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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辛苦。”我热情地说着,将他手中的食盒接过,“这么老远送过来,我替你拿。”
“不必不必,”那人忙道,“我拿得动。”
“客气甚。”我不以为然道,“这食盒可不算轻,我正好要到大帐中去禀报些事,顺路帮你提一提有何妨。”
那人看看我,感激一笑:“如此,多谢小兄弟。”
我笑笑:“应该的。”
跟着这队伙夫,我迎面经过了几重守卫,果然不曾受阻拦,未几,秦王议事的大帐已在眼前,抬头可望见帐前那绣得漂亮的旌旗迎风招展。
我感叹道:“殿下这大帐是真大,也不知殿下住在里头可会空得慌。”
那人听着,笑起来:“听小兄弟这话,可是新来的?”
我傻笑:“正是。兄台看出来了?”
“但凡入营久些的人,谁不知晓那是殿下升帐议事之处,他歇宿可不在那里。”
“哦?”我问,“那在何处?”
那人抬抬下巴,道:“看见后头那排营帐不曾,正中那处就是殿下的寝帐。”
我心想,这秦王倒是讲究。
“哦?”我问,“那别的呢?”
“自是谢长史等僚属,殿下身边的人多得很。”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正说话间,那大帐的门帘被掀开一角,一人从帐中走了出来。待得看清那面容,我目光不由定了定,正是玉鸢。
她身上披着裘衣,将脸蛋衬托得更为明艳。
“殿下方才吩咐,他与众将官用膳后还要再议事,不得教人打扰。”她对帐下都督吩咐道。
帐下都督答应下来,玉鸢拢了拢裘衣,离开了去。
想来秦王身边的侍女不多,玉鸢离开之后,不少军士频频回头,眼睛一直粘在她的背影上,好一会才收回来。
我也看着,不过与别人不同,我在观察她的去向。
“你是何人?”忽然,身旁响起一个声音。
看去,只见是一个来查验器具的卫士,他显然认得这些常来送食的伙夫,一眼就看到了我,露出打量之色。
我忙将食盒还给旁边的人,道:“小人从马厩过来,谢长史先前派人去问马匹之事,小人特来覆命。”
谢浚一向受秦王重用,如我所愿,搬出他的名头,卫士没有多疑,却道:“殿下议事未完,用了膳还须继续再议,谢长史也一样,你过些时候再来。”
我料到会如此,作无奈状应下来,转身走开。待得走到无人注意之处,我脚下一转,径自循着玉鸢离去的方向追去。
玉鸢去的地方,并不是秦王的寝帐。
这教我松了口气。秦王的寝帐乃是重地,一样少不得卫士巡逻把守,我这样的打扮,只怕近前不得。
她去的地方也是帐篷,离寝帐不算远,在侧后方,看着应当是侍从的居所。此处无关紧要,除了例行在营中巡视的军士,并无专人把守,就连我也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正看着玉鸢要进帐,我跟上前去,忽然,我听到有人唤了声玉鸢,未几,一人走上前去。
我忙往旁边隐蔽。
那似乎是个年轻男子,这边照明不如别处好,那人又背对着此处,看不清面容。不过那隐约传来的话音,似乎有些耳熟。我想了好一会,想不出到底是在何处听过。
不过不等我多想,那人走开,玉鸢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进了营帐。
我也不再停留。看看四周,快步走到帐前。
“玉鸢姊姊。”我恭敬地说,“殿下让小人送份文书过来。”
未几,帐前的门帘忽而被打开。
“文书?”玉鸢不解地看着我,“甚文书?”
想来我这番改扮甚为成功,玉鸢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庞,黯淡的光下,她没有发现不妥。
“这我可不知,”我为难道:“殿下说事关重大,不可教别人看见。”
“哦?”玉鸢虽不解,但片刻,还是让我入内。
我跟着她走进帐中,只见这帐虽不大,却也布置得十分舒适,软榻上铺着毛皮,似乎甚为松软。
“文书呢?”玉鸢问道。
我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捧上。
许是近处的烛光明亮,玉鸢倏而看清了的脸,面色变了变,“你……”
我却不给她机会,径自将那纸上的粉末朝她面门泼去。
玉鸢急忙捂着跳开,但无济于事。祖父传下的这种迷药甚是霸道,只要见了光,若未预备服下解药,方圆三丈的人都会即刻中招。
玉鸢只说出了那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瞪着我,未几,一下软倒了下去。
第116章 尺素(下)
玉鸢的身量比我高些; 不过夜里; 又是穿着厚衣裳; 一时不会有人能发现这些。
我迅速地将胶粉调开,做出玉鸢的脸; 覆到自己的面上; 对着镜子,按照玉鸢的模样将自己的面容修整一番。待得将发式和衣裳都换过来; 我看着镜中,那俨然是一个醒着的玉鸢。
说实话; 这玉鸢的确生得不错,脸蛋漂亮,还有前有后……我穿上她的衣服; 还闻到了熏香的味道,用的料应该不便宜。心想也不知道她和秦王是个什么关系,过得倒是讲究。
接下来; 便是将这真人藏起; 免得被人发现穿帮。这是临时搭起的帐子,大约是按照行军来打算; 所谓卧榻也不过是木板垫上席子,再放上铺盖。玉鸢的随身之物并不多,除了铺盖之外,便是两只行囊。我打开看; 里面不过些许细软; 大多是日常替换的衣裳。不过看上去都并非粗鄙之物。我翻了两遍; 也不见尺素的影子,它的确不在这玉鸢手上。
除了铺盖,这帐中并无更大的物什,我看看四周,索性将玉鸢拖到铺上,将褥子堆在她的身上。远远看去,像是刚刚落脚还来不及整理,褥子之类的草草堆着。
做完了一切,我披上玉鸢的裘衣,吹灭了灯烛,往帐外而去。
秦王还在前帐议事,但不知什么时候会出来,所以我须得抓紧。
于是,我径自走到秦王的寝帐前。有两个卫士正在值守,看到我过来,一人笑了笑:“玉鸢姊,你不是在前帐伺候殿下么,怎一人回来了?”
