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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一眼就猜出来这群人在做什么,顺手抬手揽过少年肩头,带着他站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枝折得七零八落的树枝照脸一怼。
司暮啧了声,转手捏住谢清霁的手腕,微微用力,让自己免受毁容之苦,短促地笑了声:“别那么热情,我遭受不住。”
他昨晚喝酒喝断了片,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胡话,只记得有个小家伙泼了他一脸酒,故而一醒来就过来逮人。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小家伙看见他之后,居然没怂,还敢再次动手——
自他师叔离开,这百年岁月里,司暮还真没再见过敢这么直接给他甩脸色看的人。
司暮突然起了逗弄之心,松开谢清霁手腕后,顺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觉得手感不错,又多揉了几下,将对方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弄得一团糟,才施施然收回手,面不改色道:“在比剑?来,我教你啊。”
谢清霁:“……”
他做不出当众把树枝砸到司暮脸上的失礼行为,只能木着脸当没听见,转身回到人群里。
场面一度极为尴尬。
看戏没看够的授课长老明溱适时出来,行了个礼,含笑喊了声“君上”,然后积极地煽风点火:“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有看中了谁,要收个徒弟?”
少年们纷纷醒神,参差不齐地行礼,“见过君上”喊得像几重唱,然后热切的目光嗖嗖嗖地直往司暮身上扎。
天道生变,降下无数灾祸,风止君以身殉天道后,飘渺宗群龙无首了好一段时间——风止君是飘渺宗里辈分最高的人,司暮仅此之,按道理,这种情况下,司暮该站出来控一控局面的。
然而司暮也不见了影——他在风止君跌落无归崖后,也紧随而去——在一众宗门弟子震惊的注视中,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好在不久之后,司暮就回来了。
据说是带着风止君的遗骸——之所以说是据说,是因为众人并没能亲眼看见。司暮是悄无声息回来的,一回来就去了风止君的主峰,直接闭关了十数天。
出关后,他以雷霆手段,迅速清理了一批试图浑水摸鱼的人,然后成了飘渺宗第三代掌权人。
众人或许是看在飘渺宗和风止君为大家做出的牺牲、司暮又亲自去替风止君殓骨的份上,带着补偿性的心理,也给司暮安了个“君”的名头。
司暮对此不置可否,他懒得管。
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说,飘渺宗时至今日仍旧是群龙无首的,因为司暮始终没有认下“宗主”这个名头,仍旧以六峰峰主自居,对此宗门中人猜测无数,不过没人敢开口问。
开口问过的人都被司暮的死亡凝视给盯跑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司暮如今炙手可热是事实,少年们眼巴巴将他盯着,只盼望着他挑自己当徒弟。
钟子彦赢了比试,本该感到高兴,但眼下场景并不允许他高兴。
他收起木剑,随着大众一起行了礼,在明溱的示意下也退回了人群中,然后悄悄打量司暮。
别的少年看司暮,眼底都是殷切而充满盼望的,唯独他眼底只有狐疑和猜测。
昨夜他怕管事发现,并不敢走得太近,有些话听不太清晰,但他好像是……有听见君上两个字。
只是当时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弧月空降一事上,一时竟也没反应过来,今天见着了司暮君才恍然大悟——
飘渺宗里,如今能被以“君上”称呼的,除了司暮,再没别人了啊!
弧月搭上的大人物居然是司暮君?
钟子彦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弧月要真搭上这么个大人物,何苦还要来和他们一块儿参加历练?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见司暮君轻笑一声:“有啊。”
司暮君懒懒散散地朝谢清霁的方向一抬下巴,饶有兴致道:“我觉得他根骨不错,有心要收他为徒,明溱,你替我去问问他肯不肯?”
众人登时神色各异,特别是钟子彦,憋着气,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定格成锅底黑。
站在他旁边的、和他同住的另一个少年章浩,察觉到他情绪反复波动,试探性地叫了声:“子彦?你怎么了?”
钟子彦紧紧盯着谢清霁,没吭声。
章浩就以为钟子彦是抹不开面子——明明自己赢了,被君上看中的却是输了的对方,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受不住。
章浩出身市井,年纪小小就看惯人情世故,他发现钟子彦挺厉害之后,预测对方前途不凡,便时常有意讨好对方,想趁早打好关系,以后好攀附着往上爬。
此时见钟子彦心情不好,他赶紧宽慰道:“子彦,就算君上收了他为徒也没事,你这么优秀,肯定能拜入飘渺宗的,到时候……”
他自以为是地劝慰了一通,末了还情真意切地反问了一句:“子彦,你说是吗?”
钟子彦还在琢磨司暮和弧月的关系,偏生不得清静,有人在耳边不断地叽叽咕咕,他皱了皱眉,大少爷脾气上来,头都不回,没好气道:“你别吵了行不行?”
他语气很不耐烦,章浩止声,脸色微变,觉得自己一腔好意被辜负,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再说话。
只是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不甘。
钟子彦这边的小动静并没有引起大家注意,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神色平静一言不发的少年身上。
迟舟忍不住啊了一声,替他着急:“弧月,这是个好机会啊!”
这么好的一飞冲天的机会,不抓牢的那都是傻子啊!
就在众人充满艳羡的注视中,谢清霁终于开了口。
——却是拒绝。
明溱长老好像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眼一眨,也有点不可思议。他回头看了眼司暮君神色,发现后者笑容微不可见地淡了些,立刻又回过头来继续卖力搅浑水。
“怎么就拒绝了?据闻你方才符纹画得不错,六峰正是主修符箓阵法的,你拜司暮君为师不是恰恰好么——或者你想学剑术?”
