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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君瑶追问。
明长昱耐心十足:“一来,身怀这种绝技的人怕他人学会使自己丢了饭碗。二来,要想学会这门绝技,就要冒着随时可能丧命的危险。”
“为什么?”这回是隋程发问。
明长昱缓声道:“据说学会鸟鸣不难,但难于让百鸟听从指令。人模仿的鸟鸣声再栩栩如生,也不能使唤真正的鸟雀。欲想鸟鸣声惟妙惟肖以假乱真,就要将一枚锋利的簧片藏于口中。气息稍有不慎,簧片就会滑落入喉。轻则失声,重则丧命。”
君瑶听了蹙眉,“这样危险?”
“身怀绝技就得靠它生存,危险又如何?”李青林清然温和的声音传来,“这便是他们的真实生活。”
君瑶也为几枚铜钱奔走过,也见过不少靠卖命而活的人。各有各的不易,也不过是讨口饭吃糊口而已。
相比之下,她如今有钱,还能为兄长入刑部暗查,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就在此时,乐声高昂,阵阵飘来,丝竹管弦与歌舞同起,一艘满载着祭河花灯与鲜花的船舫从画舫后缓缓而出,船舫之上,燕绮娘翩翩起舞,舞姿灵动婀娜,矫若游龙。船行于潋滟水光之上,灯影摇曳粼粼,燕绮娘犹如凌波而出的仙子,裙裾如莲,步履款款,眼如秋水横波,脉脉含情。如此之美,美得遥远神圣,只能远观,不可就近迫视。
船上河岸的人,俱都静然注目,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水月中人的舞姿,直到燕绮娘与几位舞女围住祭河花灯,众人才纷纷捧起手中的灯盏,有条不紊地靠近水边。
乐声回转,激烈如雨声淅沥,燕绮娘立于祭河花灯之中,反举琵琶,胡璇轻转,她衣袂飘举,神色端然肃静,宛若于莲台之上圣洁的观音。
祭河花灯如莲台,花瓣层层,灯光熠熠摇曳,燕绮娘一曲完毕,花灯便被人轻轻推下水。水波起伏,摇曳着灯火,祭河花灯随波而行。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人趁着吉时将花灯放入水中。静然深柔的河面,霎时被盏盏花灯点亮,潋滟的水色摇然粼粼如白昼绮色,霓虹柔光万丈。灯火瀚如星海,将迤逦蜿蜒而去的河流映成晴空银河,星光在斑斓里徜徉闪烁,美不胜收。
君瑶已在若丹捡到的那本文集中见过燕绮娘的舞姿,没成想亲眼所见,比书上所见更加震撼。
她与明长昱几人一同放了花灯,遥遥地看着几盏花灯随波逐流、越飘越远。
直到几盏花灯融入灯海,再难看清楚,隋程才心满意足地坐回船内,并对李青林说:“赵大人,你放心,我方才替你许了愿了。愿你身体康健,长乐无忧。”
李青林怔了怔,又抿唇轻笑,江风里,他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斗篷,轻声道:“谢谢。”
隋程爽然一笑:“这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又转身问君瑶与明长昱:“你们许了什么愿?”
明长昱却看向君瑶。
君瑶默了一瞬,才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的心性一直坚定,离开蓉城后,一心一意想与兄长团聚,并让兄长清清白白的回来。许下这个愿望后,心念一转,又想起明长昱。那一霎那,她心如火烧,百转千回。如若她内心当真还有其他牵挂,也只有他了。
隋程对君瑶的话不以为然,却也知趣,没再追问。
祭河仪式已过,行人分散如云,河畔街道熙熙攘攘纷杂热闹。河中景色已览了大半,明长昱吩咐船家靠岸,趁着时辰尚早,可找个地方坐坐吃点宵夜。
此时河畔的酒肆茶坊,当然是人满为患。几人也不拘泥讲究,随意坐在了临水而搭的一处茶棚里。
夏日里,即便有清凉的河风,在人多拥挤的地方走久了也热,茶铺里的阿婆为几人各端了一碗清热解暑的凉茶,单独为李青林端了碗热茶,茶水中泡着红枣。
“河安花灯节果然有意思,倒是不虚此行。”隋程喝着凉茶,优哉游哉地说道。
明长昱看他一眼:“玩自在了,户房的账目可查清楚了?”
