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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玉冠尽碎,白发在风中肆意狂舞,庾明真不再恋战,召集余下三将,扑向淝水,夺船而走。
“就是现在,诸军听我号令,冲啊!”谢玄下令,一马当先,谢琰、桓伊各分两侧,朝着淝水冲锋!
苻融严阵以待,只等晋军渡河过半,好指挥骑兵冲锋。
娢章呆立原地,不可置信看看他,又看了看死去的姑萼,最后将目光落在脏污的双手之上……她杀了师姐,为何却只换来这样的结果?
“这一点上,你永远比不上姑萼,”庾明真立在舟头,“娢章,走到今时今日,你该知晓我绝不是耽于情爱之辈,我欠姑萼,却不欠你。”
不欠你!
含嫜涕泗横流,仰天大笑,随着乱军走向淝水,向前一扑,再没有起来。
晋军挥刀,八象生死阵已散,瞬间被震天的喊声冲破,铁蹄之下再不留一物,风马默站在浩浩洪流之前,喃喃痴语:“我输了?我怎么会输……我这一生还是败给了楼中楼,败给了你吗?”
庾明真上岸去拽他,他却反手甩开,蹒跚着左右摇摆,那目光,已生死志,再无生意:“我怎么会输……怎么会输?”
苻融已挥旗,骑兵冲锋,两军交战,厮杀于泗水。庾明真不耐其烦,想强行抓走,可两步之后,却体内气息横冲,一膝盖砸到了地上。他掀开左手衣袖一瞧,一股气正沿着他脉络涌动——
玄命游丝!
是那年在灞桥边松林中,那个女人留下的暗手。他未负伤,则此气不动,一旦重伤,则会逆行乱走。
——“我此生在意的东西不过一二,可你们全要剥夺,我虽杀不了你,但我信极了天道,你们犯我师门,犯燕国,终有一日,轮回必诛!”
当真是轮回吗?
庾明真抬头望天,喊杀声中,似乎连天幕也蒙上一层血色,霍定纯和单悲风扶着受伤的他往后退,重夷骂了句娘,上去要将风老二扛走,却晚了一步,被另一人捷足先登。
平衡已被打破,谢玄突破了生死阵和淝水,姜夏的人不得不出手。辜行文提着风马默后退,把人扔在城下,而后默立一旁观战,并不出手,直至骑兵折蹄于淝水,骑士尽皆从马上滚落,连苻融也不例外。
谢玄当先,斩下阳平公的首级。
辜行文蹙眉,顺手劫来一根长|枪,向谢玄马蹄下扫去,那老马机灵,奋力向岸上一跃,避开了攻击。桓伊追上,指着他喝道:“阁下既助秦军,可别怪我不客气!”
两人交手,桓伊却是不敌,就在他虎口连震,兵器将要脱手时,一把大刀伸了出来,从中间斩落:“你刚才那一招,使的是斩家枪?但你不是斩家的人,你是谁……你去过北海,是你杀了阿念!”
辜行文与其交手,并不把卫洗放在眼里,他的武功乃姜玉立亲授,比霍正当还要好上一些,这个小鬼,如何是他的对手。
卫洗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他既无恐惧,也无敬畏,更谈不上轻蔑,只凭着一腔怒火与仇恨,抽刀向更强者:“我要杀了你,替阿念和我死去的孩儿报仇!”
修玉封穴之法扼制的邪气在瞬间迸发,卫洗脸上皮下,红色的血络清晰可见,便是桓伊这般见惯沙场的,也为之一震。
“如果我失控了,桓将军,请务必将我就地斩杀,但在这之前,我一定要杀了他!”少年挥刀向前,学的虽是风流刀,但刀气却如那“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悲歌。
到最后,辜行文至死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输给一个正眼也瞧不上的少年。
阵已破,楼西嘉跪地大哭,白少缺伴之身侧,施佛槿、桑楚吟等人都挂了彩,师昂便招人暂且退下,给后续跟进的晋军让路。此刻,公输沁的人也已从山上下来,带着钩拒、投石等器械,跟在队伍中向前推进。
贺深走过师昂身侧时,向后一指:“谢都督危矣!”
