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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英眼里还不如陈嫣在船上的时候给他烧的鸡肉。
不过说到酿酒,他又有兴趣了。裴·小少爷·英也可以说是在外流浪不少年的的人了,喝酒上面无人管束,即使不是个酒鬼,也称得上嗜酒之人了。
“是山上的泉水、白露那日的露水…”陈嫣报了几个名目,又道:“今年春天以雨水那日的雨水酿了桃花酒,只可惜藏在了长安,恐怕是喝不到了。”
此时的二十四节气并不齐全,但是也基本完全了,民间流传很广。所以陈嫣说节气,裴英是完全能够听懂的。
陈嫣其实是好玩儿才弄这些的,其实酿酒什么的,肯定是泉水最好,质量很高。至于说露水、雪水、雨水,都是名字好听,实际上酿酒出来的味道,和普通的水也没什么不同,至少陈嫣尝不出来。
事实上,如果不是生在古代,陈嫣都不会尝试这么做。现代污染严重,雨水、雪水之类的早就不干净了!公元前没有工业污染,倒是问题不大。然而即使是这样,陈嫣也没有妙玉那样一罐梅花上的雪水藏几年的习惯…那水肯定坏掉了啊!
基本上就是趁着新鲜的时候的用。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好玩儿,因为陈嫣玩着玩着就理解了什么叫做‘生活的仪式感’。有的时候两份菜,味道,甚至外观都完全一样,可为什么一定要用精美的餐具摆盘,然后在漂亮的房子、漂亮的餐桌上吃它们?
有的时候‘实际’很重要,但一些虚的东西是一样重要的。
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她的生活态度也越来越好——她越来越适应这个时代,这个身份,努力让自己过的再好一点儿、再精致一点儿…积极努力地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陈嫣兴致勃勃地说起用什么‘水’最好:“水有甜苦轻重之分,梅花上的雪水,江心湍急处的流水,霜降那日的霜水、不同地脉出的泉水…因为各地各时不同,各有其特点…”
陈嫣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意犹未尽道:“我曾写了一篇‘水谱’,正是说明了天下各处各时不同的水最适宜做什么。有的适宜酿酒,有的适宜煮药,有的拿来煮饭最好,有的熬汤最妙…还有制作胭脂水粉,这得用最细的水!最好是海底深处取水,因为那里的水能分到最细小,敷在皮肤上最利于肌肤…”
桑弘羊倒是第一次听陈嫣说起这事,便道:“怎未听人说过这篇‘水谱’?”
陈嫣可是能引领潮流的人,这篇‘水谱’一出,可以想象,一定会让上流社会多很多的新流行。然而桑弘羊从来没听说过,想来这篇水谱根本没有发表。
“有些犹豫不定,想着水谱上有些东西讲究过头了…本就是玩乐之作,要是学的人多了,劳民伤财就不妥当了。”陈嫣当时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似乎是担心桑弘羊不相信,还补充道:“肯花钱在这上面的必定是富贵之家,他们出的起钱,我担心的自然不是他们,而是…”
说着陈嫣自己先叹了口气,然后才道:“我也不知是不是想错了,譬如深海海底之水,实在不是轻易可得的,到时候恐怕得有人命丢在这上面。当时水谱写成,正好有人给我送了一匣子海珠,听人说起采珠艰难,每岁都有不少采珠人死在此事上。心中一时很有感触,水谱便没有宣之于众。”
陈嫣又苦笑了一声:“其实这没什么意思,现在想想,其实很没必要。”
“怎无必要?”裴英蹲下来看陈嫣摆弄酿酒准备的原料。
陈嫣拨弄了几下已经发芽的谷物,道:“我说个故事罢…从前有个官员遭到贬谪,被贬到了偏僻之地任官,他不了解地方民情,便亲自去山野荒村查访。见一捕蛇人,家中世世代代捕蛇,然后将此种毒蛇制成的药材作为贡品上供,以此抵消赋税。家中因捕蛇,代代皆是因蛇毒丧命…”
“官员欲与捕蛇人换成一般的赋税,不必上供毒蛇了,然捕蛇者却哭着请求官员收回这一决定——蛇毒固然苦,可哪里苦的过生活艰难!多少邻居故里皆因生活贫困离散、家不成家,但捕蛇人家因为捕蛇‘美差’,日子比邻居乡亲还是要强的,至少能一直延续下来。”
“海底水固然与海珠一样,会劳民伤财,但这世道就是如此了…有活路之人不会去做这个,没活路之人,这反而是条出路。”陈嫣不会因为采珠人的命运就不用这个时代的海珠,所以想通这一点并不难。
如果非要怜悯这些,那简直过不下去了——太多特权阶层的享受都是底层劳动人民付出极大的艰辛才能得到的,如果真的都难以释怀,陈嫣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除非亲自去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的人都好过起来,不然想这些有的没的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
陈嫣说起这些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勉强,显然都是她思考所得,所以也就显得格外深刻。
桑弘羊了解陈嫣,自不意外。裴英却很感慨…他也曾在少年时代接触过不少富贵人家的女郎,远的不说,就他自己那些同家族的姐妹。她们说到各种玉石珍珠、绫罗绸缎、美器美物的时候,会说什么呢?
她们会感慨这些东西的美丽,享受这种美丽带给自己的美好感觉,至于别的,她们是很难想到的。
她们不会感叹采珠人的死亡,不会说出‘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种话。更不会在这一基础上直指本质,说明抱着这种想法、有这种觉悟同样没用,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陈嫣谈到这些完全不是有意为之,真的是说到哪儿算哪儿。所以点到为止,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从新开始说起关于‘水’的种种讲究,还兴致勃勃邀请道:“明日开始酿酒,子恒和裴英来不来?挺有意思的…”
“你平日就钻研这些?”裴英对于陈嫣点亮的各种技能表示不懂,有时间弄这些,就极有可能没时间弄别的了…这样真的好吗?只要想到陈嫣手上掌管着偌大的产业,他就觉得这是很难想象的。
“也不是,”陈嫣支着下巴,想了想道:“平日、平日我还是干正事的…吧?”
