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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心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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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那林知府是个好官,可惜我当初剑走偏锋犯下滔天祸事,现已追悔莫及。事到如今,我不求各位大人饶我性命,只希望各位大人听我说完后,酌情考量,洗刷我嫂嫂的冤屈,让她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潘华吉突然跪下,朝林昱和丁武站立的方向磕了个头,娓娓道来:“三年前,我嫂嫂一家因黄河水灾从北方一路迁徙至此,本想在村子附近造屋居住,却遭到村民和里正的反对,因为他们怕嫂嫂一家从灾患之地带来瘟疫之症。我嫂嫂全家不得已便迁至雀儿山上居住。刚开始的时候日子过得挺平顺的,后来有一天,嫂嫂的双亲和弟弟因误食了山里采摘的毒蘑菇而纷纷毙命,嫂嫂当时得了很严重的风寒,油米不进,幸而逃过一劫。可怜的嫂嫂一觉醒来发现只剩下她一人活在世上,心中痛苦可想而知,心如死灰的嫂嫂想跳崖寻死,恰巧被我哥哥救起,二人相处一段时日后暗生情愫,后来哥哥就把嫂嫂娶进了门。”

 第28章 结案

    林昱昨日从里正的口述中得知,潘华吉的嫂子柳倩娘是个不详之人;她不但克死了自己的家人,嫁给潘华吉的哥哥潘年吉后不到数月,更是将自己的夫君也给生生克死了。不但如此,那柳倩娘在守孝期内竟不守妇道,与自己的小叔行为不轨。

    二人奸/情被发现后,为村民所不耻;最后在村中长老的一致意见下,命几个壮汉将柳倩娘捆绑装进猪笼丢到河塘里给溺死了,潘华吉也因此被打瘸了一条腿;最后还是潘老爹极力求情,才让里正同意华吉与他住到雀儿山上,从而避免了被赶出村的下场。不知这些事从潘华吉口中说出又是个什么境况。

    跪在地上的潘华吉吐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继续道:“哥哥成亲一年后带我到深山打猎,追凶兽至悬崖附近;与凶兽困斗之时不幸坠崖身亡。后来村里流言四起;说我嫂嫂是孤煞不祥之人,克死了自己的家人和丈夫;嫂嫂受尽委屈和白眼;决心离开村子。一日,嫂嫂在院中喂鸡食,许是连日郁结于心气血不足,突然脚下不稳要晕倒下去,我便上前扶了一把,谁知被前来上门讨教花样的几个姑娘给撞见了,没等我开口解释,她们惊呼一阵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而后嫂嫂便成了他们口中水性杨花妇德败坏的女人。”

    “哦,我知道了,撞破你们/□□的那几个姑娘里面就有小女潘蓉,所以你怀恨在心,处心积虑地把她谋害致死,你有什么怨恨冲我来啊,与我女儿何干。”被衙役按到在地的里正双手捶地,愤怒地冲潘华吉吼道。

    “嫂嫂一家本是北地的刺绣世家,嫂嫂自身更是技艺非凡,自成一派。她与哥哥成亲后,毫不吝啬地向村民传授自己的针法技巧,使得村民有了发家致富的门道。”潘华吉抬手指着围观的村民,“是你们怕嫂嫂离开村子,将刺绣技艺传授他人,断了你们的财路,所以才容不下她。”

    忆起往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那日雨夜,电闪雷鸣,一道响雷劈在村口的大树上,树干被拦腰劈断,只剩下现在你们看到的那样。这本是天灾,可你们身后这些愚昧的村民找来道士做法,硬是将这惊雷归罪于无辜的嫂嫂身上,声称是嫂嫂不守妇德败坏名节的行为惹怒了天神,此人如若不除,将会祸害全村人的性命。我还记得村民拿烂菜叶和鸡蛋扔在嫂嫂身上时,她的眼中是多么无助和绝望。”

    远处铅云低垂,沉闷闷地似要下雨。潘华吉抬起胳膊竖起两指,正色道:“我潘华吉对天起誓,我与嫂嫂之间并无任何越距之事,若我有一句虚言,就让我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轮回。”

