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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兴平帝还有几分争心。
而这个皇帝,从前留给李穆的唯一印象,便是贪图安逸享乐。
李穆记得,高峤还在世时,他收敛些。在登基次年,高峤死后,他便彻底化身名士,只知风花雪月,朝政由高雍容和新安王萧道承把持,与许泌、陆光这些士族明争暗斗。直到数年后,许泌叛乱,他救驾平叛,此后一路上位,权倾朝野,官至大司马,又因执意北伐,引来高雍容和萧道承的忌惮,他自己亦是一时不慎,死在了精心设计的美人计下。
而这个皇帝,早在许泌叛乱之时,便连惊带吓,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李穆可以肯定,昨夜送达的这封诏书,托名圣旨,背后之人,必定是高雍容。
他也猜的到,高雍容如今,应该还只是想笼络自己。
催他回建康受封,想来不过是想要明确长安归属,更借此机会,向天下昭告,在外之臣,哪怕立下再大的功劳,亦是受制于朝廷,只是萧室之臣。
倘若没有此刻怀里的这个女子,今日,他是绝不会奉诏回去的。
既出来了,乱世自主,荡平中原,被冠以南朝乱臣贼子之名,又能如何?
便是这萧姓南朝,他亦可取而代之。
但因为有了她,他便也和这个朝廷,有了千丝万缕的羁绊。
她除了自己这个丈夫,还有父母、亲族,以及这个皇朝带给她的一切地位和荣耀。
那些都是属于她的一部分。
他做不到,完全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要她为了自己,生生地和这一切割裂。这一点,从他当初放不下执念,强娶了她的第一天起,他便知道了。
就在方才,听到她用讨好的语气,对他说,他对她真好,又拿他手贴她娇躯时,有那么短暂的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上辈子,洞房之夜的那个她。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是有求于他这个大司马。
而如今的是她,是害怕他和她在乎的家人决裂。
曾经的她,是何等骄傲,他记忆犹新。
他也想着,宁愿她一世都保有当初刚嫁他时的那种高傲天真。
然而,他终究还是做不到。
娶了她,却叫她如今在自己面前,如此地小心翼翼,甚至想要讨好于他。
她乖巧得令他心疼。
有得,便有失。得到了她,他便不得为她,向这个皇朝,做出自己的退让。
这一辈子,他想他是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但,当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从今日起徐徐在他面前再次展开,等到了图穷匕见的那日。
他只盼着,此刻在他身边安然卧眠的她,能依旧这般,满怀地信赖于他。
她的余生,皆托于他手。
他是她一辈子的郎君。
李穆慢慢将怀中的小妻子搂得更紧,脸向她贴了过去,深深满嗅了一口来自她发肤的馨香,闭上了眼睛。
……
洛神深深地热爱义成这座城池,也喜欢自己现在住的这地方。
她是亲眼看着这座城池如何从她刚来时的满目荒凉,慢慢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充满了烟火气息的人居之地。更不用说,这个刺史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是她亲手拾掇过的,更是充满了感情。
但是建康,也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离开久了,未免也会想念。
何况,那里还有她的阿娘和阿耶。
从李穆答应回建康的第二天起,洛神便开始了暗暗的期待。
叫她有点意外的是,那日那道诏书后,没过几日,义成竟又来了皇帝的特使。
特使便是那位当初曾主持过李穆和陆柬之的重阳比试的老熟人侍中冯卫。
冯卫带来了皇帝的诸多赐物。
除了寻常的饼金、贵器、帛缎等物之外,还有精通营造和各种工技的匠人们、出自太医院的太医。
其余便罢了,竟然还给义成派来正紧缺的诸多匠人和太医,不可不谓考虑周到。
洛神很是高兴。
李穆带着她,谢过天恩。又向冯卫致谢,道他一路辛苦。
冯卫笑眯眯地说:“李刺史不必多礼。你代朝廷取回西京,大虞谁人不敬你三分?我能奉旨来此,伴刺史和夫人归京受封,乃我冯卫之幸。刺史倘若安排得出,可否早些动身?”
“满建康的民众,都知道李刺史你要回京受封的消息了,日日在等着呢。”
洛神看向李穆。
他望着冯卫,道:“我这里,事已安排妥当。一切,由钦差定便是了。”
冯卫大喜,立刻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便明日归京,刺史意下如何?”
