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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裕俊
见洛神不语,自己转身去了。
……
琼树打着灯笼,洛神提着食盒,朝前堂走去。
傍晚出入刺史府的那些人,此刻都已去了,前头也安静了下来。
城中一切物资都极短缺。
照明的火烛,更是不够。所以刺史府里也无庭燎。天黑下来后,便黑魆魆一片。
只有地上一团灯笼的昏光,照着洛神前行的脚步。
她到了那间议事堂外。远远地,看见门窗里透出一团昏暗的光,知李穆和蒋彛丝逃Ω没乖诶锿罚瓜滦闹型蝗挥砍龅囊徽蠼粽胖校徘峤挪剑嶙攀澈校刈吡斯ァ
三天之前,侯定派人送来一信,道自己读了李穆手书,深有感触,本也不欲和大虞敌对,更无意竞逐中原,只想守住仇池祖业,蒙李穆不弃,又释放了他的长子侯离,愿会上一面,共商大计。正好数日之后,是他五十寿日,他随信附上邀贴,道李穆到时若能莅临,则是他莫大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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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之见,为稳妥,不如寻个借口婉拒,邀他来义成商议。”
李穆慢慢摇头:“善左右逢源者,疑虑必重。我初来义成,势单力薄,虽不惧战,但若能化战为友,大有裨益。侯定也知我想结交于他,邀他来义成,他怎肯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既邀我,我去便是。临机制变,也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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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李穆问。
“那侯离倒是一心想要我们和他父亲结盟,连他父亲早年私事,也和我说了个底朝天。道他生母从前乃是龟兹国世女,貌美,又通乐理,擅抚胡琵琶,声名在外,当年曾引侯定和谷会隆竞相求亲,其母嫁了侯定,生侯离。不想没几年,仇池生乱,谷会隆指使叛军作乱,攻袭城池,破城抢走其母,献给谷会隆。其母不堪凌辱,也是个性烈女子,竟自刎而死。后侯定平乱,欲联合龟兹兴师复仇。西金当时还只是弹丸之地,为息事,谷会隆将他母亲尸首送回,道她是死于叛军之手,和自己丝毫无干,又赠金银珠宝,买通龟兹,龟兹退兵,侯定孤掌难鸣,不得已,含恨作罢。”
“此事过去已有二十多年。那侯定却对妻子依旧怀念,每每想起,更觉亏欠。多年以来,一直珍藏他母亲生前所用的那把胡琵琶。不料数年之前,遭遇一场大水,将琵琶浸坏了。侯定梦见其妻流泪,责备他毁了自己珍物,致她阴间不宁,愈发愧疚,寻人想要修复,再将琵琶烧给她。奈何琵琶乃他生母自创,乃六相十八品,和寻常的四相十五品很是不同。莫说修复成原音,便是能弹奏,知音色的,当世怕也寻不到几位。侯定只能作罢,但至今,仍是一桩心事。侯离被其弟侯坚排挤,却至今还能保有世子之位,其父对其母的愧疚之心,怕也是缘由之一。”
“侯离之意,乃是我汉人里多有技艺高超之乐工,若能寻访到一位,修复了琵琶,了却侯定多年心病,他必会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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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二兄,可否让我试试!”
洛神再忍不住,一下推门而入,走了进去。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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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见李穆亦转头看向自己,这才惊觉自己失态。
不但偷听,还这般沉不住气,不禁羞赧,脸微微地红了。
但人都已经冒出来了,便在二人注目之下,继续走了过去,说道:“胡琵琶本传自西域,和直项琵琶不同。六相十八品之胡琵琶,虽更少见,但我亦略知一二。宫中从前有一龟兹乐师,善雅胡琵琶,技极高,阿娘见我倾心,曾将他邀至家中教我。你们若是信我,我可试去调音,修复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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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向李穆。
“敬臣,你以为如何?”
洛神亦看向他,双眸亮晶晶的。
不料他却道:“不必了,此为节外之枝。不过是侯离过虑,病急乱投医罢了。此行我去便可,你安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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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不禁大失所望。
她方才口中只说自己“略知一二”,“试去调音”,实则对自己的技艺,信心十足。
被他如此拒绝,便如同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心下却还是不甘,迟疑了下,又道:“方才我话未说全。我熟知胡琵琶音律,叫我上手,必能修复。你放心便是,我绝不会坏了你的事!”
她极力地强调。
李穆不语,只从座上起身,来到她身畔,接过她手中那只食盒,打开,看了一眼,笑道:“回来还没吃饭,正有些饿了。还是你想的周到。”
“我……”
“前头也没灯火,万一看不见路摔了。下回不必自己亲自送了,叫个人拿来便是。”
李穆望着她。
“你先回去可好?我这里还有点事。”
他语气极是温柔。
却分明是在下逐客令了。
洛神心中失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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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一口拒绝。
她看向蒋彛<嗍且桓卑苤难樱蘅赡魏危坏米恚泼频厝チ恕
……
李穆亥时归房。
洛神早上床了,却没睡,勾着两边帐子,腰后叠着数枕,靠坐在床头,就着烛火,手中握了一卷。
见他回,也没迎,也没开口,只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翻着手中书卷。
李穆默默自去沐浴,换衣毕,出来站在那里,朝洛神的方向看了过来,似乎犹豫了一下,走来,轻声道:“阿弥,你若觉不便,我去睡别的屋。”
那夜他道,她可凭心意取舍。当时洛神尚未来得及答他,便遇到侯离兽兵袭击,这些日又事情不断,他频频奔波,他再没逼问于她,她更不会主动去提。
李穆说完,等了片刻,见她恍若未闻,微微咳了声,道:“灯暗,你早些睡吧,莫看坏了眼睛。”
说罢,转身朝门而去。
“我何时说不让你睡这屋了?”
