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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氏徐徐缓缓地出了口气,看顶着梁顶道:“我又如何不想轻快些?只这管家的事情,让她上了手,怕是往后我再要回来,也是难了。不管着府中内务,我在这府上,还有什么地位?便是荧儿和老爷,也叫别人瞧不起。”
金玲放下茶杯,又给阴氏换了手炉,继续道:“临产之时,您也要给她的不是?”
“那怕什么?才几个月的功夫?我要是从这会儿就撩开手,断断是不能的。”阴氏又说两句,再不愿说话,便眯着眼歇了一回。
顾荧从外头疯了一圈回来,扑到阴氏塌边就说:“太太,听说四妹妹要嫁给五皇子呢。”
阴氏慢睁开眼睛,声音弱弱道:“又与你有多大干系?怎么越大越发没规矩了。”
顾荧笑了笑,“那我不扰太太了,您歇着。”
顾荧正要走,又被阴氏叫了回去。到了榻前,规矩站着,看着阴氏问:“太太叫我又有何事?”
阴氏轻吸了口气,竟问起顾荧的书来了。问她现在读到什么了,写字如何了,先生对她可还满意。
一被问书,顾荧就颇有些头疼。她偏爱那些内宅里的争宠之事,也爱听奶妈子婆子们说。听罢自己学上一番,又会去顾长生那边试上一试。但一提到读书,她便一个头作两个大,都是糊弄阴氏答来着。
阴氏瞧出她是不上心,又谆谆教导道:“你比荀姐儿大了三岁,你不趁荀姐儿还小多学一点,往后被她赶上了,那又是被她比下去了,忒没面子。虽说女子不需科考做官,能做些学问也是好的。如今大户人家娶亲,都会稍问着这个,也是在意的。知书达理,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管得好内宅,又能与丈夫分忧,才叫好呢。”
顾荧想了又想,“读书不好,便不能与丈夫分忧了?”
“他说的话,你尚且听而不懂,又如何分忧?他与你话说不到一处,必找别人。不论是在外头馆子里闲混,还是纳小,都不为好事儿。”
顾荧觉得自己亲娘说得有道理,便点着头勉强答应了阴氏要好好读书。毕竟没人追着她与她比较,转头却又忘了。她心里只想着她四妹妹与封家的婚事吹了,可劲乐着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封家哥哥,可是有阵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惦记不惦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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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最为热闹,除夕之夜顾家更是置酒办席摆戏。二房一家也往莱国府来,一大家子在一处热闹。虽分了家,但有高老太太这个老祖宗在,二房也不会分开过年。每年间有些重大节日,也都是到一处过的。
顾国垣带着夫人孩子、以及家中随身服侍的下人,车马一行人,到了莱国府门口方停。又换轿子到二门上,下轿便见蒋氏、阴氏和莫绮烟等人已经等在二门上了。蒋氏旁边又站着陈妈妈,手里抱着顾长生。
顾国垣夫人姓蔡,上去便是一阵客套,又去跟顾长生说两句话。顾长生小脸儿冻得通红,并不答话,只有陈妈妈说:“姐儿知道二太太要过来,硬是要来接你们,挨着冻也不怕呢。”
蔡氏笑笑的,只道顾长生小小的人儿就这般有心,真是要叫她疼到心坎里去了。
顾长生哪里是客气来的,只是不大想在万星楼里跟那些毛孩子闹腾罢了。与其听那些毛孩子说着奇奇怪怪的话,不如跟着一拨子大人,仗着不懂事多听点事儿呢。
客气罢,一行人又往万星楼去。万星楼乃莱国府常年宴客摆宴的地方,楼上有戏台,窗扇颇大,夏日里打开可观繁星,遂叫万星楼。冬日里冷得慌,门窗紧闭,烧着暖炉聚着暖儿罢了。
二房蔡氏生有一男一女,又有妾室生的一男一女,刚好四个孩子。四个孩子与大房三房孩子聚到一处,那就是不小的数目了。尤其男孩子到一处,吵得几乎掀了万星楼的屋顶。只得被呵斥了没规矩,才静下来。
顾长生坐在椅子上,却还是揪着陈妈妈的袖子,赖在她怀里,只是瞧着这些人。陈妈妈以为她怕生,便哄着她道:“都是自家姐妹,也是常见的,姐儿跟她们玩儿。”
顾长生摇摇头,她不是怕生,只是不想说话而已。跟年龄差距太大的人讲话,装着样子可太累了。偏顾芸和顾芊以及二房家的两个姐姐岁数相仿,也不爱和顾荧玩儿,就把顾荧撩给了她。
顾荧来找她说了几句话,顾长生却只是点头摇头,气得顾荧拍桌子就下椅子,还说:“这般傻,可见那五皇子也是个傻子!”
