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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张蚝将他丢在河间后,他慌了手脚,十万火急传书,直到等来回信,才狠狠松了口气,又是欣喜,又是感动。
“你要成长,就要学会独立。”姬洛长叹一声,回屋。
苻枭忽然匍匐在地,伸手抓了一把他的靴子,随后重重磕了个响头:“先生!”姬洛怔了怔,想挣开他,却听见他又唤了一声:“师父!”
“我何时能为人师表?”姬洛轻声自言自语。
“我……我没有怀迟那么会说话,你说我真心也好,说我私心也罢,但在我心里,你确实如老师一般。”苻枭又连着磕了两个响头,“在谢家的时候,我很羡慕怀迟,因为他很聪明,从小有名师在侧,稍有不妥,便有人指点,不用担心走弯路,更不用担心走了歪路,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条集祖辈智慧的康庄大道,而我,只能一个人走。”
苻枭抬起头来:“一个人的路,太苦。”这大概是他一口气说得最多的话。
“是啊,一个人的路,太苦。”姬洛晃神,不禁怅然。一路走来,一个人,确实太苦,纵使苦中作乐,也免不去苦。眼前的少年也不过十来岁,他只是坦诚地说出了他的小心思,暴露了他的渴望。
望着苻枭渴盼的双眼,姬洛心头亦是愁绪滋扰——
究竟该不该插手斩家堡的事?该不该出手带他一把?或者更露骨的说,该不该“借用”他的身份、他的目的还有他对自己的仰慕?每一个不起眼的决定都有可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未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
就像那一卦,前路艰险,到底是说苻枭,还是说自己呢?
姬洛想将少年扶起,但手还没伸出,又已是小退半步,猝然背过身去,缄默半晌后,才留下一句:“你不若好生想想,你的伯父是真的要招安,还是只想与坞堡势力虚与委蛇。”
皂靴离了手,瞧着身前的人转身欲走,苻枭已是心凉至谷底,此刻乍然听见姬洛的话,一时悲喜参半,舌头打结:“先生……我会努力的!”
“我可没说要收你为徒,平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姬洛哼了一声,自己这个闲人可一点不闲,哪有功夫带孩子。
但苻枭喜不自胜,根本不这么想,甚而也不在乎什么名分,毕竟在他看来,实质远超于虚名。
于是,便见这闷头闷脑的少年,起身往人身前堵去,浑不相让:“姬……姬大哥,你想吃什么,跳丸炙,胡炮肉,还是鱼鲜?谢将军最喜爱在吴溪钓鱼,每每所获丰裕,都会着人做成鱼鲜鱼肴,赠予亲眷,因为此事,还曾为中书令王季琰大人笑话,不过那手艺却也服众,叫人垂涎三尺,我还曾偷师来着……”
讲道江南,苻枭满面春风,好似那儿才是他故乡,那些芝兰玉树的风流人物,才是他的故交挚友,而北地不过客居,而自己,只似寄居他处的飘萍。
姬洛注意到他两颊光洁,刚才虽凄声厉呼,但始终咬牙紧面,没有留半滴眼泪。
谢叙不同,会撒娇会哭会说话,该服软时服软,该滑头时滑头,机灵讨喜,是人人偏爱,而苻枭,是沉闷,笨拙,不会哭也没糖吃的孩子,他和谢叙,就像黑白的两面,身处两种截然相反的人生,也映现两种镜像般的性格。
放在以前,姬洛一定会笑着调侃,打发他将方才的菜品全来一套,然后自己借花献佛,请整个院子的人共赏,只是现在,却是没有那种心境了,再好的厨子,再美味的食物,都比不上饿了几天,在江陵城和屈不换还有桑姿抢食山竹鸡的滋味。
姬洛只说不用,打算回房。
苻枭以为自己说错话,忙闭嘴,可想破头又不甘,忙试图挽留:“那不如喝茶,不管如何,敬茶还是要的,学塾立的规矩,怀迟都……”
“不必,受不住。”姬洛叫住他,右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阿枭,你得拿出些男儿气概,如你所说,谢将军钓鱼烹鲜,但并不妨碍他建功立业。”
苻枭还想辩解:“受得……”
那双按住苻枭左肩的手却没放下,反而压得更紧。只瞧姬洛垂眸,神色郑重而认真,多年磋磨而霍然宣泄的气势,叫苻枭生不出一丝反抗。
“你以后会知道的。”姬洛悄然一叹。
现在姬洛走的每一步,都没有绝对的单纯,也再不可能毫无意义,就犹如在长安对李舟阳玩笑时提及的道家斩三尸之法,也许现在的他,只是欲望的影子——他始终没有忘记,还有一枚八风令在长安,在苻坚手上。
长安,自会有人去。
越是落寞,越是怀念以前的时光,怀念以前淳朴以待的人,姬洛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但声音却回荡在静悄悄的阆苑:“你会做粟米饼吗?”