洛神忽开口。
“本就是你的地方。倒似我赶你走。”
她抱怨了一声,抽出腰后一只枕,丢回在床头,放下书,自己便躺了下去,翻身朝里。
片刻后,他放下帐,上了床,躺在外头。
洛神闭目,一动不动。
起先他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听他道:“晚饭很是好吃。我吃了三碗。多谢你了。”
“不是我做的。你去谢厨娘吧。”洛神淡淡地道。
他一顿。
“阿弥,回来我便想先来看你的。只是事情一件接一件……”
“我非三岁孩童,要你看什么。”
又被她抢白了一句。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阿弥,非我不信你的话。此行我虽不惧,但侯定态度模棱,摇摆不定。我不欲你随我以身犯险。”
今晚从前堂回来之后,洛神心情便很是差劲。回想他当时的语气和态度,越想,越是气闷。
终于听到他如此向自己解释,闷气才稍稍散去了些。
不语,继续闭目。
忽却忆及从前有一回,自己向阿菊打听父母不和的缘故,她虽不讲,却叹息了一声,道天下男子,哪个不喜女子对自己伏低做小。长公主在相公面前,若肯稍稍放下些身段,相公又何事不会应允,不禁心中一动。
犹豫了片刻,实是压不住心底那种渴望能加入到他的事里,而不是总被排除在外的蠢蠢欲动之感,暗暗地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转回身子,面向着他,轻声地道:“我不怕。你和蒋二兄的话,我在外头都听到了。倘你此行笃定事成,我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怎敢献丑?正是因你此行风险,我才想随你去。侯离既如此说了,倘若咱们能帮侯定了却心愿,他也算是欠下一个人情。”
“我知你不惧。但,哪怕我能帮上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忙,我也想尽力。”
“郎君,我真的想帮你。你就答应了,好不好?”
她朝他靠了些过去,慢慢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扯住了他的一片衣袖,拉了拉。
两人额对着额,中间不过半肘之距,呼吸热气,彼此可闻。
洛神一双美眸凝视着他,眸光之中,满含了恳求期盼之意。
两人对望了片刻。
他双眸一眨不眨,眉宇目间,渐渐满出了柔色。
落入洛神眼中,心里不禁开始雀跃。
就在以为他要答应了的时候,不料他却说:“阿弥,你不可随我去。此为男人事,我不想让你卷涉其中。”
语气十分坚决。
洛神竟听不出半点可以商榷的余地。
“听话……”
仿佛捕捉到了她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神儿,他又低低地哄了一句。脸再凑过来了些。
似是想亲她了。
洛神瞬间翻脸,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足尖踢开了他方才不小心碰到自己的那条腿。
“罢了!你下回便是求我,我也不去了。”
她翻了个身,再次背向着他。
听到身后,他仿佛苦笑了下。
洛神又等了良久。
灯肚里的油渐渐耗尽。灯火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忽然熄灭了。
屋里陷入了一片昏暗,再没听到他开口说话了。
她悄悄地转回脸。
身畔那个男子侧影,朦朦胧胧,一动不动。
他应已睡了过去。
……
第二天,又是照旧的一天。
李穆一大早就走了。
他是个大忙人。
毕竟,刚来这里,名为刺史,实和开荒没什么区别。说百废待兴,等着他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也是丝毫没有夸张。
洛神也没想过要他陪自己。
反正白天,她也不是真的没事情做。
不管她最后决定跟他,还是抛弃他,等高桓伤一好,他应该就会送她走了。
虽然洛神心知肚明,这里不过只是自己暂时的落脚之地。但还是想把地方收拾得好一些。
她把没事干的仆妇侍女都叫来,发动了,一起收拾起这个当初刚到时,曾被入目的荒败景象给暗暗吓了一大跳的院落。
荒草全部铲除干净,用卵石铺平甬道,又从外头寻来形状适合的石头,填好了凉亭断裂的台,剩下多余的平整石头,则摆在清除杂草后的空地上,正好用作石桌石凳。仆妇侍女无事坐那里,可以一边纳凉,一边做针线。
至于那一丛枯竹,洛神叫人留下了,不要砍去。
院落收拾整齐后,墙角缀了如此一丛半黄半绿的枯竹,略加修剪,非但不显荒凉,反而别有一番野趣。
其实京口的家里,阿家曾提及的屋子窗外那丛被他铲掉了的老芭蕉,洛神想起,就觉可惜。
落雨天,少了雨打芭蕉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