只见辜行文来时的方向,两道影子投身泗水,其中一道轻如凫雁,而另一道则美如流光,师昂凝眸一看,后者可不正是师惟尘。
姜夏下令,要叫淝水之战后,两败俱伤,既然晋军势强,他们便转头帮秦军刺杀。苏明扑向谢玄的同时,师惟尘已立身于谢琰之后,好在谢家双子武功不弱,决然抽剑以抗,竟抗住飞来的一击。
师昂抱琴,想也没想,一路朝淝水杀去。这一奔,竟突破平生极限,众人只见一道白影眨眼即逝。
“大师兄!”
师惟尘抬手,看见扶住谢琰的人,眼中多了几分迷离:“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吗?”
“拦不住也得拦!”师昂咬牙,挤身上前,师惟尘摇头,呵笑一声,两人迅速交手。
谢琰稍一调息,转头去寻谢玄,脸色大变,当即出声示警:“师阁主,他们的目标是谢都督!”
师昂拧眉,抽身而走,师惟尘追来,手中南箫一转,压住他抚琴的手,飘至前方将他截下,背身而立,隔开苏明和谢玄:“世上真真假假,心思深深浅浅,师弟,你可辨得?”
年轻的阁主抬头,从身前人的瞳子中,看到了自己错愕的倒影。
南箫下陡然弹出一根短刺,师惟尘举刃,向师昂心窝刺去,苏明瞥了一眼,同时持短剑,削向谢玄脖颈。
师昂迎上,就在这火石电光之间,断刺自他肋下滑出,二师默契,瞬间交换了位置,师惟尘前冲,擦着谢玄的脸,刺穿苏明的心脏。谢玄趁势提剑补了一刺,奋力一推,将人推至淝水中。
苏明按住伤口,河水漫过口鼻,红血顺着七窍流出:“你爹可是师瑕杀的,你的母亲亦因他而死。”
“我知道。”师惟尘握着南箫,轻声叹息。
姜玉立最初并不晓得师瑕已带走清明风令,一直以为令牌在燕素仪身上,直到楼括的刺杀。他曾经也想过联络帝师阁,但师瑕太过于正直,必然不会应允他们的谋划,极有可能会想法子传信楼主,所以他设计,抱了一个孩子,送到云梦泽,这个孩子,就是师惟尘。
师惟尘的父亲是北地的一位高官,拥趸石赵政权,残酷无道,后被师瑕一剑刺死,而他的母亲是被劫掠来的民女,连小老婆都算不上,家中男人身死后,受尽欺凌而死,而师惟尘也因惊吓过度而失聪。
“那你……”
“师父并不觉得自己杀错了人,但他一直为此内疚,因为我娘是无辜的。很小的时候他便告诉了我真相,为此倾囊以授,甚至想尽法子想治好我的耳朵,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们,他没有做到的事情,你们做到了。”
苏明瞪大眼睛,霍然一惊:“……是你,引姬洛少主出西域的人是你!你……你们一直在演戏?是我疏忽!”
当然不是他的疏忽,师惟尘号称师一心,一心一意,自然只做一件事,就是找出姬洛的身世,最好能助他恢复记忆。
四子之中,他最不得深信,所以既不帮帝师阁,也不帮姜夏,做出一副纠结犹豫的模样,就是为了迷惑姜夏,以最大的可能获取最多的消息,而姜夏在乎的人,一定是所有布局突破的关键所在。
师惟尘微微一笑,南箫中的短刺飞出,插在苏明的喉管上,最后嘘声一叹:“没有什么比天下大义更重要。”姜夏从没告诉他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如果说了,或许他还会有一丝同情,否则只会如现今这般,毫不留情。
“姬洛呢?”
“姜夏呢?”