    话语刚落他就急切站起身来,林昱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大叫一声:“快拦住他。”可惜为时已晚,潘华吉疾步向墓碑上撞去,恐怕他一早便有了寻死之心,跪着的地方也是靠近墓碑的。

    墓碑上沾染的血液刺目鲜红,待衙役把他翻身过来,他头上已经破了一个大血洞,血流不止。林昱急忙撕下袍角帮他按住伤口,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处,眉头不禁蹙了蹙。

    是了,他一早便是想寻死求解脱的,除去他头上的伤不说,他来这里之前还服下了发作缓慢的毒/药。

    潘华吉抬起手指,有一滴雨砸在他的指缝,他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奄奄一息道:“这是我罪有应得,我不该杀害那两名女子,不知道嫂嫂知晓了我做的这些事,九泉之下会不会不愿意再认我这个小叔,若有来生,我……”

    潘华吉没有说完下面的话就口涌黑血而死,双手也向两侧垂落下去。

    三日后,刑部公文批下,杏潘村少女被杀案结案,案犯潘华吉畏罪自尽,将柳倩娘逼死的道士和村里几个领头人物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并且广贴告示明令禁止这种私自动刑草菅人命的愚昧行径。谭知县与季师爷欺上瞒下知法犯法,即日起革去职位,三日后发配边疆永不召回。至于撷芳楼的老板俞沁,目前尚未有有力的证据证明她有杀人之罪,便无罪释放了,不过人毕竟是在她的房间死的,免不了有个间接的过失,就判了撷芳楼关闭,永不经营。

    林正清向皇帝上表了一份自劾书,上道:“臣得陛下厚爱,尸素俸禄,治下不力。所辖之民,教化未明,辜负陛下厚望,臣甚惶恐不安。请陛下革臣之职,依法论处。”

    没过几天,皇帝驳回了他的自劾书,并赐下自己亲自书写的墨宝一幅,和一道圣谕:“朕信卿的为人,偶有一两刁民,不能以偏概全,望卿办好水利,充盈国库。”

    来传口谕的王公公按部就班地宣完今上旨意,咳嗽两声示下,林正清率府中家眷在前院跪了一地,听到咳嗽声忙叩头道了声皇上万岁万万岁。

    王公公屈身扶起林正清,灿烂一笑:“林大人快请起,咱家还是数年前跟随圣驾南巡的时候来过这里,扬州城还是一样富庶繁华热闹非凡。”又附耳低声道:“陈进良给皇上递了好几本弹劾您的折子,皇上一气之下都给驳回了,任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还是一心向着您的。”

    林正清虢须祥笑两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公公一路辛苦了,下官已经备好了公公爱喝的金骏眉,请公公移驾前厅。”

    扬州城外,一辆青色马车踏着晨霭疾驰而过。

    一身寻常妇人打扮的沁娘端坐在马车里,轻声责备道:“清白之身对于女儿家最是重要,我调养的几个女孩中就数你最聪慧伶俐,这次怎地如此糊涂。”

    紫苏将头枕在沁娘的腿上,乖巧地任她把自己脸前的秀发顺到耳后。片刻,她抿唇笑了,“紫苏以后都不要嫁人了,紫苏只想跟随沁娘左右,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沁娘闻言心中一颤,缓缓舒出一口气,视线落在紫苏清丽纤巧的脸上,叹息道:“傻孩子。”

    离扬州城越来越远,路越来越颠簸,紫苏已经闭起双眼,就这样枕在她的腿上安然睡着了。那些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繁华日子,也会像掉落的树叶,终究化作微末泥尘,不留痕迹。

    她从袖口摸出那只鎏金嵌宝的发钗,贴在胸口仔细摩挲了几下,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滚落,滴在金钗的边缘。依稀间她仿佛看到从前还是小女儿的自己,云昭对着她清风明月般温柔地笑着,抬手将这支金钗从她的发间抽出,握在手中道:“语笑嫣然,丽质天成,沁娘姿容,恐怕西子都未比得及。”

    她脸上升起一片温热,心中更是甜蜜万分,下一瞬她就被他长臂一伸揽进怀里,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