明溱长老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来:“君上剑术曾师从风止君,也是不赖的。”
谢清霁:“……”
谢清霁:“……?”
一百年不见,他主峰的长老叛变去司暮手底下了?
谢清霁面无表情。
司暮当年与他同住一峰时,可从没见他有多认真练剑,成日琢磨着气他倒是真的。谢清霁自认是个很冷静的人,但不知怎么的,撞上司暮的事就要被气得七窍生烟。
所以后来才……
“嗯?弧月?”
谢清霁不自觉飘远的思绪猛然回笼,他抬眼,不咸不淡地看了眼司暮,淡淡道:“风止君曾留下一座剑峰。”
他下颌微收,语调四平八稳波澜不惊:“——我可以去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清霁的剧本《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
司暮的剧本《论年下如何变成年上(bushi)》;
迟舟的剧本《不修仙就只能回去继承家业》;
钟子彦的剧本《我太南了我上辈子就是个指南针》。
第6章
那天司暮收徒一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在谢清霁说完那句话之后,他轻轻挑眉,唇角仍旧勾着笑,却是淡了许多,那种散漫的气场也收敛了些,变得有些冷淡起来。
他凝视着少年许久,意味不明说了声“也好”,便转身离开,留下众人各自心思百转。
——风止君从来不收徒弟。
不过他特意辟开了一座山峰,在石壁上留下了无数道剑意,随弟子们去观摩领悟。
也算是另类的传授。
可风止君毕竟早已逝去,剑术再高深又如何,哪里比得上活生生炙手可热的司暮君?
众少年对谢清霁的选择极为不解,但私下里又是悄悄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司暮君既然开过口,就意味着他有收徒的意愿,谢清霁拒绝了,就代表着他们还有机会。
飘渺宗入门试炼一共三回,第一回 是报名,筛选掉一部分年龄不合适的,第二回便是这些课,授课长老们通过观察少年们的表现,筛选掉一部分根骨资质实在太差的。
这些课并不算太难,都是入修仙道的基础课,少年们受司暮那一回刺激,上课都认真了许多,渐渐的,也有人画得出符来、能提剑耍个三两招了。
反倒是谢清霁在逐渐泯然众人矣。
自那天之后,他再没有别的“出色”表现,行事也尽量低调,安安静静的,有人来问他符纹怎么画,他便简单讲几句,别的话再不多说。
而司暮也是再没出现过,好像那天他就真的只是酒醒之后心血来潮扒拉个热闹,扒拉完了就回去继续当高高在上的君上,和这些未入门的小少年们再无关系。
随着最终试炼的日子越来越近,气氛越来越紧张。
少年们又遗憾又紧张又害怕。
遗憾是司暮君可能不会再来了,紧张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峰主长老之类的会来破例收徒,害怕是最终试炼过不去,只能黯然离开。
连性子大大咧咧的迟舟都难免有些紧张,在又一次画符纹失败之后,他有点丧气地搁下笔,撑着下巴问谢清霁:“我要是不能拜入飘渺宗那可怎么办呢……”
他很愁苦:“我要是不能拜入宗门,就得回去继承家业。”
旁边有个与他相熟的少年听得他抱怨,笑出声来,凑过来打趣:“回去继承万贯家财多好呢,到时候你就当个纨绔子弟,天天美人美酒好相伴,快快活活不好吗?”
迟舟的愁来得快消得快,他性子爽朗,和少年们都熟稔,于是笑骂了一句:“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你就不能夸夸我?”
那少年便一本正经地拍拍他的肩:“那成,我重来。你听好了,我们迟哥啊,风流倜傥聪明绝顶神机妙算大智若愚……”
两人嬉笑怒骂闹成一片,谢清霁静悄悄地坐在一旁,偏头看他们,手上提着的笔久久未落,墨水吧嗒一声滴在纸上,晕开一个墨点。
他身边一直没什么人,独来独往了几百年,早就习惯了独自静默。
当风止君时,旁人惧他手中剑,不敢多话,他还没什么感觉,重生之后,他成了个普通少年,每每看着迟舟和别人玩闹成一片……
偶尔就会有一丝奇怪的寂寥感涌上心头。
身边喧嚣热闹到极致时,他甚至会生出来一丝想要模仿、想要参与的冲动。
只是他真的独自一人太久了,就算是身处热闹之中,也不知道该如何融入,只能茫然地徘徊在外,不知该做什么。
谢清霁听了一会,将少年“夸赞人”的那一通说辞默默记了下来,想了想,又将他们画着符纹的纸张抽了过来,趁着墨迹还未消,勾出上边的错误。
他在少年们身上学了东西,总要回报一二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谢清霁也重生了快一个月了。
他迫切地希望尽快恢复修为,早前的习惯也保留了下来,早晚都要去练剑,吸纳灵气转换成灵力,想尽快疏通经脉。
迟舟时刻惦记着“不努力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积极跟来。
他是谢清霁重生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谢清霁对他感观还不错,见他跟着来,偶尔也会提点一二。
也不多说,只简单一两句,就足够迟舟惊呼哎呀好厉害了。
谢清霁爱清静,不善与人交流,又秉承低调宗旨,挑得地方都比较偏,没什么人会来。
迟舟知他性子,也没呼朋引伴,两人早上晚上一块儿练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