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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早朝刚刚结束，众臣三三两两走出朝堂，信步走在正殿之前宽阔的甬道上。太子陈源身着紫色朝服站在甬道正中，对经过旁边向他行礼的官员微微颔首。他本人长得文质彬彬，中等身高，肤白无须，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有看透人心的魔力，但过长的眼睫毛却显得少了些阳刚之气。身着朝服还好一些，胸前飞腾的四爪金蟒给他增加了几分威仪。
“文相留步。”他叫住因给人拉住议事而走在后面的丞相文征。其他官员心知肚明他们要说什么，为了避免搅入其中，路过之时什么也没说，点点头便加紧脚步。很快人都走干净了，空空荡荡的甬道之上只剩下两个人。
文征淡淡一笑，今日朝会之上，只说了两件事情。一件自然是陈国的头等大事，与燕国的议和。另外一件恰恰关乎对面之人，那便是太子殿下的婚姻大事。陈源叫住他，定是说这两件事情。
文征拱手行礼：“太子殿下有何见教？”
陈源阴沉着脸：“孤要说什么，丞相不知道吗？”齐瀚之事，已过去两月余。除了亲近之人心中时时悲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淡的不剩一抹浮云。更何况朝堂之上，每日很多事情发生，这件事情早已尘埃落定，难以掀起波澜。
“阵亡将士，尸骨未寒，就这么议和，丞相置他们的牺牲与何地！”
“保家卫国，死得其所。他们的牺牲，为陈国，为百姓。如今臣等要议和，为的也是陈国和百姓。”
陈源：“他们为何牺牲，丞相不清楚吗！如果不是……”
“太子殿下！时过境迁，多说无益！且殿下又如何知道，若不曾铲除逆贼，不会造成更大祸患！”
陈源一时语塞，那件事情，人证物证，陈帝亲自定下的铁案，他无法置喙！
文征道：“太子殿下，您是要继承大统之人。当胸怀陈国，而不只是儿女私情。我陈国如今之势，难以再战。不议和，倾全国之力与燕国一战，太子有把握能赢吗？”
这是事实，陈源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除了议和没有其他路可走，只是心里放不下。齐瀚之死，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因为他相信齐瀚是被冤枉的，在还他清白之前，他难以接受议和这个结果。更何况还有立妃一事，朝中要议的与他结亲的对象，正是当前这位丞相文征的孙女，文妙宣。
“老夫知道太子与齐家小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齐瀚之事，实在与她无关。但世事难免遗憾，太子还是放下吧！”
文征在朝中混迹多年，深谙人心。知道陈源碍于身份以及多年教化，没有破釜沉舟的决绝，心中有几分得意。却听他又说道：“不知丞相心目中适合出使议和的人选，可曾定了下来？”
文征：“回殿下，确曾提出几个可用之人，最后由圣上定夺。”
“丞相以为何人可堪此大任？”
文征道：“若殿下有属意之人，可指示老臣，老臣也愿为朝廷发掘良才！”
文征如此示好，陈源自然要给些回报。“礼部尚书所提之事，孤会认真考虑的。”
提出太子到适婚年纪的人，正是礼部尚书。
陈源扭头就走。文征在背后，遥遥施礼送行。抬头之时，面上显露一丝得色，年轻人就是脸皮薄。给他些好处，当即就要回报回来。至于去燕国的人选，给你个名额又如何？齐翰之事已定，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他露出一丝和自己中正平和形象不相称的冷笑。
陈源大步离开，转身之际，脸上神情，一扫温和沉毅，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阴郁。他快步走出安华门，外面有等候他的人。侍从紧紧跟在他身后，看到他阴沉着脸不敢说什么，小心的跟在后面。
没走几步，陈源脚下一顿，问道：“今日的信收到了吗？”
侍从忙道：“收到了！跃然小姐已经找到，并且与我们的人取得联系，她人就在霍连杰府中。”
“在他府中？”陈源有些不悦，皱了眉头。
侍卫赶紧补充道：“暂时没有危险。”
陈源走着，想着记忆中齐悦然的脸，终于露出一丝浅笑。两年未见，你可安好？
回到东宫，陈源手下几个谋臣聚集在书房。他们不用上朝，在早朝的时间，商议他们要做的事。
一谋士道：“殿下，燕国有消息。萧允的太子之位不稳。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彼此敌对的两个国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丝毫不奇怪。献王有心，太后有意。萧允纵是名正言顺，要想顺利的继承大统，也有一定难度。毕竟此二人身后的势力，已经在朝中占据了半壁江山！
陈源想了想：“萧全此人，阴沉狠辣，若他上位，对陈国可能更加不利。此时利用一番倒也可行。”
谋士点头：“那属下这便给陈国送出消息。”
又一谋士道：“有一则消息，不甚重要，但……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源最烦这种说辞，皱着眉头道：“说。”
谋士说道：“大将军的遗骸是我们偷偷收敛的，没有人知道，墓碑上连个名字也没有。但近日却发现，有人在那里摆放了祭品祭奠。”
大将军……
这本是个职位，任何人坐上去都可以这么称呼，包括死了的武义。但在东宫陈源这里，能当此称呼的只有一个人。
陈源心里的烦躁尽去，只有无限的哀愁。他说道：“我们做这件事情，很难避开所有人耳目，知道也无妨，人已经死了。就当缅怀他过往功绩，有一座坟墓并不过分，父皇都是默许了的。或许是有人记着大将军的忠义，冒险祭拜也不一定。”
若只是这样就简单了，可是……
