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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从她方才唯恐他坏了她的计划一般的语气来看,莫不是她今日在寿康宫的一言一行,乃至如今坐在这里拿把剪刀认认真真地做苦力,大半都是她拿来‘讨好’皇祖母的‘伎俩’了?
偏偏她又将这份‘讨好’说得坦荡毫不遮掩。
思及此处,再看向女孩子认真的侧脸,少年人心底倏然更为柔软了几分。
“不必这般委屈自己。”他的语气亦是认真之极。
张眉寿看也没看他一眼,小声说着:“哪里委屈了?”
既是已经决定了要同他走下去,她自然也该要有些筹划才行,而不是傻傻等着他来替二人安排好日后的一切——是以,此时面对太后的试探,她理应要尽力做得好一些。
皇家不同于别处,她向来清楚这一点。况且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人能无缘无故地得到旁人的喜欢。
想要得到,自然就要有付出。
自己选的路,自该一早就认真考虑过这条路上会遇到的麻烦与坎坷,她既然已经选了,便代表做好了准备。
且这才哪儿到哪儿——
太后性情干脆爽利,心地仁善,又并不曾真正为难她,可是好哄着呢。
至于试探——
便是寻常人家娶个孙媳妇,还得仔细相看,四处打听来着,更何况是天家。
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她若糊涂到连这也觉得是在受委屈,被人刁难了,那当真是白活两世了。
却听身边的人说道:“那也不必。”
叫她这一世再陪着他束于这宫中,已是委屈她了。
而他既说不叫她委屈自己,便也不止是说一说而已。
他今日在皇祖母面前,未有刻意过度地去掩饰什么,实则用意便在此。
这世道待女子,到底是苛刻不公的。
无论是天家,亦或是寻常百姓人家,女子出嫁之后,若想在夫家得到上下人等的敬重,抛去自身的长处不谈,首要的便是——她的丈夫,务必要爱重她。
且这爱重须得坦坦荡荡,立于这日光之下。
这固然肤浅世俗了些,但恰也是他原本就真心想做,且也一直在做的事情。
这样一件原本就无须隐藏的事情,若能当真给她带来些许益处与方便,叫她省心些,他何乐不为。
当然,这不过是其一。
当下与日后,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叫她在这宫中尽量活得自在如意。
“蓁蓁只管做自己,做喜欢的事情便是——原本的蓁蓁,已是足够讨人喜欢了。”少年人似笑非笑地说道:“若再刻意为之,岂还得了。”
张眉寿听得弯起了嘴角。
“这倒是。”
毕竟她貌美心善,人也不笨,已是十分不错了。
可她此时,才算是真正听明白了。
合着这世上有一种委屈,是身边的这个人觉得她委屈。
“我眼下不正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么?”她剪下一小截枝叶,笑着说道。
再者说了,他将她家中的人哄得那般服帖且中意于他——
她也哄哄他家祖母,这不是礼尚往来嘛。
张眉寿悄悄想着。
祝又樘笑看了她片刻,适才将视线收回。
暖融融的日光投在二人身上,镀下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
修完了松景,二人又替几盆花草细心浇了水。
所浇之水,亦是从井中打了上来以后,在日头下晒过了半个时辰的。
“殿下,错了……”
张眉寿眼瞧着少年人浇水的动作,连忙上前阻止。
“……这盆花儿只可自盆沿处往里浇,枝叶是不能轻易沾水的。”
少年人听罢,立即照做了。
只是再是面面俱到之人,但因从未经手过这类事,那过分谨慎的动作,到底显得有一两分笨拙。
气氛却是融洽的。
宫人们在一旁恭谨小心地打着下手。
太后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颗心被滋养了起来,舒适得令人想要喟叹一声。
收拾完了花草,恰也到了传膳的时辰。
见太子殿下仍未有离去的打算,太后干脆也善解人意地将人留了下来。
膳后闲谈时,太后提及了一些祝又樘的幼时趣事,说到了祝又樘刚习字不久,便替寿康宫写了春联的旧事。
说起这些,太后带笑的语气里,隐约透出几分怀念之情。
张眉寿听在耳中,不禁悄悄看了一眼祝又樘。
她这两辈子,倒还是头一回听到他的幼时之事。
这感觉,当真极奇妙。
待至天色转暗,张眉寿适才得以出了寿康宫。
却转而去了长丽宫。
张眉寿离去之后,太后含笑吃了口茶。
便是孙子表现得稍显狗腿了些,可她眼瞧着这位张家姑娘确也与寻常女儿家不同——须得知道,这世间任何人或物,都讲求值得二字。
只要是值得的,都该是被允许的。
是以,她也该听一听孙子的话,好好地养一养身子了。
尤其是近两三年,说什么也得撑住了才行——可不能耽误了孙子娶媳妇。
太后这般想着,忽然就向身边的嬷嬷问道:“今日张姑娘说她家中祖母,尤擅养生,可是有这回事?”
第660章 静妃相帮
嬷嬷点了头。
“张姑娘是说过这句话,往前太子似乎也同太后娘娘提起过呢。”
只是说起那些养生的手段,因她家太后自认年老体弱,不宜折腾,又向来是能坐着便不站着,能躺着干脆连坐也不坐的性子——故而,肯做出的最大努力就是多吃些药膳补一补了。
亦或是,烧烧香拜拜佛。
“改日提醒哀家,邀这位张家老太太入宫一趟,陪哀家说说话儿。”太后交待道。
嬷嬷讶然之余,忙应了下来。
而养心殿内,昭丰帝听着宫人禀来的消息,心中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母后强行将小仙子从静妃那里抢了过去,将人留下用膳,并将太子也一并留下,却唯独不叫他也就罢了。
据闻小仙子还替母后亲手修剪了花草。
而这还不算完——
用膳后,太子又和小仙子一同替寿康宫写了几幅春联……据说小仙子还亲手画了两幅年画儿,并剪了福字!