他们看上去都是不足二十的小卒,想来平日与玉鸢处得不错,见面之下嘴甜又热情。
我学着玉鸢那不慌不忙的腔调,道:“前帐那边风太大,我看殿下的衣裳不够厚实,想过来给他取一件厚袍。”
那小卒讶道:“殿下不是穿着裘衣去的?这还不够厚?”
我说:“殿下方才用膳时,裘衣上不小心泼了些汤汁,殿下便脱了下来,让人拿去清理了。”
小卒们皆露出了然之色。
“玉鸢姊,”另一人忽而道,“你这声音怎么有些闷闷的,莫不是受了凉?”
我轻咳一声,道:“可不是,喉头刚疼起来便这般。我恐殿下也受凉,便快快来了。”
“还是玉鸢姊想得周到。”那小卒说着,忙将门帘撩起。
我微微一笑,不多言,走入寝帐之中。
与玉鸢那里一样,秦王的寝帐里也并无许多陈设,虽然至少有两口箱子,但其余物什也简简单单,连卧榻也一样是用木板搭的。想想,这样并非没有道理。从辽东到雒阳,他们一路行进迅速,自是不会带上太多辎重。
这般来看,秦王此人,虚张声势果真很有一套。从外面看去,这营中的营帐摆设得章法齐全,气势唬人,连我初见时也被震了一下。谁也不会想到其实就连秦王自己,也快拿不出来东西往寝帐塞了。
不过于我而言,东西少,不是坏事。我光明正大地打开秦王箱子,只见里面除了些衣服,便是一些书。这方面,他的趣味倒是与公子有几分相似,无论去何处都要带上些,闲暇时翻一翻。只是公子闲暇时喜欢看兵书策论,而秦王这正经的领兵之人,看的却净是些艺文杂谈,诗赋汇编,我再往底下翻一翻,还翻出了两本神仙鬼怪的小书。
我:“……”
走神了一会,我觉得还是办正事要紧,将杂念抛诸脑后,专心找尺素。
可是将那两只箱子翻遍,我也没有找到尺素的踪迹。我又去秦王的卧榻上翻,枕头褥子都几乎翻得飞起,仍然不见。
“玉鸢姊,找到不曾?”外面那多话的小卒声音又响起,“可要我等帮忙?”
我忙道:“不必,殿下这衣裳有个小口子,我须得补一补。”说着,我继续望向别处。
心中愈发有些着急。
我知道在此处逗留得越久越不保险,不但外面的人会起疑,万一秦王突然回来,那就糟了。此人知道我易容的本事,且诡计多端,在他面前露馅的风险,比别人那里要多上百倍。
难道是他将尺素带在了身边?心底想道。
这并非不可能,秦王既然专程派人去找我,那说不定他会做好随时与我见面的准备。如果是那样,我便须得冒险拖到深夜,他入寝之后,潜到他身边再使一次迷药,将尺素取走。
可是那样,也就意味着变数会更大。马厩里的那个小卒和躺在不远处帐中的玉鸢,这两人随时都有被人发觉的危险,只要秦王得知了蛛丝马迹就会立即警觉,到时我就算放弃投尺素也不一定能安稳地走出这营寨……
正急躁间,突然,我瞥到了衣架上的一件外袍。
那模样甚为眼熟,是今晨我去见秦王时,他穿在身上的。
会不会……
我忙走过去,往衣袂及各种可能藏物之处都摸了摸。
然而没有。
正失望,突然,我看到那锦袍底下露出腰带蹀躞的一角,忙翻出来。
未几,腰带上挂着的一把短剑倏而落入眼中。
正是尺素。
我心中大慰,赶紧将它取下来,收入怀中。顺道又将那锦袍抱在怀中,走了出去。
两个小卒见我出来,又寒暄两句,我笑笑地答了,径自走开。
“……她今日怎这般和气?”
离开的时候,我忽而听到他们在小声议论。
“心情好么……”
我知道自己方才说得的确太多了些,眼下之计,是赶紧离开才是。想着,我假装往前帐走去,待得避开了那两个小卒的视线,即刻转往另一条营帐隔出的小道。
“玉鸢。”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我心里有些无奈,这玉鸢的人缘也太好了些,到处有人打招呼。转头,却见是不久前与玉鸢说话的那个男子,待得他近前,我看清面容,心中震了一下。
那的确是个熟人,虽三年不见,但他的模样我断然不会记不得。
那是我族叔的儿子,云琦。
许是见我怔怔不语,云琦走过来,问:“玉鸢,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强作镇定,却将眼睛盯着他。
心中的惊愕如翻江倒海。
我族叔云宏有两个儿子,云琦是次子。我第一次见他,是族叔带我去颍川跟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候。那时,云琦刚进了雒阳的国子学,心气甚高,对我这长房来的族亲很不放在眼里。我也看不上他,因为他对我祖父不敬。有一次,他在我面前说,可惜云氏祖上威名显赫,却没落于只知游山玩水的后辈手里。我冷笑,说,那也比没落于别的人手上要好,比如说那些连读书都读不好的,十八岁才上国子学,还不如去要饭。
云琦听得这话,脸黑得似锅底一般。
于是,虽然我和云琦只见过寥寥数面,但已经算是全然撕破了脸。后来没多久,族叔一家因为袁氏之事倒了霉,我一直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