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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琼垂着头,低声道:“杨大哥他……从前是在烟花之地讨生活的。”
陶承安一惊:“那不是……”
在他的习惯里,还搁着一句“烟花女子”未曾消弭,面对一个男人被这样描述,他听了着实不习惯。
“我就说嘛,你们世家子弟,必定听不惯这些。”
“哪里,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你再讲。”
李琼又讲了下去。
“杨大哥对我娘讲过,他早已记不得自己是哪里人氏,如何流落在那个境地的。后来长成少年,为了不出卖尊严,他就拼命地干活,以为做一个勤快的帮工,就可以摆脱任人揉捏的命运。
“可是,他们那种地方,哪有这样的好事?到最终也未能如愿,还是得梳了头。”
“梳头……是做什么?”陶承安直觉,那不是一句好话。
“唉,就……那样了嘛。”李琼含混地略过,赶紧往下讲,“过不多时,有个外地行商看中了他,把他赎出来充了个外室。又不多时,那行商的岳母知道了这事,从外地追过来,又闹又打的,险些要了他的命,还要商人再把他发卖回欢场。他这才借着那商人的一点怜悯,要到一纸放良仆的手札,归回自由身。
“后来,他只推说自己是个鳏夫,要北上投亲,一路打着零工支持生活,走走停停到这小村里,才落了脚。只因他不懂公文往来,便来向我娘请教,我娘帮忙给他落了户,这才知道他的来历。
“村里其她人,都以为他是投亲不遇才落定在这里的鳏夫,你今知道了,可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了。”
“嗯,你放心。”
陶承安漫应一句。
这个故事是个沉重的提醒,让他蓦然认清了现实——他已经从那个以男子为尊的北方国境,来到了处境颠倒的邻国。
故国战败,已是定局。许多风物习俗,已经被颠覆和扭转了。或者,已经有年纪更小的孩子,已经适应了新的世俗规则。
可他这样的呢?
先前二十几年的日子还留在心里,一时从云端落入尘泥,再也没有施展开手脚的机会了。
尽管他面上笑呵呵的,但心里,依然说服不了自己顺应改变,更不可能愉快地去接受这些前所未有的约束。
他选择在这边远山乡停住脚步,不愿到城市里去,也是因为农家清贫淳朴,并不谨遵礼教,才能让他藏起自己那些背井离乡,处境流离的痛苦。
在这个层面上,他完全能理解杨秀的决定。
粗茶淡饭,隐匿行踪,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才能交换到那本该是天经地义的自由。
他们万分不想。
却不得不这样做。
李琼看着他默默发呆,轻轻笑了笑,道:“你不要难过,这都是旧事了。如今杨大哥手脚勤快是出了名的,浆洗衣衫、家宴帮厨、种地、收割,他都能做,和村里人很和睦的。”
陶承安诚心诚意地感慨:“这个小村子真的不错,让人的心可以落下来生了根。明明只待了一日夜,却好似我从来就该在这里。我想,我也要专心授课,不再去想那些回不去的事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李琼应道,“从前,我偶尔从县里来村里,看望我娘和我爹,觉得这乡下地方令人舒心,还以为是一家团聚的缘故。当我娘让我代替她,独自照看孩子们时,虽然一开始还在遗憾错过考期,前途受阻,但真正到了这里,我心中却有了别样的安宁。”
“也许,确实要经历一番取舍,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人吧。”
两人今晚聊得深了,一时都有些唏嘘感叹。
不过,这淡淡愁绪还没多久,就被“明天我们到底会有多少肉吃”的好奇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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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杨秀就拎着两个沉甸甸的罐子上门来。
“最近都在这边吃饭,刚好这两缸泡菜快要起坛了,就放在这里,大家一起吃吧。”
他从前就时常帮衬学堂的内务,对这学堂里一应用具很熟悉。不用谁吩咐,径自进了厨房,查看了一番存粮和调料等,心里有数。
先生起大灶里的火来,在大锅里加了水,煮上粥。接着,施施然系上粗布围裙,挽了袖子,去后院拔了根葱,洗洗剥剥。又给小灶加了柴,在小锅上炸起了酱。
厨房烟囱上,飘出浓郁的酱香味,绝非生酱可比。李琼想起原先不懂,差点吃出病来,尴尬不已。
幸好她手里有活,忙忙碌碌的,避免了再提起那个,和陶承安一起布置着后院的空地。
从库房刚出来的长条凳,粘了不少灰。陶承安提了桶水,拿着瓢把凳子浇了一遍,李琼再拿布巾擦。
正做得热火朝天,忽听何原在旁边淡淡地出声。
“小孩们在院里读书,太阳晒着眼睛,不太舒服。再搭个棚吧。”
她看两个年轻人面有难色,就知道他俩不会。
“不难,你们去找找,有没有竹竿和帆布,我来就好。”
“多谢何姐姐!”
过了一会,陶承安在给何原帮忙搭棚,李琼在旁边提起:“何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明后天吧。”何原解释,“那几个有远有近,近的我报了信,明天早些就到了。远的要等我今天去县里时,雇人跑一趟。”
李琼笑道:“何姐姐,帮工的吃住都安排在学堂,可好?”
“会不会太打扰你们?”
“不会呀,我们做东,理应包吃住的。”
“那就提前谢谢了。”
今早的何原神思清明,看起来比昨天亲和多了。仔细望望她的脸孔,生得也是眉目舒朗的模样,只是那道刀疤太抢眼,看起来不像良人。
一面搭棚,一面闲话,只见杨秀从前院厨房匆匆而来。望着李琼,有些难为情地道:“真真姑娘……我有件事……只是不好开口。”
“怎么了?”李琼看他目光投向前院,跟着一道去了。
陶承安依然在原地,帮何原扶着梯子。
只听何原好像不经意似的问:“怎么他一大早就来了?”
