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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绿绮见他做出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样,然而,他的面容稚气未脱,一身形容看过去落魄而伶仃。
她想起了卫家如今的情形,心中又是痛惜又是怜爱,柔声道:“来,快跟我进来,母亲等着见你呢。”
顾明熹跟着沈绿绮进去了。
管事回过了神来,眼珠子骨碌一转,立马去平阳候的贵妾淳于氏那里通风报信了。
沈绿绮在前面走着,顾明熹这才敢看她的背影。
她的姿态如同杨柳扶风,带着少女的青春娇嫩的气息。
不可触摸之伤、不可挽留之梦,再相见,恍如隔世。
这个时候,她的眼中没有忧愁的月色和冰冷的白雪,她方才的微笑,如同四月春色,人间静好。
幸而重逢少年时,他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去呵护她,真好。顾明熹这么想着,觉得脸上发烧,身体里的血液似乎沸腾了起来,慌乱的心跳却慢慢地平稳了下来。
汝之所在,即吾心之所向。
到了内屋,因着顾明熹年纪尚小,又是卫家的至亲,沈绿绮也未避嫌,直接引他进去了。
卫氏的陪房方嬷嬷正守在门口,赶紧为沈绿绮挑起了门帘子,忙不迭地问道:“姑娘,真的是卫家的小公子吗?菩萨保佑,卫家还有人幸免于难,夫人欢喜得都落泪了。”
沈绿绮脚步微顿,回眸看了顾明熹一眼。
庐州远在千里之遥,卫氏母女均未见过卫楚晏,只有卫家的嫡长子卫楚昭,因与沈绿绮有婚姻之约,倒是来过两次平阳侯府。而面前的这个孩子,生得和卫楚昭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沈绿绮稍微踌躇了一下。
里面已经传来了卫氏虚弱的声音:“阿绮,你表弟来了吗,快带他进来。”
沈绿绮只好带着顾明熹进去。
屋子里间闷闷的,卫氏病重,受不得风,窗子都闭得紧紧的,博山炉里点着沉水檀香,混合着药的味道,是一种颓废而沉重的气息。
前两日刚刚接到消息,庐州城破,卫家满门无一逃脱。卫氏原本常年体弱多病,惊闻此噩耗,当场吐血晕倒,至今卧床不起。
不意今日却听说年幼的侄儿来了,卫氏欢喜得无可复加,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力气,叫人扶着她坐了起来,倚靠在床头。
她的眼睛原本黯淡无光,见了顾明熹进来,才平添了一点点生气:“你是楚晏吗?好孩子,快过来让姑母看看你。”
能生出沈绿绮那样出色的女儿,卫氏年轻时自然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但如今她削瘦憔悴,槁枯如柴,已经寻不出半点往昔的风采。
顾明熹对着沈绿绮的母亲还是敬重的,他跪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是,儿给姑母请安了。”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方印章,双手奉上:“仓促之间,无以为证,儿将父亲贴身的私印带来了,请姑母过目。”
方嬷嬷过来,接过那印章,转递给了卫氏。
卫氏与庐州的长兄平日素有书信往来,自然认得那方印章,不会有假,深信不疑眼前这孩子就是娘家的侄儿。
她的眼泪滚落了下来,急急地问道:“好孩子,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家中其他人呢,现下究竟如何,你快告诉姑母。”
顾明熹俯首不敢吭声,实则是他心虚。
卫氏死死地抓着那方印章,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沈绿绮慌忙过去跪在床边,抚她的胸口。
“母亲,您保重自己,身子要紧,莫要着急。”
卫氏一边咳着,一边嘶声道:“到底怎么样了,好孩子,你快说话呀!”
