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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势必是不能久留了……
僧人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杀意毕现。
此番是他过于轻敌了。
非但没能如愿,更是损折了一个玉粹宫出去……
原来之前玉粹宫迟迟未能得手,竟是暗中被制住了。
宫中既有此举,必然是早有防备……
是什么时候被怀疑上的?
难道是先前云妃中蛊之时吗……
可彼时,云妃所中之蛊被解,他心下存疑,曾命章拂试探暗查过那位替云妃诊治的明太医——
后来,大致可以确认对方略通晓蛊毒之道,经过诸般查探,可知是当年随同太子前往湖州救灾之时意外同人习得的。
云妃所中之蛊,本也称不上难解。
且自那时起,他察觉到宫中在暗查巫蛊之术。
于是,他断定是皇上得知了云妃中蛊之事,只是无意声张,才以‘丹药医好了云妃之疾’作为遮掩,暗下命人彻查此事。
故而他传信于玉粹宫,让瑜妃小心行事,不可再动用蛊术……
而之后玉粹宫一直平静如常,他才笃定皇上未能查到瑜妃头上。
可眼下看来,却未必如此——
但相较于皇上,如今更值得疑心的,却是太子。
太子才是更有可能于暗中操控一切的那一个……!
此番他既早有把握替自己正名,却迟迟没有动作,反而耐心等到地动之日,才将真相掀开——
只怕对方不仅一早就暗中盯上了玉粹宫,故意让他查到那些放松警惕的假象、暗中守株待兔静等玉粹宫对云妃下手,更是笃定了腊月初六当日泰山必会发生地动……
相较于前者的心机深重,更令他忌惮的却是后者……
莫非,太子当真能预测地动吗?
继晓心下动荡间,不由又想到了当年以宁通祭天求雨之事。
那时,太子似乎也很笃定当日必会落雨。
接连这两件事情摆在眼前,叫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只是巧合。
可这世上怎会有人能如此精准无误地预测天灾之事?
便是他师傅在世,只怕也无法办到。
即使测得,断然也无法言明。
深想之下,此事未免过分蹊跷。
继晓眼神变幻莫测间,脑海中却是闪过了一张少女的脸庞。
在他已知的范畴内,张家姑娘才是最大的变数。
可他虽能感知到对方为变数,却无法窥知真正的玄奥。
但是,张家姑娘救了六皇子之事,这几日,他亦有耳闻。
真相固然并非民间所传的那般玄乎,事实似乎是这位张姑娘意外取得了解药……
可不管如何,仔细想来,她同太子,似乎走得过于近了些。
即便是皇上同他暗中提出赐婚之意之前,这二人也早已走得太近了……
继晓缓缓攥紧了手中佛珠。
只怕这变数虽是依他而生,却已逐渐衍生出了意料之外、难以掌控的麻烦。
偏偏真龙之子迟迟未能寻到,他便是想下手断绝这个变数,却也还须耐心等待……
僧人心头升起久违的不耐。
他蓦然起身,离了密室而去。
……
长春宫内,见姜嬷嬷走了进来,宁贵妃连忙起身。
“如何?皇上可答应见本宫了!”
第649章 “保全”
姜嬷嬷点了头。
“皇上传贵妃去养心殿。”
宁贵妃大松了一口气,面上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往日的倨傲之色。
她就知道,皇上再冷着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她几次三番命人前去传达求见之意,皇上果然还是答应见她了。
是,哪怕先前她对皇上肯不肯保她不以为意,可这几日无声无息的安静,还是叫她渐渐陷入了不安之中——
好在这不安并未持续太久。
“愣著作甚?还不让人进来伺候本宫更衣——”宁贵妃微微皱眉,看着站在那里动也未动的姜嬷嬷。
姜嬷嬷应了声“是”,唤了宫女进来,自己则退去了外殿守着。
约是小半个时辰之后,身着胭脂红绣暗纹芙蓉宫装,另仔细描了妆的宁贵妃才迟迟带着宫女自内殿行出。
姜嬷嬷矮身行礼,目送着满身华贵之气的宁贵妃带着两名宫女出了长春宫。
见几道身影渐渐消失,姜嬷嬷却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娘娘便是先前诸般嘴硬,可事到临头,到底还是怕的,若不然也不至于这般看重皇上这次召见。
皇上此番,当真还能像从前一般纵着贵妃吗?
她无法预料。
……
宁贵妃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养心殿,被太监请入了内殿之中。
将人带入殿中,太监便行礼退了出去。
宁贵妃看了看左右,只见无半个伺候之人,竟连刘福都不在。
偌大的内殿里,仅只有她和昭丰帝两个人。
宁贵妃心下升起几分难言的紧张,可目光看向坐在罗汉床内正看书的昭丰帝,心绪又平复了许多。
皇上看的还是以往最爱看的炼丹书——还是那个人,一切都和往常无异。
“臣妾给皇上请安。”
宁贵妃屈膝行礼。
昭丰帝“嗯”了一声,随手将手中书籍搁下,看向她,问道:“爱妃因何事要见朕?”
听他这般问,宁贵妃眼神微变。
她为何事而来,皇上会不清楚吗?