……
李穆将带回来的大军留在了义成,事务交托给了蒋彛稳眨怕迳瘢ど狭四瞎榈穆烦獭
一个月后,这一年的五月,建康城的大街小巷,飘满了白色柳絮的时候,离开建康已经将近一年的洛神,伴在丈夫的身边,踏上了这片她熟悉的土地。
第97章
太康帝为彰显对李穆的荣宠,在他抵城当日,命朝廷四品下的官员,悉数出城迎接。
这样的待遇,从前也就只有高峤、许泌等极少数超一品秩的大臣才有过,满朝无不欣羡。
于是那一日,建康城的民众,早起,便看到数百身穿官袍的人,乘车坐轿,纷纷来到城北十里外的长亭,顶着日头,开始在那里翘首等候。
李穆携洛神抵达时,虽天已向晚,但长亭两侧,却依然站满了等候着的建康官员。
似乎已经无人再记得当初,当他以别部司马的不起眼官职横空杀出,娶走高氏女郎之时,曾加在他身上的所有那些无情嘲笑和恶意的鄙视。
虽然已是等了大半日,众人无不又饿又累,但看到李穆一行车马出现之时,却无不笑容满面,争相上去,恭喜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攻无不克的战神,南朝人的荣光,皇帝的新宠,高峤的女婿。这就是今日李穆在这些人眼里的样子。
人人都想,李穆这个出身寒门的武官,今日起始,必是真正要飞黄腾达了。
李穆态度谦逊,远远便下了马,立于道上,向这些等了自己大半日的官员们作揖致谢。随后,一行车马,被簇拥着入城,他护着妻子马车骑马在前,数百官员,紧随其后,队列迤逦,场面壮观,从城门到高家,吸引了不知道多少民众驻足观看。
李穆在建康并无私宅。他人尚在路上,皇帝便已赐下一座位于长干里的大宅,奴仆车马,一应俱全,高峤前些时日,也特意派高七去京口,想将李母接来,却被卢氏婉拒,也只能作罢了。
等到女儿女婿今日抵京,他特意早早从台城回来。因高胤如今人在广陵作战,遂派了族中在京的另几个侄儿和高七到城外迎接,引他夫妇直接先到了高家。
马车停在高府大门之前。双门大开,家中奴仆,早一字排开,在门外等候。他夫妇二人脚还未踩地,便早有家人将消息一路飞快地传报了进去。
萧永嘉闻讯,极是欢喜,见丈夫亦目露喜色,分明比自己更迫不及待,眼见他人都朝外飞快地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摆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道了声“叫阿弥回来去书房见我”,转身走了。
萧永嘉丢他背影一个白眼,自己到了前堂,亲自去迎女儿女婿。
洛神跨入门槛,心情激动万分,快步往里而去,穿廊过庭,还没走到前堂,远远看见抱厦门里出来一道身影,正是自己母亲,唤了一声阿娘,丢下身边还同行着的李穆,飞快地朝她奔了过去。
“阿弥!”
萧永嘉笑容满面,伸臂将想念着的娇娇女儿,搂入了怀中。
洛神扑到母亲怀里,忍不住又哭又笑。
萧永嘉抱了女儿片刻,定神端详了下她。
大半年不见,女儿面若芙蓉,颜色鲜艳,出落得比从前似还要好上几分,心里便满意了,见李穆也笑着来了,忙伸指,点了下女儿的额,笑着附耳道:“快莫哭了!叫女婿瞧见了,还以为你是在向我诉苦呢,当心他不高兴。”
洛神破涕而笑,撒娇摇头:“他才不会呢!”回头看了眼他,擦去了眼泪。
身后,李穆已经上来了,笑着向萧永嘉见礼。萧永嘉忙上去几步,叫他不必多礼,随即引着女儿女婿朝里去。
“阿娘,我阿耶呢?”
洛神入了前堂,朝里张望,却不见父亲的身影,忙问。
萧永嘉正想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转头,见丈夫不知何时竟自己又出来了,背着双手,一脸严肃,正从后堂而来。
她强忍住笑,下巴指了指:“那里,不是来了吗?”
“阿耶!”
洛神又朝他奔去。
“阿耶,你怎的比我走前,瞧着又瘦了!”
洛神奔到高峤面前,捉住父亲的手,心疼地打量着他。
高峤方才本想憋着,等李穆先来见自己的,进了书房,终究还是忍不住,又转了出来。
他对自己的女儿,是真的疼爱。她被人带走,一去不回,连自己也不要了,他每每想起,就觉失落痛心,今日终于等回了女儿,和萧永嘉一样,见她面若朝霞,气色很好,心知和李穆应当过得不错,心里又是酸,又是喜。
毕竟是做父亲的,且女儿也大了,久别重逢,心里虽充满着喜悦,但当着人面,却也不像妻子一样情绪外露,只含笑,低声抚慰着女儿。
这边父女见面,叙不完的话,那头萧永嘉招呼着女婿,笑道:“你岳父知你今日抵京,特意早早就从台城回了家。先前还派人去京口,本想将你母亲和阿妹一并接来,好叫你们一家早些得以见面,只是你母亲不来,他才无奈作罢……”
正说着,高峤又咳嗽一声,打断了萧永嘉的话,说:“今日台城无事,我便早些回了。且举手之劳,有何可说?”
李穆见老丈夫一脸正色,从现身后,似就没瞧过自己,便走到了他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说:“有劳岳父费心了,多谢。小婿很是感激。”
高峤淡淡地唔了一声,对妻子道了句“你招呼吧。”转身去了。
萧永嘉见丈夫一副煮熟的鸭子还嘴硬,似依旧在和女婿赌气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也不理他,只对女儿女婿笑道:“你们一路辛苦了,屋子早给你们收拾过,是阿弥从前闺房,你们先去歇个脚,也不早了,出来便用饭吧!”
李穆向她道谢。
洛神欢喜地引了李穆,行在她熟悉的家中,一路给他指点各处,说说笑笑。最后穿过一道墙间的月洞门,来到了一个庭院。正是她少女时代的闺房所在。
院中湖石假山,芭蕉萝薜,花木错落,掩映有致,清幽中一片开阔。
入了外间,迎面便是整整一墙的书,架子高过人顶,上头纵横堆了书籍,满满一墙。对面一只多宝格。靠墙有张长案,上头摆了个白底青叶纹的大肚瓷瓶,口子里插了枝珊瑚,另一把大蕉扇,边上是只仿古绿铜的双耳香炉,再过去,一榻,一棋枰,一架古色斑斓的琴,一只存琴谱的格,上头斜插玉箫,此外,干干净净,不似脂粉闺阁,倒像是个书房。
李穆环顾着四周。
一个仆妇在旁笑说:“小娘子,你走之后,我们日日都来洒扫拂尘,就等着你回呢。除了前两日,新换了应季的纱窗和床帐,你走之前如何,还是如何。你瞧,哪里可有不满意的?”
洛神心中生出一种归家之属。转入内室,见床具摆设,果然皆都是从前模样,只换了顶银红色的烟罗帐,笑道:“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