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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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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膳之后,薛弼进来,说幕僚正在前堂候着,等秦王过去议事。
  秦王应了声,从榻上起来。
  他看向我,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殿下还在用膳?”说话的是个女声,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容貌明艳的女子走进来。
  也是个熟人。玉鸢。
  看到我,她的目光微微停留,未几,移开。
  “殿下。”她行了个礼,上前道,“谢长史从雒阳回来了,有事要向殿下禀报。”
  她说话的神态仍如三年前一般无拘无束,秦王亦似习以为常,道:“知晓了。”
  说罢,他看了看我,道:“玉鸢,云霓生日后便留在府中,你多多照应。”
  玉鸢瞥我一眼,应一声。
  “我可不曾答应留在府中。”我即刻道。
  “你试试看。”秦王道,说罢,不再理会我,往外面而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玉鸢。
  我没多言,喝一口汤,继续下箸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
  玉鸢也无所表示,不紧不慢地在秦王方才坐的位置上坐下来,片刻,道:“这可当真有趣。”
  我看她一眼:“甚有趣?”
  “看到死人复活,难道不是有趣?”玉鸢道。
  我对这般无聊的挑衅毫无兴趣,又夹起一块肉,嚼起来。
  “听说你是云大夫的妹妹?”她似不觉无趣,继续又问。
  “算是。”我说。
  玉鸢颔首:“那么我便可放心了。”
  我瞥瞥她:“放心何事?”
  “杀你的时候不必担心无人为你收尸。”
  我心想,这世间果然物以类聚,秦王是个怪物,他帐下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鸟。
  “你为何要杀我。”我无奈,道,“三年前若非你拿走了我的匕首,我也不会找上门去对你下手,一报还一报,你我早已扯平了。”
  “话是不错。”玉鸢将秦王喝过的杯子拿起来看了看,道,“不过我就是愿意。”
  我翻个白眼,不置可否,继续用膳。
  “不过你放心好了,殿下既然要用你,我便不会妨碍他。”玉鸢声音轻柔,“等他用完了我再下手。”
  我听着,只觉匪夷所思,不禁失笑。
  “你千万莫忍耐。”我说,“你们大王可未必用我,你大可现在就动手,免得我明天走了你要找不到人。”
  玉鸢看着我,目光中意味不辨。
  “你不知雒阳之事,是么?”片刻,她问。
  我讶然:“雒阳?”
  “也是。你先前一直在赶路,又无飞鸽传书,怎会知晓。”玉鸢淡然一笑,瞥着我,“雒阳的那位小皇帝,身患重疾,时日已经不多了。”


第204章 契约(下)
  我想; 文皇帝大约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自己任内一波三折不说,儿孙也个个落不得善终。
  当夜,我没有再见到秦王。
  第二日一早; 冯旦来叫我; 说秦王要见我。
  他在堂上; 穿着一身便袍。
  “你收拾收拾,随孤到营中去。”他说。
  我不为所动; 道:“昨日之事还未说好; 我哪里也不去。”
  秦王看我一眼; 少顷,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锦囊; 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看,打开; 只见里面叠着三张帛布; 正是昨夜里的那些。
  “三张,不过须得在事成之后。”秦王道; “如你所愿。”
  我讶然。
  我以为他会觉得我痴心妄想; 将此事拒绝。就算要答应,也定然讨价还价再磨上几日一个月; 没想到他这般痛快。
  雒阳那边的事大约是真的。我想; 不然就是他中了邪。
  “可出发了?”秦王看着我。
  我笑笑; 将锦囊收好; 道:“殿下莫急; 此事还未完。”
  秦王道:“还有何事?”
  我从袖中拿出一张预备好的纸,递给他:“民人买地借钱尚要立契,何况这等大事。我与殿下虽是君子,但规矩还是规矩,此乃我与殿下的契书,烦殿下看一看,若无修改,可签字画押。”
  秦王:“……”
  “这不是契书么。”他接过去,目光在纸面上掠过一遍,眉头微微挑起,“怎还有反悔不从则断子绝孙而天打雷劈之辞?”
  我和气道:“殿下明鉴。殿下将来成了九五之尊,凡间王法皆奈何不得殿下,若出了差错,我也无处去讨公道。故而与殿下立契,当由天地鬼神监督,方配得上殿下无量之尊。”
  秦王并无愠色,却道:“可这契书只有一张,且违约之事,也只有孤,而并不见你。若你不能助孤成就大业,又当如何?”
