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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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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裕俊
  见洛神不语,自己转身去了。
  ……
  琼树打着灯笼,洛神提着食盒,朝前堂走去。
  傍晚出入刺史府的那些人,此刻都已去了,前头也安静了下来。
  城中一切物资都极短缺。
  照明的火烛,更是不够。所以刺史府里也无庭燎。天黑下来后,便黑魆魆一片。
  只有地上一团灯笼的昏光,照着洛神前行的脚步。
  她到了那间议事堂外。远远地,看见门窗里透出一团昏暗的光,知李穆和蒋彛丝逃Ω没乖诶锿罚瓜滦闹型蝗挥砍龅囊徽蠼粽胖校徘峤挪剑嶙攀澈校刈吡斯ァ
  三天之前,侯定派人送来一信,道自己读了李穆手书,深有感触,本也不欲和大虞敌对,更无意竞逐中原,只想守住仇池祖业,蒙李穆不弃,又释放了他的长子侯离,愿会上一面,共商大计。正好数日之后,是他五十寿日,他随信附上邀贴,道李穆到时若能莅临,则是他莫大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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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我之见,为稳妥,不如寻个借口婉拒,邀他来义成商议。”
  李穆慢慢摇头:“善左右逢源者,疑虑必重。我初来义成,势单力薄,虽不惧战,但若能化战为友,大有裨益。侯定也知我想结交于他,邀他来义成,他怎肯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既邀我,我去便是。临机制变,也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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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李穆问。
  “那侯离倒是一心想要我们和他父亲结盟,连他父亲早年私事,也和我说了个底朝天。道他生母从前乃是龟兹国世女,貌美,又通乐理,擅抚胡琵琶,声名在外,当年曾引侯定和谷会隆竞相求亲,其母嫁了侯定,生侯离。不想没几年,仇池生乱,谷会隆指使叛军作乱,攻袭城池,破城抢走其母,献给谷会隆。其母不堪凌辱,也是个性烈女子,竟自刎而死。后侯定平乱,欲联合龟兹兴师复仇。西金当时还只是弹丸之地,为息事,谷会隆将他母亲尸首送回,道她是死于叛军之手,和自己丝毫无干,又赠金银珠宝,买通龟兹,龟兹退兵,侯定孤掌难鸣,不得已,含恨作罢。”
  “此事过去已有二十多年。那侯定却对妻子依旧怀念,每每想起,更觉亏欠。多年以来,一直珍藏他母亲生前所用的那把胡琵琶。不料数年之前,遭遇一场大水,将琵琶浸坏了。侯定梦见其妻流泪,责备他毁了自己珍物,致她阴间不宁,愈发愧疚,寻人想要修复,再将琵琶烧给她。奈何琵琶乃他生母自创,乃六相十八品,和寻常的四相十五品很是不同。莫说修复成原音,便是能弹奏,知音色的,当世怕也寻不到几位。侯定只能作罢,但至今,仍是一桩心事。侯离被其弟侯坚排挤,却至今还能保有世子之位,其父对其母的愧疚之心,怕也是缘由之一。”
  “侯离之意,乃是我汉人里多有技艺高超之乐工,若能寻访到一位,修复了琵琶,了却侯定多年心病,他必会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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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二兄,可否让我试试!”
  洛神再忍不住,一下推门而入,走了进去。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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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神见李穆亦转头看向自己,这才惊觉自己失态。
  不但偷听,还这般沉不住气,不禁羞赧,脸微微地红了。
  但人都已经冒出来了,便在二人注目之下,继续走了过去,说道:“胡琵琶本传自西域,和直项琵琶不同。六相十八品之胡琵琶,虽更少见,但我亦略知一二。宫中从前有一龟兹乐师,善雅胡琵琶,技极高,阿娘见我倾心,曾将他邀至家中教我。你们若是信我,我可试去调音,修复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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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向李穆。
  “敬臣,你以为如何?”
  洛神亦看向他,双眸亮晶晶的。
  不料他却道:“不必了,此为节外之枝。不过是侯离过虑,病急乱投医罢了。此行我去便可,你安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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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神不禁大失所望。
  她方才口中只说自己“略知一二”,“试去调音”,实则对自己的技艺,信心十足。
  被他如此拒绝,便如同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心下却还是不甘,迟疑了下,又道:“方才我话未说全。我熟知胡琵琶音律,叫我上手,必能修复。你放心便是,我绝不会坏了你的事!”
  她极力地强调。
  李穆不语,只从座上起身,来到她身畔,接过她手中那只食盒,打开,看了一眼,笑道:“回来还没吃饭,正有些饿了。还是你想的周到。”
  “我……”
  “前头也没灯火,万一看不见路摔了。下回不必自己亲自送了,叫个人拿来便是。”
  李穆望着她。
  “你先回去可好?我这里还有点事。”
  他语气极是温柔。
  却分明是在下逐客令了。
  洛神心中失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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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竟一口拒绝。
  她看向蒋彛<嗍且桓卑苤难樱蘅赡魏危坏米恚泼频厝チ恕
  ……
  李穆亥时归房。
  洛神早上床了,却没睡,勾着两边帐子,腰后叠着数枕,靠坐在床头,就着烛火,手中握了一卷。
  见他回,也没迎,也没开口,只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翻着手中书卷。
  李穆默默自去沐浴,换衣毕,出来站在那里,朝洛神的方向看了过来,似乎犹豫了一下,走来,轻声道:“阿弥,你若觉不便,我去睡别的屋。”
  那夜他道,她可凭心意取舍。当时洛神尚未来得及答他,便遇到侯离兽兵袭击,这些日又事情不断,他频频奔波,他再没逼问于她,她更不会主动去提。
  李穆说完,等了片刻,见她恍若未闻,微微咳了声,道:“灯暗,你早些睡吧,莫看坏了眼睛。”
  说罢,转身朝门而去。
  “我何时说不让你睡这屋了?”