谋士面露难色：“除了祭品，墓前石板上还插了一把刀！”
第二十六章 大将难当
穆言蔫头耷脑，托腮坐在演武场一边的空地上。众侍卫们分批在演武场操练，她看得索然无味，不停的打呵欠。
自那日追刺客未果，她便大受打击。没有人指责什么，但她骄傲惯了，他们一个失望的眼神她都难以接受。
可那日的事情能怪她吗？她跟了一个刺客追出去，眼看就要抓到人了，前方突然杀出来十个刺客。她是很厉害，但是不傻好吧！以一敌十还好，鬼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再一个十个，自然先保命要紧。她没有完成任务捉到一个活口，自己过意不去，便觉得谁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古怪，以为他们在嘲笑自己。做弄人的兴致都没有了。
穆言平时没少祸害侍卫，突然安静下来，也让人挺不习惯的。霍连杰知道了，让她开心还不简单，特许她出去玩一天，去集市上逛逛，当然前提是给了足够的银子。
这样的好事，不答应是傻子吧！穆言乐得出去玩，虽然一个人也开心的很。回来后果然精神抖擞，还给侍卫们带回来了点东西——一包炒瓜子。说是府中人多，这个比较容易分一些。侍卫接在手里，手都激动的抖了起来。
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霍连杰也不是全部知晓。大概就是在街上闲逛，买了些零食，见到什么小吃都尝一尝，就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以为她会去大酒楼里大吃一顿，没想到最后却选了一个茶馆。点心就着茶水，同茶馆里的说书人胡吹海侃了半天。
跟随的侍卫回报，没有任何异常人等接触。霍连杰忍不住嘲笑自己太过小心，不是已经查明身份了吗！
霍连杰作为王府目前唯一的主子，自然要特殊对待。穆言给他买了不同的东西，一包炒花生，还特意给他拿了过去。左右瞅瞅无人，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这是老板说的，男的，尤其妻妾成群的男人，吃这个比较好。”
噗……
霍连杰一口气出岔了咳嗽个不停。穆言好心的将桌上的茶水递过去，他喝了一口稍稍好些。瞪着她道：“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穆言大咧咧坐在一旁的位置，说道：“我行走江湖多年，什么事没见过！你这都城虽然我没来过，但大燕的其他地方我大都去过，说不定比你去的还多！”
“跟着你师父？”
“当然啊，我们一路走过山山水水，累了就找个地方安顿一些日子，烦了又出门游历，现在想想，虽然吃的穿的都不怎么好，但挺快乐的！”
“我一直好奇，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今日见她很高兴的样子，霍连杰试探着问道。
“我师父是方外高人……”
原来是出家之人。霍连杰诧异了，什么样的出家人能把个姑娘教导成这种……
“……我们什么地方都去，去人来人往的城郭，也去人迹罕至的山林，想到哪就去哪。通常风景秀丽的山川，附近就修建了寺庙，为了方便，师父也会挂单。后来师父不知动了什么心思，想安定下来，就停留在一个小庵堂多住了几日。谁知道那老尼姑好不懂规矩，乡民做法事带我师父去装门面，得了好处半点不分给我们。还说什么庙小，养不了多余之人，那意思就是嫌弃我白吃饭一般！”
穆言此时说起依旧愤愤不平，可见印象之深刻。“我之所以努力挣钱就是要自己盖一座庵堂给师父！”
霍连杰奇道：“你都这般本事，另师定然更加不凡，难不成那尼姑也是位高人？”
“怎么可能！也就诵经马马虎虎比我强一点，比我师父那是拍马也赶不上！不过是师父不许我随意动手罢了。习武之人，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以，切不可为自己谋私利！”
“另师确实高人！”
“那当然！”穆言得意，“不过我也听说过不少令尊威远王的事，在你们大燕，他简直就是传奇中的人物！跟陈国的齐瀚不分高下啊！现在齐瀚死了，只剩下你父亲，他一定很高兴吧！”
霍连杰摇头苦笑：“没有，他一点都不高兴，相反，因为齐瀚之死，他拒绝参战。”
“为什么？”穆言不理解。
“或许是英雄惜英雄吧。他们斗了一辈子，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是敌人也是知己！”
穆言点点头：“我有点明白那种感觉。你怕吗？”她担忧的问。
“怕什么？”霍连杰一时没反应过来，侧过脸问她。
“跟齐瀚一样的遭遇啊，同是统兵大将，同样战功赫赫。现在还多了一个理由，飞鸟尽良弓藏！”穆言说的格外认真。“我们到处游历，世人皆将二人比作当时双雄，只怕……”结局也是一样啊。她再不会说话，也不会当面说你家就快倒霉了这样的话。
霍连杰先是一愣，她想的倒是挺多。但这样的顾虑，确实存在于每个统兵大将心头，他想了想说道：“齐翰为将多年，功高震主，君臣早有嫌隙。齐翰自己也有问题，他运筹帷幄，用兵如神不假，但对于人心的把握，终究差了一招。当时两军相持多日，陈帝欲速战速决，数次传旨齐翰进军迎战。他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抗旨不遵。当时的形势确实不宜进，但陈帝不知，朝中百官不知。或者他哪怕是做做样子，应付传旨钦差一番也可。可他太忠厚，样子都懒得做。一句话就把传旨之人打发了。朝中会怎么想？陈帝会怎么想？”
政治很深奥，霍连杰这样解释，已经算得上浅显易懂了。穆言脸色难看：“所以说是，陈帝有心，你们送上顺水人情？”
霍连杰毫不怀疑她这么想的原因。“是齐悦然说的吧。”
“不然她为什么要来杀你不去杀陈帝？其实民间百姓也多有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