  我说:“此约既是事成之后生效,自无所谓我违约不违约。”
  秦王看着我,道:“孤在你眼中,倒似个贼人。”
  我莞尔:“殿下此言差矣。窃钩者贼窃国者诸侯,二者本无多大差别。”
  秦王与我对视着,少顷,倏而露出一丝淡笑。
  他转头,让薛弼去取来笔墨印泥。而后,他在契书下方空余处写下名姓,又将手指沾了朱砂,在上面按上指印。
  “怎只有我的?你呢?”他从薛弼手上接过巾帕,擦了擦手指,看我一眼。
  鸡贼。
  我腹诽着,接过笔,在秦王的名字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也按上指印。
  “还有一事。”将契书收好之后,我对秦王道,“我辅弼殿下之时,须得全然自由。”
  “何意?”秦王道。
  “我无论要去何处,殿下皆不可阻挠。”
  “哦?”秦王目光一动,冷笑,“如此说来,就算你逃走,孤也不可阻你。”
  我神色自若:“我辅佐人,向来与别人不同,必要之时,或潜行隐匿,或乔装改扮,不一而足。殿下既要我辅佐,便当全然信任于我,由我自行其是。只要最后成就大业,些许小节又有何妨。”
  秦王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没有答话,转头吩咐薛弼备车。
  而后,他将裘袍披在身上,看也不看我,径自朝堂外走去。
  府前,一辆宽敞的马车停着,见秦王出来,随从忙撩起厚厚的车帘。
  秦王也不须人服侍,一撩袍角,上了车去。
  我后面看着,心想,公子虽出身世家贵胄,但涉及军务,从来不愿以文弱示人,故而每次要去兵营之类的地方,他定然要自己骑马。而这秦王总给人些杀伐果断的印象,我还以为他必是比公子还不屑于安逸,方才还想看一看他的坐骑是何方宝马,价值几何。
  不想竟是坐上了马车,啧啧。
  正当我一边腹诽一边自顾地去寻找空余马匹,秦王的头忽而从那车帘后面伸出来。
  “不上车你去何处?”他语气不耐烦。
  我愣了愣,道:“我骑马。”
  秦王没说话,冷冷瞥我一眼,坐了回去。
  马车旁的冯旦不住给我使眼色。
  我无奈,眼看着那些马匹上都坐上了军士,确实没人打算给我留一匹,也只好登上马车去。
  马车内,别有洞天,进到里面的时候,我又愣了一下。
  如公子等贵胄的马车里那般,常备的隐囊软褥案几等物,这马车里一样不缺,顶上还挂着铜香囊。不过秦王的马车比他们还更进一层,无论壁上还是地上,都裹着厚厚的锦缎,纹样雅致而时兴。
  我好奇地看了看旁边的车壁,暗自伸出手指捅了捅,软而有韧性,底下大约是还垫了一层毛皮。没多久,马车走起来,辚辚走在路上,竟是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震颤。
  秦王似乎全然无视我的存在,自顾地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一卷书来,靠在隐囊上翻阅起来。
  我瞥了瞥那书名。
  禹王镇妖录……
  三年过去,此人看书的独特品位仍然让我惊奇。
  我转着念头,不久,又对他那书架有了兴趣。那是个做得颇不错的书架,妙处并非在于做工用料,而在于心思。它嵌在车壁上,分作几层,每层可放上许多。而外面的围栏,开合简易便捷,既不担心马车震颤以致书本掉落,也不担心取用麻烦。
  当然,以我对秦王的了解,那些看上去数目客观的本本卷卷里头,正经书有多少值得怀疑,估计不超过十个指头。
  未几,我又将目光移到书架旁的小柜子上面。那是个镶嵌螺钿的漆柜,一眼便知价值不菲。顶上的嵌格里放着茶壶和整套的玛瑙金杯,颇有些域外风情,而下方一层一层的抽屉,却不知放着何物……
  正当我猜测着,秦王一边看着书,一边将其中一层抽开,从里面琳琅的糕点中拿出一块小酥,放入口中。
  我:“……”
  不过是辆马车,这日子,过得比雒阳那些弱不禁风的闺秀们还会享受。
  “孤这马车如何?”秦王翻一页书,不紧不慢道。
  我老实道:“不错。”
  “不觉得孤铺张?”
  我说:“殿下掌控疆域横跨东西,出门在外乃是家常便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这般车驾之中,可如常处置各方事务公文而不至误事,岂言铺张。”
  秦王抬眼看了看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继续看书,淡淡道:“柜中的全是吃食,想吃便吃吧。”
  我早看得眼馋,闻得此言,精神一振。见他说话的模样并非假装,我也不客气,坐过去,将那小柜打开。
  只见里面一层一层,各色糕饼都是宫中样式,全无重复。其中还有我从前跟着公子入宫时,最爱吃的桂花蜜糕。
  我拈起一块,尝了尝。味道并无差别。
  讲究至此,果然狼子野心。
  “你不问孤为何忽然许了你那价钱?”秦王道。
  我说:“自是因为雒阳之事。”
  秦王毫无意外。
  “玉鸢说的。”他说。
  我说:“殿下不欲我知晓?”
  “此事先前尚不明了,孤本打算等到打探确切再作计议。”
  “那么殿下既提起,当是确切了。”我说,“不知今上如何?”
  “今上原本出生时便带了些弱症,时常生病。”秦王道,“此番乃是风寒所致,连日高热,宫中太医已束手无策。孤得到消息之时,乃是五日之前,昨日谢长史从雒阳回来,更是证实了此事。从雒阳到此地须十日,若今上病情未得好转,现下已是不治。”
  我沉吟,道:“我在雒阳时,并未听说今上身体不佳的传闻。”
  “此事本知者甚少。今上出生之时,恰逢先帝将继位,此事传开,于先帝不利。而先帝晏驾之后,今上继位,则更是严加保密,宫中知晓之人,亦不外乎周氏、沈太后及几位太医内官。”
  “哦?”我看着秦王,“如此,殿下又如何得知?”
  “你忘了沈太后最亲近的人,除了淮阴侯,还有何人?”
  我愣住。
  “大长公主?”我强压着心中的震惊,片刻,问道。
  “怎么,”秦王看着我,似饶有兴味,“当年你鼓动大长公主与孤串通,如今孤当真与她串供,你却又不解?”
  我明白过来。
  在雒阳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为何河西战事的消息刚传到,大长公主就及时地出手,把公子送到了关中都督的任上。必是有秦王提点,她早早做好了准备。
  好个秦王。
  我又惊又恼,还有些后怕。从雒阳到河西,再到上谷郡,每一步都在他算计之内,连大长公主也似个傀儡版被他摆布,自己却浑然不觉。
  “你既与大长公主来往,到底为何又鼓动慕容显去围攻元初?”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怕慕容显当真杀了元初,大长公主便会跟你反目。”
  “慕容显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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