  洛神忽开口。
  “本就是你的地方。倒似我赶你走。”
  她抱怨了一声,抽出腰后一只枕,丢回在床头,放下书,自己便躺了下去,翻身朝里。
  片刻后,他放下帐,上了床,躺在外头。
  洛神闭目,一动不动。
  起先他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听他道:“晚饭很是好吃。我吃了三碗。多谢你了。”
  “不是我做的。你去谢厨娘吧。”洛神淡淡地道。
  他一顿。
  “阿弥,回来我便想先来看你的。只是事情一件接一件……”
  “我非三岁孩童,要你看什么。”
  又被她抢白了一句。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阿弥,非我不信你的话。此行我虽不惧,但侯定态度模棱,摇摆不定。我不欲你随我以身犯险。”
  今晚从前堂回来之后,洛神心情便很是差劲。回想他当时的语气和态度,越想,越是气闷。
  终于听到他如此向自己解释,闷气才稍稍散去了些。
  不语,继续闭目。
  忽却忆及从前有一回,自己向阿菊打听父母不和的缘故,她虽不讲,却叹息了一声,道天下男子,哪个不喜女子对自己伏低做小。长公主在相公面前,若肯稍稍放下些身段,相公又何事不会应允,不禁心中一动。
  犹豫了片刻,实是压不住心底那种渴望能加入到他的事里,而不是总被排除在外的蠢蠢欲动之感,暗暗地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转回身子,面向着他,轻声地道:“我不怕。你和蒋二兄的话,我在外头都听到了。倘你此行笃定事成,我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怎敢献丑?正是因你此行风险,我才想随你去。侯离既如此说了,倘若咱们能帮侯定了却心愿,他也算是欠下一个人情。”
  “我知你不惧。但,哪怕我能帮上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忙,我也想尽力。”
  “郎君,我真的想帮你。你就答应了,好不好?”
  她朝他靠了些过去,慢慢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扯住了他的一片衣袖,拉了拉。
  两人额对着额,中间不过半肘之距,呼吸热气,彼此可闻。
  洛神一双美眸凝视着他,眸光之中,满含了恳求期盼之意。
  两人对望了片刻。
  他双眸一眨不眨,眉宇目间,渐渐满出了柔色。
  落入洛神眼中,心里不禁开始雀跃。
  就在以为他要答应了的时候,不料他却说:“阿弥,你不可随我去。此为男人事,我不想让你卷涉其中。”
  语气十分坚决。
  洛神竟听不出半点可以商榷的余地。
  “听话……”
  仿佛捕捉到了她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神儿,他又低低地哄了一句。脸再凑过来了些。
  似是想亲她了。
  洛神瞬间翻脸,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足尖踢开了他方才不小心碰到自己的那条腿。
  “罢了!你下回便是求我,我也不去了。”
  她翻了个身,再次背向着他。
  听到身后,他仿佛苦笑了下。
  洛神又等了良久。
  灯肚里的油渐渐耗尽。灯火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忽然熄灭了。
  屋里陷入了一片昏暗,再没听到他开口说话了。
  她悄悄地转回脸。
  身畔那个男子侧影,朦朦胧胧,一动不动。
  他应已睡了过去。
  ……
  第二天,又是照旧的一天。
  李穆一大早就走了。
  他是个大忙人。
  毕竟,刚来这里,名为刺史,实和开荒没什么区别。说百废待兴,等着他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也是丝毫没有夸张。
  洛神也没想过要他陪自己。
  反正白天,她也不是真的没事情做。
  不管她最后决定跟他,还是抛弃他,等高桓伤一好,他应该就会送她走了。
  虽然洛神心知肚明,这里不过只是自己暂时的落脚之地。但还是想把地方收拾得好一些。
  她把没事干的仆妇侍女都叫来,发动了,一起收拾起这个当初刚到时,曾被入目的荒败景象给暗暗吓了一大跳的院落。
  荒草全部铲除干净,用卵石铺平甬道,又从外头寻来形状适合的石头,填好了凉亭断裂的台,剩下多余的平整石头,则摆在清除杂草后的空地上,正好用作石桌石凳。仆妇侍女无事坐那里,可以一边纳凉,一边做针线。
  至于那一丛枯竹,洛神叫人留下了,不要砍去。
  院落收拾整齐后,墙角缀了如此一丛半黄半绿的枯竹,略加修剪,非但不显荒凉,反而别有一番野趣。
  其实京口的家里,阿家曾提及的屋子窗外那丛被他铲掉了的老芭蕉,洛神想起,就觉可惜。
  落雨天,少了雨打芭蕉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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