洛水两岸最常见的那种粟米饼。
“会。”
苻枭应了一声,提刀进了厨房,这种面食实在没什么难度,不一会便制了一盘,他捡了两块卖相最好的,朝姬洛房前捧去,没想到在石墙下撞上了巡夜的侍从,手上吃力,愣是给捏成了碎渣。
听见响动,姬洛披衣推门,走到近前,低头紧盯他手上的烂饼子。
苻枭推推搡搡要避,那侍从一个劲儿告罪,在两人纠缠中,姬洛面不改色伸手拈来两块碎渣,放进嘴中咀嚼,吃得很开心——
从前有个人,最爱给姬洛带乌脚镇上的粟米饼,但次次都会因为各种理由,压得稀巴烂,他从来就没吃过完整的。现在,这样的人和过去的事,都已渐行渐远,便连自己,也无法与往日等同,好在这小小饼子,还余留曾经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日更啦~
第255章
听说今儿十五,斩红缨要代父去校场操练部曲; 姬洛决定替苻枭摸底; 顺便也见识见识这位能将堂堂七尺男儿给吓退的斩大小姐。
由于苻枭这几日的安分守己; 外加斩家堡近有外客,堡中上下倒是并没有明里暗里将人软禁,除了内堡,随处可去,只是不能离开燕都; 姬洛以师友的名义客居,今次第一回 出门,倒是一路格外顺畅。
就是出门前,出了点不碍事的小插曲。
鉴于姬洛身份的敏感; 难保斩家有人慧眼能识; 苻枭操心不已; 非得派四五个亲信跟着,姬洛好说歹说才将人给劝离; 只留了一位说话; 而后自己也退了一步,舍了惯用的短剑,只带了“玉城雪岭”随身。
校场在外堡的东北角; 打那儿去的路上,时不时能瞧见眼生的打扮——打先秦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开始,河间河朔的衣着,不论农人的武人的; 都以便利实用著称,但显然,那些衣衫直袖宽袖,袍口不束,既无绑带,也没绑腿的,可和黄河两地没啥关系。
姬洛指着当中最惹眼的一架牛车问:“斩北凉挑女婿,还真是来者不拒啊。”
江湖人多是一匹老马一双腿,这种风行于晋国贵族中,并且带有明显富贵人家标记的车马能过两国边界,就是个“烫山芋”,分明自带“活靶子”三字,就差没嚷嚷“快来打我”,要说这中间没点小九九,也就只能唬一唬苻枭这般的愣头青,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回禀公子,应该是‘浣花剑’江屿寒,听说此人起于寒门,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在寒门士子中呼声极高,加上为人雅美,广受江南名妓青睐,风流韵事街头巷尾尽知,又因去年一口气剑挑江左大小门派,无一败绩,更被纳入那‘新四公子’的备选中,曾扬言……”说到这儿,那亲信瞟了姬洛一眼,咽了咽口水,不由磕巴起来。
苻枭身旁提拔的这几个人很有意思,多是几族混血,没什么背景,少时很吃了些苦头,这一雪中送炭,倒是哪一方都不偏帮,按部就班,如实相告。
“扬言如何?”姬洛抿唇一笑,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许是跟自己有关。
这做下属的最会摸上峰的脾气,更何况还是专门打探消息的斥候一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那亲信也知道姬洛为人,便不再遮瞒,直言道:“扬言师昂阁主是个无用废物,非说要胜那帝师阁一头,抓您回江左论罪!公子您看……”