皇上这是在等着她自己开口认错,还是根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应当是前者……
若说没放在心上,也不会迟迟不肯解了她的禁足。
因此,她语气还算诚恳地道:“臣妾是为太子之事而来……臣妾此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云嫔也道自己一时糊涂,爱妃该知她眼下是何处境。”昭丰帝语气平静。
“……”宁贵妃心神顿时紧绷起来,微一咬牙,朝着昭丰帝跪了下去。
“臣妾当真知错了,皇上要罚,臣妾受着就是。”
昭丰帝看向她,却是道:“这几日来,朕一直有一件事情想问一问爱妃——”
“爱妃吃下那掺有剧毒的点心时,可觉得害怕?”
宁贵妃微微一怔。
她不知道皇上为何要问她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
但还是不敢不答:“臣妾那时糊涂了,便也没顾上害怕,但后怕是有的……”
昭丰帝听罢,复杂地笑了一声。
“爱妃与朕记忆中的似乎大有不同了。这般怕,还敢去做,可不得了。”
她险些害了杬儿,他固然不悦。
栽赃太子,他亦是生气的。
可她为了不叫他疑心,不惜自己也服了毒——却是叫他深觉……无法可想。
无法可想,便意味着他之前一切的揣测与笃信,皆被推翻了。
她可以瞒他,但真正将他瞒住了,却是万万不该的。
宁贵妃不知该如何接话,跪在那里满心不安且焦躁。
她不知道皇上为何要不停地说这些无关轻重的话,而对真正重要的事情闭口不提。
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种令人猜不透的感觉,实在不妙。
“自今日起,爱妃便迁去福毓轩吧。”昭丰帝重新将书拿了起来,道:“那里清净些,爱妃年纪大了,也该好生休养了。”
一刹那,宁贵妃只觉得周身的血液皆凝固住。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那里的男人。
“……”
福毓轩是一所极偏僻的冷宫,毫不夸张地说,这些年来悄无声息死在那里的妃嫔,两只手怕都数不过来。
可皇上如今要她住进去!
云妃便是被降罪罚去冷宫,却也不至于是这般光景!
“皇上……是在同臣妾说笑吗?”宁贵妃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双目死死地盯在昭丰帝脸上。
“爱妃想远了——”
若非如此,他不能安心。
而且,他如今也必须要让太子安心些才行。
若不然,到头来无法安心的还是他这个皇帝。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皇上是要逼死臣妾么?”宁贵妃几近一字一顿地道。
昭丰帝看向她:“爱妃放心,朕会保你周全。”
只是在周全的前提下,他首要是保全自己。
若他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又何谈再去保全她——
“周全?让臣妾去福毓轩,这便是皇上待臣妾的保全之策吗?”
昭丰帝对她对视着,道了个“是”字。
宁贵妃眼眶发红,却忽然笑出了声音来。
那笑声里满是讽刺与怨恨:“……看来臣妾当初所估算的倒也没错!陛下根本不曾为臣妾考虑过半分!”
“若非是皇上急于禅位,臣妾又怎会慌不择路!”
昭丰帝微微皱眉。
急于禅位……
她倒果真对养心殿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东宫与长春宫新仇旧怨无数,太子登基,臣妾焉有活路可言?陛下不为臣妾考虑,那臣妾唯有自己谋划了!”
反正她都是要住进福毓轩的人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昭丰帝目光微冷:“朕活在世上一日,自会保你一日。”
宁贵妃冷笑出声。
“那臣妾还要叩谢皇上厚爱了?便是来日殉葬,也该千恩万谢才是?”
她可不止一次从他口中听过要带她一同成仙的鬼话!
且他当真成了没有实权的太上皇,又该拿什么来保她?
“照此说来,爱妃竟是不愿随朕登仙吗?”
昭丰帝的语气令人辨不出喜怒。
“臣妾是否愿意重要吗?难道臣妾有选择的余地吗?”宁贵妃满是泪水的眼中,满含讥诮之色。
昭丰帝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你自然是有选择的余地。眼下的一切,不正是爱妃做主选择而来的吗?还是说,爱妃以为,这世间会有无缘无故无条件的纵容——”
第650章 跟哥哥们赔不是
这个道理,连年幼的公主都懂得。
自出生起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旁人难以触及的富贵尊荣,因此婚嫁注定不能随心所欲,甚至必要时还要被当做筹码远嫁和亲——
有得到,就该有付出。
而他给到贵妃的,又岂止是富贵与尊荣。
实际上,只要她不曾触及到他的底线,他从不曾真正同她计较过什么。
之前她不曾输,是他愿意让她赢。
而这一切,不是他强迫的,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甚至他不止一次地提醒敲打过,做人不能作过头——
“便是与太子结怨,也是爱妃的选择。”昭丰帝看着她,眼神里已不见了往日里的随和。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若她生下皇子,他便悉心培养,日后立为太子。
可自己她生不出来,还要三番两次去祸害别的皇子,又不让他过继,见不得旁人坐上太子之位,这不是存心为难他吗?
后来好不容易将太子从冷宫里接出来,眼看是个好苗子,且难得的是有一份仁善之心——
保他与贵妃平安养老成仙,本不是问题。
可耐不住贵妃自己心虚恐惧,不除不快。
“如此说来,倒是臣妾不曾认清现实……如今即便只是想求一条生路,也是罪过了!”宁贵妃咬住后牙,浑身都在发颤,眼神中的怨愤却半点不曾消减。
“……”
昭丰帝闭了闭眼睛。
说不通。
从她今日这身张扬到、让人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得到她是来请罪的装束上便可知,是注定不可能说得通的。
既想安稳的活着,偏又不是安稳的性子。
想占尽他的宠爱与纵容,口口声声皆是“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