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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底暗自深吸口气,颔首。
“元初,”我忙解释,“我确有许多事不曾做完,并非离开之时。比如淮南,就算我随你回到凉州,也须得再亲自回去一趟,。”
公子的神色不辨喜怒:“那帛书之事,又是如何?”
我说:“我不是白白为他做事,他也答应了我,给我三张帛书,事成之后,我在上面写什么他都须答应。元初,你我这一番波折,的目的为何?难道只是守住凉州么?你该想得长远些,你我虽会分隔一时,却也可让你我早些解脱。”
“分隔?”公子看着我,“与我在一起,你便不可做事了么?”
“当然不是。”我说,“元初,你要护卫圣上和太后回凉州,我要回雒阳和淮南应对后事,自当分头才是。如今你我虽分离,乃是为了长远打算。”
“元初。”沈冲看了看我,对公子道,“霓生亦是从大局着想,莫急躁,好生商议。”
“这并非与我商议。”公子看着我,目光冷冷,“你早有了主意,说出来不过是告知我,是么?”
我哑然。
这话一针见血,我无言以对。
“都督,”正僵持间,杨歆走过来,向公子道,“秦王那边传话来,说要与都督议事。”、
公子仍旧看着我,片刻,道:“知晓了。”说罢,敛起神色,转身离开。
我以为他会发脾气拒绝结盟,正疑惑不定,却见他走到了皇帝和太后车前,向二人禀报了秦王要求结盟的事。
谢太后听罢,道:“秦王只求结盟?”
公子道:“正是。”
谢太后与皇帝相视一眼,皇帝并无异色,道:“卿自主便是。”
公子应下,行礼退去。
我见状,心中不由地松口气,忙跟上前。
“你不必担心。”沈冲的声音忽而从身边传来,“元初并非意气用事之人。”
抬头,只见他看着我,神色笃定。
我不禁苦笑:“我知晓。”
未几,军士列队开道,走过浮桥。
秦王早已经在军士的簇拥下,站在前方。
“元初。”他看着公子上前,露出微笑,仿佛方才差点动刀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殿下。”公子的声音亦是如常。
秦王并无废话,道:“想来云霓生已将孤所言之事告知。”
公子颔首:“正是。”
“元初意下如何?”
“凉州与秦国唇齿相依,两家联手保君安民,于天下乃是大好之事。”
“元初胸怀天下,果我辈俊杰。”秦王莞尔,望了望四周,“你我既有结盟之意,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便在此处行盟誓之礼,元初意下如何?”
我隔着两步远,站在公子身后。
心想,这秦王也是个爱玩虚的,这般时候了,还在乎那些虚礼。
腹诽了一会,我却又不由地盯着公子的背影,想起他方才说的话。
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我确实是自作主张。他亲自千里迢迢跑来,就是想把我带回去,但我没有与他商量便将这事否了。若是我,我应该也会气得跳脚。所以刚才在他面前,我心里也有些发虚。
但细究之下,我觉得这做法虽然生硬,但并无不妥之处。
我和他,确实各有正事要做,提出不随他去凉州,并非我在无理取闹,乃是审时度势的明智之举。
他有甚好不高兴……我不过是去辅佐秦王罢了,又不是去给秦王当小妾。
我越想越觉得此言在理,有些迫不及待,打算等他回来就立即与他理论理论……
只听公子一笑,道:“盟誓无妨,然在此之前,在下须得与殿下商议一事。”
秦王讶然:“何事?”
“云霓生乃在下未婚妻,此番须随在下往凉州,望殿下莫加为难。”
我愣了愣,定住。
未婚妻……
登时,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只觉浑身轻飘飘的,耳根烧灼起来。
“霓生,”袖子被惠风扯了扯,她压低声音兴奋地说,“你怎不告诉我……”
我窘然,未及答话,秦王的目光已经在对面瞥了过来。
只见他淡淡一笑,道:“元初此言差矣,孤不许,她便不会走么?”
公子并不接这话,不紧不慢道:“据在下所知,殿下曾许诺,只要霓生辅佐殿下,便不会限制她去往。今后凉州与殿下为一家,霓生在凉州用事,便也是辅佐殿下。殿下若以此认定霓生违约,而将先前议定之事作废,岂非未将我等视为自己人?既无互信,这盟约不结也罢。”
我听着这话,只觉手心里不禁冒出汗来。
没想到公子这般胆大,竟当着秦王的面提起我这事,且还大有不答应就不结盟的架势,反过来要挟秦王。
秦王似乎也始料未及,露出讶色。
他看着公子,目光变得玩味:“凉州几乎四面为孤所围,元初以为可与孤议价?”