听过后,姬洛摇头,只说往后人前,一律叫他骆济便可,敬语统统略过,好省去麻烦。
斩北凉横行北方,苻枭整个一闷棍,那拙劣的演技藏不严实身份,人家只是看破不说破,把人稳住慢慢做戏罢了,这会再突然出个博人眼球的,岂非自己给自己引祸,这等没头脑的事,他可做不来。
那亲信听过后满腹疑窦,忙问:“公……为何不去见见,好给那姓江的一个下马威?”他们这样市井出身,遇到挑事儿叫阵的,都是比谁拳头硬,气不过就打一顿,人总会服软。眼下瞧见姬洛暂避锋芒,不仅不解,反而还有点戚戚不忿。
“休与小人论长短,这样的人,越打他,越是跳脚,输了有奚落,赢了有说辞,没个讨好的,何况,你家主子还有正事。”姬洛淡淡道,伸手一引,两人过了车马堆儿,朝另一头走去。
话说到这份上,那亲信也没再冒头,只是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姬洛耳根子不清净,便起了个话头打断:“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挠头憨笑,答:“王石,大家都喊我石头。”见姬洛颔首,王石左右觑看两眼,又低声补了一句:“其实,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燕国人。”
“慕容琇安排的?”姬洛一点便通透,那槿花酒铺的人虽然看在自个儿的面子上,帮带苻枭一把,但两国血仇,要尽信恐怕不易,兴许这王石,便是其中推手,推出来摆明面上做监视的。
“那倒不全是,”王石老实交代,“家中老父曾当过太原王世子的教头,国破之日,在家中引剑殉国,听说世子未死,死前遗愿复国,叫我们几个不成器的兄弟投奔沙场,当年邺城城头血战,世子受了小郡主大恩,心头放不下这唯一的妹妹,去年风头稍松,联络上了人,叫我们来搭手。”
看石头的表情,只怕是小郡主面儿都没见着,便给扔到了长安,苻枭缺人,他们又有心想往深处渗透,于是一拍即合。
只是,苻枭再不受重视,身份摆在那里,要说“芥子尘网”全没监视,估摸也是痴话,姬洛进而与他多套了两句话,就清楚了:
那王石虽多了一道隐秘的身份,但和苻枭其他的护卫一样,都是双亲不同族的,就算宗平陆查到,也不会往细作想,只会当苻枭初来乍到,想笼络心腹站稳脚跟,毕竟,这些个混血,早年是两头不讨好,晋人视其孽种,氐人又嫌肮脏,如今赶上了苻坚的融合政策,这些人是他最容易收买到的。
排挤、压迫最容易引出乱子,苻枭给收拾了,还能平衡朝中势力,苻坚就算不感激他,也不会细究,更何况,天时有利,王猛逝世后,苻坚根本无心管他。
当初的长安,王猛与庾明真,一文一武与苻坚形成稳固三角,加之六星辅佐,可谓铁桶,如今一角已缺,往后九州沉浮,实在难定。
姬洛和王石走到校场时,斩红缨已在台上发号施令,叫人列阵以待,先演练枪阵,再演练刀阵,连贯操练一套。她本身武功不俗,见有发力不对,功夫疏松者,便亲自着手指点,这偌大部曲男儿,人皆服她,未敢轻视。
说来奇也怪哉,斩红缨训练,倒是没有刻意驱赶清场,如姬洛这般好奇围观的不少,只是这当中,男儿甚少,女儿却是占了大半,多是农家女或是堡中人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