    唯愿天长地久,只如此时此刻。

    后来家中徒生变故,她被送进宫中当宫女,临走前,云昭对天起誓,一定等她出宫归来之日,娶她过门。

    因得她身段婀娜舞姿出众,刚进宫不久就被教坊使看中,留在宫中的司乐坊做了舞姬。

    那年中秋节前夕,皇后娘娘来教坊查看中秋节当天的舞乐曲目,恰好碰见她在中庭跳水袖舞。

    双臂飞起春罗袖,柔若无骨娇媚生。

    皇后娘娘身旁的宫女唤她过来,她伏在地上不敢抬首,细声道:“不知皇后娘娘驾临,奴婢失仪,请娘娘责罚。”

    预料之中的呵斥没有来到,反倒是听到一串轻语的笑声,皇后用帕掩口止住笑,命她起身,皇后端详她一阵,开口:“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她眉眼低垂,不敢直视,福了身回道:“奴婢俞沁,来司乐坊不过一月。”

    “那便是了,是我许久未来了。”皇后抬眼看了看外面,深吸了一口气闭眼沉醉道:“每逢中秋时节,这桂花的香气格外馥郁醉人,今个天气好,你也别跳舞了,陪我去御花园逛逛吧。”

    她慌了心神跪下,叩首道:“奴婢不敢逾越。”

    皇后弯下身子扶她起来,嗔笑道:“我一见你便觉得面善,似是以前在哪里见过,我在这宫里呆了许久,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合眼缘的,你可莫要驳了我的面子,就陪我这个妇人走走吧。”

    她抬首看清了皇后的面容,慈颜善目,笑容和煦,一点也不像传言说的色厉内荏喜怒无常的样子。她抬起手臂让皇后的手搭在上面,恭声道:“奴婢遵旨。”

    后来发生了一件改变她命运的事。

    那日中秋夜宴跳完水袖舞,皇上看得兴起赐下一堆赏赐,把教坊史乐得合不拢嘴。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一个眼生的女官,看衣饰应是司乐坊的无疑,那个女官告诉她教坊史大人奉命临时要加一个节目,让她先在御花园水榭旁独舞,随后其他舞姬便会从水榭两旁的栈道鱼贯而入配合她。女官说着把跳那只舞所用的衣服塞到她怀中。

    不疑有他,她去偏殿匆匆换好了衣服,不远处的宴席上声乐阵阵,水榭旁水雾缭绕如神幻仙境,她玉手挥舞抛出水袖就跳了起来。

    她刚跳了几下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跟前,想要停下看个究竟已经来不及,耳边响起了內侍宫人才有的尖嗓呵斥:“何人在此,惊扰圣驾,你有几个脑袋担当得起。”

    触目是明黄色刺目的仪驾,皇上搀扶太后走在前面,身后跟随一大波嫔妃宫人,她不知究竟,匆忙跪下,“皇上万安,奴婢俞沁,乃是司乐坊的舞姬,奉教坊史之命在此跳舞。”

    白色襦裙抹胸处做得极低,丰满的酥胸随着她下跪的姿势呼之欲出,腰身修得很好,勾勒出诱人的曼妙曲线。

    陈婕妤微眯起眼,不屑地嘲讽道:“穿着如此暴露下俗,成何体统!我看你是算好皇上会经此路过,好在这里跳舞迷惑皇上。”

    “去查。”皇帝一摆手,有內侍宦臣匆忙小跑去司乐坊取证,那太监很快跑回,跪下复命:“奴才刚去司乐坊查过,也跟教坊史确认过,并无此事。”

    太后的脸早就黑沉沉的,怒道:“宫中怎会有如此事情发生,传扬出去后宫颜面何在,皇帝看着处置吧。”说罢愤怒离去。

    皇上脸色铁青,拂袖哼了一声,跟随上去。

    她自知被人下了套,忙不迭叩头大喊冤枉,额头磕在黑硬的石板砖上,没几下便渗出血,直到她被关在掖庭的黑牢中,她才觉得特别害怕,她怕从此要与云昭天人两隔,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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