顾明熹无奈,做出悲痛之态,但他实在挤不出眼泪,只得以袖掩面,低声道:“家中大小皆亡,只余我一人而已。”
卫氏亲耳听见这话,心中的希望又化成了泡影,她受不住这骤然的大喜大悲,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母亲!”沈绿绮失声痛叫。
屋子里服侍的仆妇和丫鬟们一阵手忙脚乱,都围了过来。
为卫氏看病的大夫这几日不敢离开寸步,这时赶紧进来,看了半天,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直摇头叹气。
沈绿绮见这情形,如坠冰窟,浑身发抖,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沾湿了粉腮。
顾明熹心疼不已,过去轻轻地扯了扯沈绿绮的衣袖。
他本意想安慰两句,但无论是陇西王府的公子、还是后来的大司马,都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笨拙地道:“你、你别哭,都怪我不好,我不该来这里,反而惹得姑母发病。”
卫氏本来人都有点迷糊了,隐约听见了这话,却忽然清醒了过来:“楚晏,孩子,你来。”
顾明熹应了一声,过去半跪在卫氏的床前。
卫氏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顾明熹的头:“姑母这病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不与你相干,你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姑母见了你,心中只有欢喜不尽。天可怜见,我卫家还能有血脉留存,我这下即便是走了,也能安心了。”
沈绿绮用帕子捂住了嘴,不敢哭出声来。方嬷嬷红着眼眶,不停地用手去拭擦。
卫氏看着顾明熹,想起了旧日兄长对自己的关爱呵护之情,更是忍不住落泪:“你父亲临去时是什么情形,他可有什么话语留下?”
顾明熹想起了当日城门上那些死状凄惨的卫家众人,哪里敢说,只能含糊地道:“当时乱得很,庐州被围困了两个月,最后,父亲、兄长并两个叔叔都亲自上阵迎敌,可惜还是败了。”
卫氏又咳了起来,泪流不止。
顾明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眼来,直视着卫氏,目光殷切:“我见到父亲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临去前,他抓着我的手,交代我到洛安来找姑母,他说,卫沈两家有婚姻之约,如今兄长去了,卫家余我一人,叫我不负旧盟,代替兄长履行婚约,我此来即为此事,求姑母成全。”
前世,沈绿绮原本就是他的妻子,更是沈父亲自将她送到他的手上,有了这一层的关系,顾明熹说起方才那些言语,自然是理直气壮,他不过是提早几年来接他的夫人,有何不可?
顾明熹的话一说完,屋中众人都有些发怔。
有人开始骗婚,人民群众都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
第4章
沈绿绮不禁想起了卫楚昭。
去岁的时候,卫楚昭曾专程来洛安拜见卫氏,在平阳侯府小住了半月,他颜如冠玉,性子温润,有朗朗君子之风,更是文武双全的英才。沈绿绮心中早已经认定了良人,再无旁念。
谁知一转眼却是阴阳两隔,空许佳期如梦。沈绿绮心中大恸,身子摇摇欲坠,樱桃连忙扶住了她。
卫氏也呆了一下,论起来,卫楚晏年方十岁,比沈绿绮还小了四岁,似乎有些不妥的样子。但是,她旋即想起,这应当是兄长能为幼子所寻到的最后凭仗了吧,毕竟,卫家覆灭,卫楚晏年幼,他需要一个可靠的妻族依附,才能度过最艰难无助的时期。
在卫氏的心目中,庐州卫家乃是百年望族、驷马高门,如今纵然是败落了,卫家子弟也依旧是清贵无比的,来日未必不能重振门楣,何况,这是兄长临终嘱托,断不可辜负。
故而,卫氏只是略一沉吟便做出了决断,她一边虚弱地喘着气,一边语气坚定地道:“你放心,你父亲既有此言,姑母自会为你做主。”
她看向沈绿绮,语气中带着不可察觉的哀求之意:“阿绮,你的意下如何?”