隋程俨然已将御史之责忘了干净,他轻咳一声,嘟囔道:“架阁库不都被水浸湿了吗?那些账目要恢复,我已督促他们尽快修复了。”
李青林四处看了看,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递给明长昱,“这是堤坝的草图,以及各处所用材料。”
明长昱快速收回袖中:“你直说,堤坝的情况如何?”
李青林轻声道:“正如侯爷所料。”
明长昱嗤笑:“这帮人胆子太大了,敢欺瞒朝廷,甚至拿河安十几万人的性命冒险。”他直视着李青林,缓缓问:“赵大人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呢?”
李青林不假思索:“自然是秉公处置,该如何就如何。”
“若是赵家牵涉其中呢?”明长昱追问。
李青林轻笑:“以侯爷之能,难道动不了一个区区河安赵家吗?”
明长昱不置可否,只说:“若此案了结,自当有赵大人一番功劳。”他看向隋程,“可要上书,将赵大人之功奏于圣上。”
“当然,”隋程拍了拍胸脯,“保证不会忘记。”
李青林神色自若,端着热茶慢慢喝着,眼底一片平静,不见波澜。
几盏茶喝完,阿婆过来结账,刚数完钱,就听见棚外一阵喧哗尖叫。
阿婆连钱都顾不得收,转身就出了茶棚,还没出门,就颤巍巍惊慌地叫喊着:“了不得了,了不得了,祭河花灯沉了!晦气晦气啊,凶兆凶兆,河神怒了,不佑河安!”
君瑶和明长昱立即走了出去,只见河畔人潮涌动,一片哗然,满街之人惊惧异常地盯着河面,甚至有人俯身跪地叩拜着。
那盏由燕绮娘亲手推下河祈福的花灯,竟然在沉没。灯内通明摇曳的火光幽曳着,被水浸灭,重重灯瓣缓缓入水,周遭的河水汩汩汹涌着,似巨兽般吞没着灯体。
此情此景,于信奉河神的河安人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原本繁盛热闹的街道,瞬间陷入绝望恐慌的氛围中。
很快就有官兵到场,将惊惶的人群控制分散。为首疾奔而来的严韬与赵松文等人面色难看至极。祭河出了这样的差错,若引起百姓恐慌,生出事端还可暂时压制。可若有人以此为噱头,甚至上升到不详之兆危及国体等层面上,河安的大小官吏只怕难逃谴责。
赵松文咬牙怒斥:“做花灯的呢?还不赶紧把他找过来!”
不用人去找,花灯开始沉没之时,苏德顺就如遭雷击,整个人险些晕厥过去。几个小伙计方寸大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苏德顺一瞬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若真的是花灯出了问题,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职责,整个花灯坊都会被牵连。他承诺过桃娘,要娶她为妻,给她安定的生活,灯坊的伙计们都喊他师傅,都要仰仗他糊口,他不能出差错,牵连无辜。
转瞬之间,他撑着一股力气,冲出人群奔到河边,想也不想就跳进了河里,拼劲全力朝祭河花灯游。
几个伙计见状,也跟着苏德顺下了河,陆续游到正在沉没的花灯旁。花灯很大,堪比半叶扁舟,沉没时卷起的水窝席卷着,花灯变得异常沉重,几个人合力也难以推动。
苏德顺使出浑身解数,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咬牙紧绷,整个身体僵直得如同绷紧的弦。
好在官兵也得了吩咐,划着船缓缓靠近,与苏德顺等人配合着,将祭河花灯推到岸边,合力抬上了岸。
官兵疏散了围拥而来的人群,隋程与李青林带着君瑶挤了进去,乍一看那盏花灯,顿时感到十分惋惜。
这盏花灯,可是苏德顺耗时三个月才完成,技艺之精湛,用材之考究,外观之华丽是其他花灯不可相媲美的。苏德顺顾不上喘息,甩了甩身上冰冷的水,开始快速地检查花灯。
“你就是做花灯的人?”赵松文阔步上前,怒视着苏德顺,尚未等到苏德顺回答,他便指使官兵:“欺瞒官府,技艺不精,扰乱祭河仪式,引发百姓恐慌。将他押进大牢,严刑审问!”