这些年节时要张贴起来的东西,本就寓意着吉祥如意,且有辟邪之效用——
虽说他贵为真龙天子,倒不需要辟什么邪,可大过年的,谁不想图个吉利?
更何况,这些东西是经了太子和小仙子的手,必然更添福气。
嫉妒使昭丰帝甚至无心打坐。
且越想,越是坐不住。
到了最后,干脆去了寿康宫——他开口跟母后讨要一些,想来母后也不会吝啬的吧?
……
长丽宫内,静妃听得宫人的通传,一时颇感意外。
张姑娘竟是从寿康宫那边折回来了——
“快将人请进来。”
思及对方今日几乎被太后在寿康宫内留了一整日,静妃的态度愈发不敢怠慢。
张眉寿很快便被宫女引着行进了殿内。
静妃笑着扶住女孩子的手臂。
“张姑娘不必多礼——”
只听张眉寿说道:“今日往寿康宫去得匆忙,方才得了太后准允,便再来看一看六皇子。”
静妃闻言,微微怔了怔,旋即叹道:“张姑娘当真有心了。”
听她要吩咐宫人去请六皇子来,张眉寿适时地出声道:“六皇子身体尚且虚弱,如今天气寒凉——不如还是臣女过去吧。”
静妃温声道:“那便劳烦张姑娘了。”
张眉寿笑了笑:“娘娘言重了。”
当下,静妃便陪着张眉寿,带着宫人去了六皇子的住处。
听闻小仙子去而复返,六皇子很是欣喜。
只是小仙子并未久留。
“臣女有几句话想同娘娘单独说一说。”
回主殿的路上,张眉寿忽而轻声说道。
静妃闻言,目含示意地看向了身边的大宫女。
大宫女心领神会,带着另外两名宫女放慢了脚步。
“张姑娘,可是杬儿恢复的不好吗?”静妃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地问道。
“自然不是。”张眉寿直言说道:“六皇子恢复的极好。是臣女有一事,想请娘娘帮忙——”
静妃怔了怔,旋即就点头道:“张姑娘但说无妨。”
她欠对方一个大恩,但凡这忙能帮得上,便没有推辞的道理。
再有,如今的张眉寿在她眼中,与今日未进宫前的张家姑娘,隐约又有了些许不同。
即便这忙称不上报恩,她也很愿意结下这样一份善缘。
……
“殿下,长丽宫里来了人,道是来送静妃娘娘亲手做的点心。”
东宫中,一名内监入得殿内禀道。
祝又樘放下手中书卷,抬起头道:“且让人进来罢。”
内监应下。
片刻之后,便有一名手中提着食盒,身形稍有些瘦弱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祝又樘看向那小太监,眼中却浮现了笑意。
半刻钟后,太子出了东宫,身边一近一远,跟着两名太监。
行至无人之处,祝又樘转头看向身侧那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出声说道:“倒是颇为像模像样。”
那‘小太监’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低声道:“……幸有静妃娘娘帮忙。”
她起初倒没想到静妃能答应得那般痛快。
且点头之后,亦很是尽心尽力,还怕她思虑不周,帮着她一同谋划——静妃比她想象中要聪明许多。
“耳孔怎也不见了?”
身边少年看着她的耳朵,好奇地问。
张眉寿低声答他:“是拿脂膏给掩盖住了。”
加之天色已暗,不细看的话,确实不易看出痕迹。
“肤色也暗了许多。”少年又道。
张眉寿不禁转头看他一眼,只觉得他这问东问西的模样很有几分别样的好笑。
“殿下快别说话了。”她小声说道。
虽是四下无人,又有清羽暗中跟随,可到底干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故而还是当心些为好。
祝又樘又看她一眼,笑着点了头。
跟在暗处的清羽不禁有些忧虑地抬头望天。
殿下夫纲难振就算了,眼下竟隐隐还有了一种要在张姑娘面前变成话痨的迹象……
再这么下去,张姑娘该不会嫌弃他家殿下吧?
祝又樘一路来至了司礼监。
守在外面的太监见得来人,连忙行礼。
“起来吧。”少年气度清贵从容,脚下不做停留,跨过了朱红门槛。
一名太监迎上来,行礼后,诚惶诚恐地问道:“不知殿下亲自来此,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吾要见孙氏一面。”
“……”
太监闻言犹豫了一瞬。
废后孙氏乃是极要紧的罪人,近日来一直是由福公亲自派人在严加看守审问。
“怎么,可是有不便之处?”祝又樘看向他。
太监微微躬下身,垂首道:“自是没有,殿下请随奴才来。”
到底前几日孙氏刚被关押至此处时,福公也曾是亲自陪着太子殿下来过一次的。
且如今宫中上下谁人不知眼前局势,得罪太子这种没有眼色的事情,他自也不会去做。
但这边着人引了祝又樘前去,另一边却还是暗中派人去将此事告知了刘福。
张眉寿垂首放轻脚步,一路跟在祝又樘身侧,来到了关押孙氏的地方。
这是一间干净狭小的牢房,房内设有一只简易的床榻,及一张桌几,一条长凳。
一名三十五岁上下的中年女子披着发,身穿白色素衣,坐在床榻边。
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