卫氏若风中残烛,再受不得半点刺激,她这般哀婉相询,沈绿绮如何敢不从。
沈绿绮垂下眼帘:“女儿但听母亲吩咐。”
“既如此,阿绮,去把你父亲叫过来。”
平阳候沈牧,与夫人卫氏向来不睦,独独宠爱他的贵妾淳于氏,卫氏病重数月,他却连一面都不曾探视过,情意凉薄,可见一斑。
沈绿绮强忍着悲伤,劝道:“母亲还是先休息,待过几日身体好些了,再和父亲说这个也不迟,表弟今天才来,如此大事,也不急于一时。”
卫氏自知来日无多,再不能庇护那可怜的侄儿,她主意已定,也难得果断了一回:“阿绮,你听母亲的话,快去,我现在就要见你父亲。”
卫氏说着,又伏在床上痛苦地咳了起来,嘴角沁出一丝鲜红的血。
沈绿绮含泪,亲自去请沈牧了。
过了半天,沈牧方才姗姗来迟。
平阳候沈牧如今已有了一些岁数,依旧丰神如玉,华采不逊年轻儿郎,可想见他旧时风姿。正是因为这个,当年沈牧随着老侯爷去庐州求亲时,卫氏一眼就相中了他。
可谁知道,沈牧却早已与中书侍郎淳于家的女儿两情相悦,他迫于父母之命娶了卫氏,却依旧与淳于氏暗通款曲,卫氏过门不到三个月,沈牧就抬了淳于氏进门为贵妾,更是在半年后生下了庶长子沈安知。
卫氏气极,与沈牧吵得不可开交,庐州卫家的父兄闻讯,亲至洛安,狠狠地训斥了沈牧一顿,令沈牧大为狼狈。彼时卫家势大,沈牧只能忍气吞声,从此更是与卫氏离心。
及至嫡女沈绿绮出生后,沈牧连卫氏的兰溪院都甚少踏足了,终日沉溺于淳于氏的温柔乡中,借口卫氏体弱多病,连平阳侯府的中馈都交由淳于氏打理。
今日听得女儿的传话,他这才勉强过来了一趟。
及至进了屋子,见了卫氏枯槁如灰的模样,沈牧心中既是嫌弃,也有些不忍,毕竟少年时美貌娇柔的卫氏也曾令他怜惜过,如今物是人非,颇有几分唏嘘。
卫氏的身上带着浓浓的药味,沈牧不太愿意靠近,站得远远的,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道:“云娘,你唤我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依我之见,你如今这样,还是保养身体为重,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要挂心了。”
卫氏对沈牧早已绝望,不欲多说,巍巍颤颤地指着顾明熹,直接了当地道:“这是我娘家的侄儿楚晏,我兄长临终前嘱咐,楚昭既然不在了,就由楚晏代为履约,来日可将阿绮许配给他。”
沈牧闻言变了脸色。
卫氏闺中妇人,不知道陇西王的厉害,他却是再清楚不过。
陇西王顾弘韬是当今顾太后的弟弟,权势滔天,重兵在握,在他的一手扶持下,顾太后所生的儿子硬生生地压过了亲叔叔肃王,登上了大宝之位,是为建元皇帝。这朝堂之中,谁人不知,顾弘韬的威势,犹在皇族之上。
如同这次,顾弘韬恣意灭了卫氏一族,朝廷知晓了,也不过是下了一道圣旨,不关痒痛地随意训诫了两句,庐州数万军民、卫家十几条人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说句诛心的话语,沈牧暗地里还庆幸着,卫氏病重,估计熬不了多久了,他正好与卫家完全脱了干系,不至于得罪陇西王。
如此这般,他哪里肯再将女儿许给卫家的人。
何况,沈绿绮容貌艳绝,当世无双,将来定能得贵人垂青,他还指望靠着这个女儿一步登天呢,至于那个卫楚晏,乳臭未干的落魄小儿,居然也敢肖想他的女儿,简直做梦。
沈牧前面早就听了淳于氏添油加醋地和他说卫家小儿上门乞讨,他方才进门的时候已经看见了顾明熹,只当作未见,此时听了卫氏这般说话,他忍不住又瞥了顾明熹一眼。
那孩子头发蓬乱,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破烂的衣裳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那副模样基本和街头的乞儿也没甚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