☆、第十九章
这话一出,顾荧奶妈子赶紧上来捂她的嘴,“姑娘,这话可说不得。”
顾荧不快,一把掀开自己奶妈子的手,“怎的不能说?”
奶妈子压低了声音,“那皇家的人,咱们如何说得?凡事,都有个尊卑顺利。再有,你这个样子让老太太瞧见了,又得说你。这脾气,还得再收收。”
顾荧想了想,哼了一声,扭头而去。顾长生见着顾荧走远往顾芸那边堆里扎去了,才略松了口气,放开陈妈妈的衣袖子——她这三姐姐可真是太磨人了!
顾长生一人坐在桌边椅子上,撩了单,面上确是十足的呆样,心里反是轻松惬意得很。她如今年纪太小,大人没有正经话跟她讲,说的都是哄她来的。偏她又经历过一世,与她年龄相仿或着大上一些,能说话不累的,还真不多。
高老太太那边正与蒋氏、蔡氏、阴氏和莫绮烟等说话儿,打眼瞧见顾长生自个儿坐在椅子上发呆,便忙叫宝娟带她过去。叫到边上,先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逗趣儿道:“愣头愣脑的,兄弟姐妹们都在呢,怎的不与他们玩?”
顾长生笑了笑,越发露出憨意,直往高老太太怀里赖,“我想陪着祖母。”
高老太太瞧着顾长生粘自己,没有不高兴的,呵呵笑了几声,把顾长生拉上椅子揽怀里,复又与眼前的人说话。
顾长生这会儿便瞪大了眸子,津津有味地听着眼前的人说话儿。虽说都是说的家常,那谁用的什么语气,措辞又是如何,话后又有什么意思,真个儿没那么简单。阴氏活跳,话最多,哄得高老太太也高兴。其次便是二太太蔡氏,盖因不在一起住,能来皆做客一般。余下蒋氏和莫绮烟,半斤八两,话全不多,却是凝神细听或和着气氛附和几句都是礼数。蒋氏是不需巴结谁,也不愿话多给高老太太打着逗趣的幌子酸她的机会。而莫绮烟,心里打着结,只怕话多了提到她肚子上去,便是不说罢了。
这边话说了一阵,别处突然闹嚷起来,原是外头又下起了雪,没的一阵就是白茫茫一片,高老太太笑道:“都是土窖子里薅出来的人儿,下个雪有什么惊喜的?没的叫人看了笑话。”
“老太太您是见多识广的,吃过盐比咱们吃过的米都多,咱们啊,能被您笑话笑话也是福气!”阴氏接话就道。
高老太太越发乐了,便也多说了几句,却又与前话不符,总是想哪说哪的,只说她“也有小的时候。”、“那时候都淘气,咋咋呼呼的。”、“活了一辈子,见的多了,也就没什么稀奇事了。”说罢这些话不多时,各人入席,除夕宴开始。
敲锣打鼓戏台开戏,便是吃酒咽菜又瞧着戏本子,按着长幼序儿点几出戏先唱着。因顾长生人儿小,与顾荧在一处又老是掐的,且憨呆总是“受欺负”,高老太太便直接留在自个儿边上带着吃饭看戏。
顾荧那边儿与姐妹们一桌,瞧见顾长生在高老太太怀里撒娇,一桌子的大人都对她好,且自己亲娘给她夹菜来,简直是好不闹心。又有顾芸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问:“不好好吃饭,看什么来?”