公子没有答话,却朝身后的侍从看了一眼。
那侍从颔首,将一只方形的木盒呈到秦王面前,打开。
四周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见那竟是一颗人头,虽用石灰腌着,五官却仍清晰可辨。
“这是去年袭扰秦国和凉州边境的先零羌羌酋昌珖首级。”公子道,“殿下曾见过此人,应当认得。”
纵是火光摇曳,我也能察觉到秦王神色的变化。
先零羌,是近年来在秦国和凉州边境崛起的一支羌部,擅长袭扰,神出鬼没,一度成为两地西北方向最头疼的边患。这个昌珖就是先零羌的头领。他曾觐见过秦王,得了秦王招安,但没多久随即翻脸,就在去年,他率兵五千,在秦国边境抢掠了一番。秦王坐镇上谷郡无暇亲征,由国中兵马追击,那昌珖却领着部众遁入莽原而去,无处寻踪。
我想,公子果真出息了,不但会耍嘴皮子,还爱砍别人的头。
第236章 盟约(下)
“凉州虽弱; 亦有健儿数万,如今重整兵马; 足以应对一切来犯之敌。”公子朗声道,“在下出凉州前; 得知昌珖谋划再度掠扰; 亲率凉州骁勇之士深入羌地; 将此酋拿获斩首。昌珖作恶多端; 亦与众羌部积怨。在下已与烧当、卑禾、参狼等部立下盟约; 互不相犯,共御外敌; 以保边陲安定。”
这话出来; 四周又是一阵嗡嗡的欷殻簧偃嗣婷嫦嚓铮弧〗换蛔啪斓哪抗狻
公子说的这几个羌部; 都是凉州和秦国边境势力最大的几家; 长久以来; 与中原时而和好时而摩擦; 桀骜难驯; 每每进犯皆有恶战。秦国在西北最大的作用,便是为中原藩蔽羌部。公子将羌人拉拢到了手上; 便意味着秦国一旦要对凉州动手,便定然也要陷入羌人的围攻; 任何轻举妄动; 都须得仔细掂量。
我心中茅塞顿开; 只觉倾倒。
先前秦王勾结鲜卑人进攻凉州,逼公子交出了我。而现在,公子竟然能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教人着迷。
秦王看着公子,未几,神色恢复如常。
“元初智勇双全,果名不虚传。”他的脸上浮起笑意。
“殿下过誉。”公子道,“凉州与秦国唇齿相依,定边安民,乃共同之要务,岂分彼此。当今之势,亦当互不进犯,一旦有难,则共同御敌,护卫圣驾。”
“元初所言甚是。”秦王道。说罢,他看了看我,神色平和,“既元初开口,孤自当成人之美。今日结盟,你我便是一家,匡扶天下,共举大业。”
公子道:“殿下英明。”
秦王亦不再多言,抬了抬手。
早有人备好了酒和一碗马血,二人按古礼之制,取血涂于口上,焚香敬天地,各念出盟誓之词。而后,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只听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二人将酒碗摔在了地上。
天色已经不早,盟誓之后,秦王看着公子,道:“此往凉州,路途长远。护卫圣驾往凉州之事,便仰赖元初。”
公子道:“殿下放心。”
二人寒暄着,各是平和客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宫中初见之时。
秦王又向皇帝和太后行了礼,而后,令人牵来坐骑。
他上了马,片刻,忽而将目光瞥向我。
“云霓生。”他说,“你答应过孤的事,不可遗忘。”
果然还是没有放过我。
我笑了笑:“殿下放心,必不遗忘。”
秦王不再多言,少顷,低叱一声,领着一众随从离去,未几,在明晦交替间的晨光中,留下马蹄下扬起的一片淡淡烟尘。
“都督,我等现下启程么?”这时,杨歆走过来问道。
公子颔首,望了望周遭,道:“此地不可久留,将所有车运上船。”
杨歆应下,随即招呼人速速行动。
公子又与沈冲说了两句话,沈冲颔首,转身走开。未几,公子回头,目光与我相遇。
我看着他,忙露出讨好的笑。
公子却只淡淡道:“你也到船上去,莫站在此处。”说罢,往皇帝和太后那边走去。
“霓生!”惠风拉着我,一脸绯红,双目放光,“方才桓公子那气势,简直似神仙一般……”
我有些讪讪,看看公子的背影,心中明了。
方才那阵仗,他在秦王面前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然而那是秦王。但对于我,这位神仙的气还有没消。
石越等黄遨旧部,这些日子显然是操起了旧业,以漕户为掩饰,游走于各处水道之间。这些船,都是正经的渡船,大的能载运车马。
众人不敢耽搁,将车马装上了船之后,众人撑杆摇橹,将船驶离了渡口。
我知道公子的打算。他在此地弃陆路走水路,乃是为出其不意,藏踪匿迹。
不过雒水能通航的地方不多,且大多水浅,乘这些大船虽然走得快,但走不得多远。不消半日,众人就要下船去走陆路。不过这足够了,就算有万一有追兵追来,也不会想到他竟然调集了船只改道,从而难觅踪影。
我乘的这艘船甚大,有船庐数间。惠风伺候太后和皇帝去了,公子和沈冲在另一间船庐中闭门议事。
出了雒阳,先前在宫中穿的内卫的衣服便不可再留。公子打算得颇为细致,在船上备下了足够的衣袍,我和惠风一道,将皇帝和太后的衣裳换下,各穿上一身寻常的布衣装束。
“这些假须,仍要留着么?”皇帝看了看镜子,问道。
我说:“留着为好。陛下和太后虽平日多在王府和宫中,但这一路难免有抛头露面之时,若恰恰被见过天颜之人认出,只怕要节外生枝。如今天寒,这假须可在面上停留十日之久,陛下和太后且忍耐,到了凉州再除去无妨。”
二人皆了然。
皇帝看着我:“云霓生,到了凉州之后,你便可教朕本事了么?”
我哂然。事隔三年,他还惦记着这个。
“陛下要学甚本事?”我问。
“甚本事皆可。”皇帝看着镜子,兴致勃勃,“这易容之术就甚好,你教朕学来。”
我:“……”
正想着该如何回话,一个侍卫走进来找我。
“桓将军又闹起来了。”他一脸无奈,“我等都无法,都督和沈太傅还在议事,不得打扰,只好来请你去看看。”
我了然,即随他出去。
桓瓖到底是公子的堂弟,没有被人真心为难,虽然手脚被绑着,但也绑了个舒服的姿势,手上一圈绳子,脚上一圈绳子,堪堪足够让他不好逃跑罢了。
不过桓瓖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一下说渴了,一下说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