“原是想着,学堂开工,我们就该准备伙食的。可我们两个都不会做饭……”
“那就不在这边吃了。专门叫人来打理,你们也太破费了。”
“怎么是破费?我们本来也需要帮工的嘛。昨天跟孩子们去玩,看她们摸了不少螺蛳和泥鳅,我们都看着眼馋。孩子们本来要分给我们一些,但因为我们不会做饭,只好拒绝,心里可惜得不行。雇来杨大哥帮忙,我们也好吃些改样的饭,省下洗衣裳的时间,专心教孩子们功课。”
“哦……”
何原恰好走下梯子来,轻轻皱了皱眉,望了陶承安两眼,欲言又止的神态。
“何姐姐,但说不妨。”
“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们是读书人,却得忍受粗茶淡饭的,没得受了委屈。”
“不会啊,我们昨晚在杨大哥家里蹭了顿饭,试了试口味,虽然都是家常的食物,但是做得真是好,饱了口福了。”
何原脸上神情一僵,随即掩去,轻声敷衍:“是吗。”
陶承安觉得她反应奇怪,追问:“何姐姐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怎么会?”何原勉强笑了笑,“那个,我还得去找一趟老张,带她一起去县城,这棚子你们先用用看,有什么不合适的,明儿我来了再给你们改改。”
“好,谢谢你啦。”陶承安笑了笑。
他心里却有些警觉地想:
“何木匠似乎对我们去杨大哥家吃饭的事很不放心,又不愿说清楚,顾左右而言他。这和杨大哥熟悉工匠们性格的问题,莫不是有些关联?
“嗯,反正修缮工事会把她们两方,都留在学堂里。到时候,我可要仔细看看,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他一路把何原送到门口,只见昨晚看到的那个脏兮兮的流浪儿,正站在厨房门口,一手拽着杨秀的围裙,一手挥动赶开李琼。
李琼却不见气恼,笑着慢慢道:“不要怕了,这里很安全。”
杨秀更是温声劝慰:“学堂的老师,还有孩子们,都是好人呢,快别这样了。”
那流浪儿被称为小哑巴,但看杨秀和李琼说话,他一副能听得到,却不想依言行事的样子,看来并不聋。
“你们……这是怎么了?”陶承安扬声问,快走了几步过来。
流浪儿本来已被她俩安抚了大半,一看陶承安接近,又紧张起来。转身用头抵住杨秀腰腹,咬着牙“嗯,嗯”地用力,顶得杨秀只好后退几步,退进了厨房里。
何原却在这时候走上去,叫了一声:“哎,小剪子。”
那“小哑巴”小剪子出人意料地开口,回了声:“老何。”
他竟然也不是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
现充的作者,这几天在约会,再次消耗完了存稿,于是又断更了几天。
啊啊,什么时候才有个大块时间,多写一些存稿,经得住消耗呢……
第40章 方寸桃李花8
“何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你们很熟?”
李琼和陶承安完全被勾起了好奇。
“还行吧。”何原道,“我家离三圣母庙近,有时候就顺手给他点东西吃。他也不记得原来叫什么,我就给他起个外号,这么叫着方便。”
陶承安这才恍然:“哦,原来是这个三圣母。”
他原先听孩子们说“三圣母庙”,想着可能是这里离秦地近了,民间供奉《劈山救母》中那位华山三圣母。现在才知道,这庙里供的是武财神赵公明的三位胞妹。
传说,她们姐妹三人持有众多法器,其中有一把威力无穷的金蛟剪,最是出名。这孩子常在庙里居住,像是被三圣母护佑着一样,何原就管他叫小剪子。
“小剪子,过来。”何原板着脸,又显得有些阴郁。
看得出来,小剪子有点喜欢她,却也有点怕她,乖乖地走了过来,不情不愿的模样。
“你来这干什么?”
“找。”
小剪子平静下来了,回头看向厨房的方向,指了指站在门边的杨秀。
杨秀点点头承认。
“真对不起大家。这孩子没人管照,我一向觉得挺可怜的,逢他上门就给他弄些吃的,有时候给他洗洗身子和衣裳,他就常来找我。
“今早我到学堂来,他应该是看到了,就跟着来了。你们都在后院的时候,他进门来到厨房里,和我讨吃的。我想着,刚好灶上的粥快熟了,就让他等一等。
“可我又想,毕竟这是给学堂烧饭,还是询问一下真真姑娘,能不能施舍他一些,这才叫了她来商量。不想,小剪子对人还是有敌意,给真真姑娘和宁宁小哥添麻烦了。”
说起这事,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想了想,又道:“是我没有安排好的缘故,我再想想办法。”
“没事的,杨大哥。”李琼笑了笑,“就让他三餐时候来学堂,跟着一起吃饭吧。刚好家里开工,我们要招待这么多人呢,多他一个小孩,也就是添双筷子,无妨的。”
杨秀急忙推脱:“那怎么行?别家孩子和乡亲们不会同意的。其实,也不必每顿饭都带上他。哪一日有什么多余的饭菜,再随便给他一些,也就是了。”
陶承安又在旁递主意:“小剪子和其她孩子不和睦,其实只是双方不了解嘛。若是把他洗洗干净,不像个小泥猴,看起来就好很多。”
“唉,我洗了好多次。每次洗完就马上跑了,然后故意粘一身土和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