‘扑哧’一声,陈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实在的,她自己是有工作,但她的工作量其实不大,很多时候就是起个头,提个想法而已。特别是一门生意走上正轨后,就真的不会再放多少心思在那之上…
一时之间笑了起来,待笑过之后陈嫣又照实道:“我过日子确实松散了一些,许多事都是子恒瞪人替我分担…平日里我吃喝玩乐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陈嫣也不后悔就是了——废话!后悔什么啊!既能赚钱、实现目标,又不用辛辛苦苦榨干自己,这当然是顶顶的好事!
裴英也淡淡地笑了…如果他一开始接触的就是这样的陈嫣,其实他不会有太大的兴趣。这样的陈嫣和普通贵女并没有什么两样,最多就是讲究的更多更细致(当然,不能算她的思想,只单论享受这一点而已)。
但他并不是先看到这一面,在此之前他先看到了其他样子的陈嫣,朴素的、不拘小节的、坚韧不拔的…总之各种各样的陈嫣。现在再看陈嫣这一面,这最接近一个普通大汉贵女样子的陈嫣,反而会觉得十分惊讶与不适应。
陈嫣在会稽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她开始焕发出过去的光彩,她依旧是一颗最光华明亮的珍珠——裴英看见了,陈嫣手指上细碎的伤痕都好了,甚至一点儿瘢痕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裴英一开始其实有些不快桑弘羊对于他的敌视…呵呵,他照顾的不好?没错,他本来的心思就不是好好照顾陈嫣,自然不会像她身边的人那样对他无微不至。很多时候他其实有办法让陈嫣轻松一些,但出于安全、方便之类的考量,最终他选择了后来的办法,或许对陈嫣来说会辛苦一些,但就裴英来说,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裴英不会因此而不好意思…他甚至觉得桑弘羊这人有毛病!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就算换一个人带陈嫣离开长安也不能比现在更好了!陈嫣自己都不在意那些辛苦了,桑弘羊不满个什么劲儿?
无聊!!
但现在,他逐渐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一路上他确实没有做错什么,但那些重视陈嫣的人看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他们会以陈嫣的日常为标准,就算达不到这个标准,也应该接近一些才对!。
之所以能够这样想,大概是现在的裴英有些感同身受吧。
裴英瞥了一眼正在用餐的陈嫣…她食案上放的菜肴并不多,一道鱼,一道肉食,一道素菜,一碗汤羹,然后就没了。以一个大汉贵女的标准,真是朴素啊!然而那鱼、肉、菜、羹根本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普通。
裴英一眼扫到了那些菜肴,他知道今日的菜肴时怎么来的,陈嫣亲自指导了怎么进行烹饪——鱼要新鲜妙味,陈嫣只吃刺少的几种,而且绝对不吃鱼脍。菜蔬是豆芽,豆芽经过陈嫣提出推广,现在已经算是比较常见了,特别关中,迅速成为冬日里一道不可或缺的食物。
以这个时代的传播速度来说,这算是快的了。只能说,冬日老百姓的餐桌上实在缺可吃的菜肴。
老百姓普遍用来发豆芽的豆子就那几种,也不是哪一种都可以。陈嫣一般的豆芽不吃。只吃一种此时产量不高的小豆发的豆芽,味道更接近花生发的豆芽,总之味道确实不错。
还有肉和汤羹,特别是汤羹的熬制,从前一天就开始准备了!
看起来朴素,果然也就是看起来而已。
第203章 大车(10)
陈嫣在会稽的日子也不全是悠闲度日的,她心中记挂着长安那边的消息; 稍稍休养过来了; 就开始和桑弘羊打听长安那边的消息——她离开长安之后长安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吗?其中有关于她的吗?
一开始桑弘羊这边也没有什么情报; 毕竟陈嫣离开长安的消息还是她自己在蜀地的时候写信给桑弘羊,桑弘羊这才知道的呢!长安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又怎么会知道!
但既然陈嫣有心打探; 那边的消息自然也就开始传了过来。
主要是一直没有人追查到会稽; 各处的生意产业也十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些给了陈嫣很大的安全感; 总觉长安那边惹出的风波也不会太大。所以又等了几天,便发了信去长安; 串联情报。
“没有想到是这般…”陈嫣收到长安那边送来的信有些意外,最终垂着头喃喃自语。
桑弘羊捡起落到地上的帛书,是密码形式的书信; 不过桑弘羊并不知道是哪一种密码,所以也不知道这封书信里说了什么。
陈嫣低着头不说话…其实帛书里说的内容很简单,她离开长安的事情被抹平了。事实上,这可能是陈嫣想象中结果里最好的一种。
她离开长安之后,大概三五日功夫,母亲就上门过一次,这是怎么都瞒不过的; 所以母亲第一个知道了她离开长安; 并且拿到了自己给她的信——然后母亲就包容了她的所作所为; 并且帮她隐瞒了下来。
陈嫣心中关于母亲最后一点儿芥蒂也消失了。
当她听说大长公主已经与天子说好了; 要送她入宫…她虽然理解母亲,毕竟皇权是不能拒绝的,但心中总有一丝芥蒂,难以释怀。
而现在…只能说母亲确实是爱她的,只是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无论哪一个时代,都少不了与现实妥协的时候,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