“我看四妹妹来,她怎的不与我们一桌?”顾荧说着便埋头吃了口自己面前金丝白釉碗里的菜。
“她太小了,还不能自个儿吃饭呢,得要人照看着。”
“不该是奶娘照看么?怎的是老太太照看了呢?”
顾芸也不知她在纠结个什么劲儿,便说了句:“又与你有多大干系?你自己吃饱才是正理儿。”
被大姐姐这么一说,顾荧且不出声了,只是埋头吃饭。
年夜饭便是吃个热闹,即便谁个有困意,也强打着精神。扯帕子遮掩一哈欠,完事儿便是满眼眼泪,却还得守岁不是?
顾国坤和着这热闹喜庆的劲儿,吃饭喝酒看戏,脸儿都僵了。又有家中儿孙上前来敬酒,喜话说上一番,都要有话回的,还不能冷了气氛。这事儿做得得心应手,却无人知他心中郁结之处——自打书房与小闺女一叙已好久没睡个安稳觉啦!
便是这除夕之夜,心里还不忘顾长生那日说得字字句句,直往心窝里钻,笑也是笑个皮囊罢了。原顾国坤不是个不沉稳之人,盖因顾长生那会是端着两岁孩童的样子,却是话语犀利表情冷沉,极为强烈的反差让顾国坤不得不怀抱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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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完岁外头的雪也没停,疲累袭身再撑也不住,各人才散去回家回院稍做休憩。等到明儿初一,又是一番忙碌要拜年的,没个闲歇的时候。
顾国坤和顾名扬也没歇上多少时候,听着梆子声换了朝服,自往宫里去。年初一百官会聚大内正殿大庆殿给皇上请新年第一安已是大庄朝之惯例,皇上再给每人发以红包,红包叠放皇上亲书“福”字,太监读祝语,才放各人归家。
仪式拜过,下朝百官散,顾国坤又被庄穆帝留下。行至文德殿,庄穆帝先换了便服拿了冠冕,才到炕床上坐了,又让顾国坤于炕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顾国坤这会儿心中有事,也不知道庄穆帝这回留自己是为何,便是等他说话。庄穆帝让宫女给顾国坤捧茶一盅,自己也浮开茶沫吃了一口,才开口道:“你把封家的求亲推了?”
“臣不敢不推。”顾国坤把手里茶杯放下,恭敬道。
庄穆帝眉梢微动,也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顾国坤道:“朕把你闺女定与五皇子,你可有异议?”
顾国坤稍抿了一下唇,心道:我异议可大呢!嘴上却说:“皇上之命臣不敢不从,只是五皇子与小女年龄尚小,且未有谋面,怕五皇子瞧不上小女也未可知。旁的倒不怕,臣怕误了五皇子。”
能依附上皇家是多大的脸面儿?旁人尚且求都求不来呢,还拿自个儿女儿配不上当幌子?庄穆帝轻抬了一下嘴角,哪里看不出顾国坤这是在婉拒呢?他却只当不明,又说:“初五日宫中设大典,且让国太夫人与国夫人带长生入宫即可。她与五皇子相见,便知五皇子喜与不喜,到时再做定夺也未为不可。”
☆、第二十章
硬是把两个懂事尚不全的毛孩子整出了相亲的把事,顾国坤有些晕菜了,到底是想不明白这圣人怎的这般奇怪。如此反常,莫不是真个要他按自己小闺女所言,要抓紧想好脱身之法了?
长生之事可得可不得,他虽想求,却也没到痴迷不拔的地步,若因这事儿要堵上一家子的性命,那断断是使不得的。只是……他这小闺女和五皇子的婚事,又到底该怎么办呀?!
这会儿,也忘了此前自己与这圣人之间的情深义厚了。
辞了圣人,出了大内,又思来想去,只道是,赶紧回去告知小女知道,叫她想着法儿在初五日不得五皇子欢心便可。圣人不是说了么,看五皇子喜与不喜,再做定夺。
急急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