苏德顺浑身一颤,立刻与几位伙计俯身跪地喊冤。
苏德顺磕头叩首,声嘶力竭地说道:“大人,小人做了十几年花灯,从未出过差错。这祭河的花灯更是不敢有丝毫马虎。花灯送到出云苑之前,小人反复确认检查,并不曾发现任何疏漏啊!”
“花灯的确出了问题,你还敢狡辩脱罪?”赵松文压抑着怒火,脸色青红交加。他转头看向严韬,厉声道:“严知县,你还等什么?将此人抓起来问罪,免得得罪河神,让河安上下遭殃。”
苏德顺突然抬头,双眼通红湿润,他大声说道:“赵公子!赵公子可以为我作证,我亲自将花灯交给他,他也检查过,并告诉我花灯毫无问题!”
他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希望赵无非能站出来为他作证。可惜赵无非将花灯交与他之后,就失踪了,至今尚未出现。
严韬尚算冷静,仔细看了花灯一眼,问:“这花灯可还有补救之法?”
苏德顺闻言,立刻点头:“有!我能将花灯修好!”
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追究制作花灯之人的罪责,而是立即止损,以免造成更大的骚乱。
严韬向赵松文拱拱手,说道:“大人,就算现在治了此人的罪,也无法平息恐慌。不如让他修好花灯,让人重新算好吉时,在天明之前将花灯重新放下河。届时再找个由头,将此事压下去,你看如何?”
其他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赵松文只好勉强答应。
苏德顺如蒙大赦,颤着双腿站起来,再次谨慎地检查花灯。
为了防水,花灯灯体都用桐油刷过,是以主体都是完好的,没有什么损坏。苏德顺推测,可能是花灯底座漏了水。为保证花灯有足够浮力,底座是中空的。他俯身用手一一摸索,轻轻敲击,终于发现问题。
花灯刚从水中捞起,水顺着灯体往下流淌,底座一不起眼之处,水流淌得较多。苏德顺熟知花灯结构,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处出了问题。他额头上渗出冷汗,也顾不得擦拭,敛声屏气地将底座几处紧密的卯榫拆开。
坚固牢密的底座应声解开,顷刻间水从中倾泻而出,险些浸湿周围人的鞋子。
苏德顺面色苍白,指尖发抖,怎么都不太明白,为何做得如此防水且保证浮力的花灯,会无端进水。
为做出这个花灯,他用尽了生平技艺,木材品质皆是上等,且用沸水煮过,以防木头内的虫蛀。木材水分烘干后定型,再用他祖传的无缝拼接手艺,将木材拼接成型,刷上油漆、桐油。这样的灯座,即使用上十年,也不会毁坏。除非是人为破坏。
他心底暗暗叫苦,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辩解,只能默默地将几块松动磨损的木榫收好。
围观的人群中,已是嘈杂一片。
赵松文闭了闭眼:“灯座漏了水,还怎么重新放灯?”
苏德顺浑身一颤,立刻吩咐伙计去拿备用的底座。备用的灯座虽没有祭河花灯的灯座好,但却是完好无损,可以使用的。
顶着巨大的压力,苏德顺将花灯修好,严韬命人重新选择了吉时,再次开船起乐,将花灯放入河中。
河面水纹澹澹,托举着莲花花灯缓缓飘向远方,灯芯火光明亮跳跃,悠然而去。如此,人们心中的恐慌与不安才渐渐得以平息。
苏德顺应办事不利,原本以郡守大人的怒火,该被押入牢中。但严知县谅其及时挽救局面,且花灯节吉日,不宜动用严刑以免冲撞神灵,故而只判他改日去县衙领二十杖责罢了。
风波渐平,已过夜半光景。河畔人群慢慢散去,亮如白昼的灯火也缓缓沉寂,襄河映月而去,无声悄然。
君瑶捡起落在身前水洼里的一枚宝石,走向正拿着干布仔细擦拭花灯的苏德顺。
“苏师傅,这可是从花灯上掉落的石头?”她问。
苏德顺看了眼,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