出来,秦王没有打断。
“好个一石二鸟,”他靠在隐枕上,似笑非笑,“你总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我说:“本就是白的,哪里来的黑?”
秦王不置可否。
我知道这些话,他不会反对。
道理很简单。他和赵王斗得你死我活,岂会因为胜了便想起手足情义来?他在太极殿赦免赵王等一干诸侯,绝非因为仁慈,而是他本来就打着将各国兵马吞并的主意。故而我放走耿兴和白庆之,实实在在的是在帮他。
“云霓生。”秦王看着我,意味深长,“你说实话,为何对耿兴和白庆之二人这般上心?”
这是个好问题。
我不由地又想起了他们二人在宫狱中含泪相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