二师同时开口,又同时默然。师昂抬眸,向东北方向张望,心中明白,这个时候姬洛已经不在洛涧大营,他也需要去完成,最后的一战。
主力军还未撤至项县,诈降的朱序已在军中高喊:“秦军败了!秦军败了!”慕容琇奔赴荆州,劝谏慕容垂,而李舟阳则故意打开一道缺口,引晋军冲杀。号称百万的军队,只在一刹那,便分崩离析。
眼见兵败如山倒,苻坚难以置信——“真的,败了吗?”
庾明真站在城楼下,看着淝水前的惨状,体内真气乱走,已再难动分毫,稍有不慎,便是爆体而亡。他闭眼,攥着一口气,将三兄弟甩了出去:“走!带着陛下走!”
“明真!”苻坚闻声,垂眸来抓,却被奋起的泉将和杀将扶住。
一个抬头,一个俯视,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
刀光剑影,火海血泊之中,庾明真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在长安九丈城阙之上接应,看苻坚带兵连过三门,长驱直入。自此后神话缔结,他和王景略一文一武,自东海王府追随至未央宫,而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我庾明真起誓,今生会一直追随文玉,刀枪剑戟一步不退,直至你身登大宝,九州四海皆在脚下。”
“文玉,”流矢中,庾明真难得露出微笑,抬头望着城楼上那抹渐渐远去的影子,“我会一直挡在文玉的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作话放一下《后记》,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看看~
第336章
迷雾中驶来一条竹筏,筏上立着一根风竿; 挂着两壶梅花酿。水流愈发湍急; 远处传来瀑布般的轰鸣; 筏上的黑衣人解剑,斩风破雾,登上石窟。阳光从巨石环岛的树影间投落于水,波光粼粼。
初雪后,天霁晴; 有长虹横跨中心漩涡,飞鸟涉水,天地如镜。
二度归来,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五步外的大榕树下坐着个人; 身着短打; 背靠树干; 右手枕在膝盖上,左手拨弄探出矮崖的根茎上长出的伞菇。姬洛上前; 将酒壶放在长满青苔的岩石顶上; 两壶相碰,发出脆音,那人闻声回眸。
“喝酒吗?”
“你不是从不喝酒?”
姬洛挨着他; 坐在矮崖边,打开顶花,先昂头饮了一大口:“时移世易,只能借酒浇愁。”
“别喝了。”姜夏拽着瓶口的绳子; 抬手一抛,扔了出去。瓷瓶在水中沉浮半刻,随后卷入漩涡沉底。
姬洛定定看着他,目光温柔,像看着闹脾气的小孩,但很快又避了开去,渐渐涌出悲哀,饶是穿着大氅,也觉得人间寒气刺骨。他呵了口气,轻轻道:“活着的人,也只有你了。我以为我们至少还能安静相处一坛酒的时间。”
“从你踏入泗水的那刻起,便再无回头路,了结不过迟早,长痛……不如短痛。”姜夏奋袂而起,背向而立,向前猛跑了两步。
“好。”姬洛应道,亦转身与他背向,沿着那结成环岛的十个石窟走,语气截然已是无悲无喜。
半晌无声,姜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姬洛已走出老远,而自己还在原地。他几度张口,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只能苦笑连连:“姬哥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只要你问,我都会告诉你。”
姬洛拇指摩挲剑柄,微微颔首:“是从何时开始?”
“你到吕家的第二年,”姜夏道,“父亲死后的一年,计划空置,苻坚的人从泗水撤走后,我什么也没做,就每日坐在这里,看着沉没的楼中楼。”
一切悲剧,自此而始。
很多事情在恢复记忆时想通,但很多细节却又不明,甚至很多笃定的事情,因着过去的情感和记忆,也变得难以置信,姬洛默了一瞬,才艰难开口:“白门灭门,与你有关。”
不是征询的口吻,姜夏依旧答了个是:“慕容评对慕容恪十分不满,以至其死后,意欲打压其扶持的北武林势力。减天令使死后,阊阖风令随之消失,但我知道,必然还在洛阳附近,于是我将消息透露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