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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娆把他的手拂掉,“你别想骗我,你一听合龄公主缠着我来了昭阳殿,根本没有一点担忧发愁的样子。”她前倾了身体,紧盯着他,从牙缝里迸出冷飕飕的质问:“你是不是对她起了色心?想近水楼台……”
  话音未落,腰上一紧,被江璃箍住拖进了怀里。
  他将不安分的宁娆摁在自己的膝上,垂眸含笑看她,眼中柔情脉脉,若春水涌动,温声道:“阿娆,看着你为我吃醋,我心中当真欢喜得很。”
  抚着宁娆的脸颊,温煦中又含了几分幽邃深意:“可你想没想过,合龄一个外邦女子,在后宫毫无根系,就算让她如愿住进了昭阳殿,如何有信心能突破你的防备让她能勾引到我?有些事可不是凭着一腔孤勇就能做成的。”
  宁娆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蹙眉凝思。
  “再者说,她一直以来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文静且没什么主见的性子,怎么今夜倒像换了个人,如此刚硬且决绝?”
  经江璃这么一点拨,宁娆也觉得确实有些蹊跷。
  她在江璃的腿上坐起来,问:“那你说是为什么?”
  江璃敛眉沉思了片刻,倏尔笑开,抚着她微乱的鬓角,道:“你让宫人们不必将合龄看得太紧,她若是要出去见什么人也不必阻拦,但是有一点,昭阳殿的守卫务必要严,一旦殿里出了什么事,要保证传不出去。”
  宁娆愈加疑惑:“你是猜到什么了吗?知道合龄在打什么主意了?”
  江璃笑道:“我又不是能未卜先知的神人,哪儿这么容易猜?”
  “那你……”
  “我是想看看这个合龄下一步要干什么,知己知彼,也好应对。”
  “可你让我不要将合龄看得太紧,又不阻拦她出去,如何能知道她要干什么?”
  江璃稍稍沉默,幽秘道:“想要将合龄看住、跟住,自然不能靠你殿里这些宫女和内侍。合龄若是有心,会一早将他们的脸都认清楚。你放心,我会派影卫暗中看住她。”
  “影卫?”宁娆知道江璃暗中豢养了一批武艺超绝的影卫,不占朝廷属衙,不支户部钱款,甚至从不以真面目轻易示人。专门躲在暗处,替他办一些不可告人的幽秘之事,可她从来不知后宫之中也有影卫。
  她将心底疑惑问出,江璃淡然一笑:“影卫自然不是只活跃在朝野,这后宫中自然也得有我的耳目。”他笑容微黯,紧抓住宁娆的手,“四年前你生英儒难产险些丧命,就是因为内帷的人不干净,从那儿以后我就开始在后宫中安插影卫,除了母后的殿里,其余各处都有我的眼线。为的就是我能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护你周全,不让旧事有重演的机会。”
  宁娆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
  她以为这些事早就过去了,或许是记忆总残缺,因此她对于这些往事的情感总是寡淡的,即便知道了原委,也没有去怪江璃的意思。
  不管当时她是多么九死一生、多么委屈痛苦,可冷静下来看,当初的险境是多方原因合力的结果,就连她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不能单独地去怪到江璃身上。
  毕竟,他不是神,做不到未卜先知、无所不能。
  可,她没想到,时隔四年,江璃竟然还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将另一只手覆在江璃的手背上,想了想,说:“景桓,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好好的,英儒也好好的。”
  江璃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手反复地在她背上摩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真实地在他怀里。
  他的声音甚是低徊:“阿娆,或许是年少时失去的东西太多,面对自己喜欢的,我总是有些患得患失。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有时会让你觉得很累?”
  宁娆往他怀里钻了钻,打了个哈欠:“怎么会?不管景桓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
  她这软绵绵的、带点瞌睡的话宛如仙音序曲,带着难以言说的魔力,迅速驱散了江璃心中那一点忐忑不安。
  这样平静安定下来,便觉岁月静好,不由得生出些困倦,弯身抱起宁娆。
  宁娆被这么一掂一晃,倏然清醒过来,迷蒙睡意散去,睁大了眼:“景桓,等等……”
  江璃凤眸微眯:“等什么?上一时节的账本早就送回内直司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宁娆凝着他炙热的双眸,小心翼翼道:“账本送回去了,可是该放出宫的宫女名录还在我这里……”
  江璃冷哼:“又是账本,又是名录,我都没有你这么日理万机。”
  江璃算是明白了,账本重要,名录重要,唯独他在宁娆心里是不重要的。好像他这个夫君渐成了个摆设,在她心里还赶不上后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他气从心来,面色越加不豫,眸中散出冷鸷的光,抓住宁娆的力道不由得加紧。
  宁娆一时气急,抬起膝盖朝他顶了一下。
  江璃:……
  他像一尊雕像趴在宁娆身上定住了,而后吃痛地弓起身侧倒在榻上。
  嘴里倒吸着凉气,额上渗出点点冷汗珠,不可置信地看向宁娆。
  宁娆迅疾跳下来,向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我让内直司明天来取放还宫女的名录,因……因年前已经走了一批,若……若再放,宫……宫里人手不够,就得开始筹备再选宫女,两厢里得同时进行,才能衔接得当,不至于因为人手短缺而出乱子。本……本身她们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再耽搁下去不是要把人家的一生都毁了。”
  她嘴唇哆嗦着讲完道理,颤颤地避开江璃要杀人一般的眼神,脚碾了碾地,含有几分胆怯地小声抱怨:“你堂堂天子,该胸襟宽广,心怀天下,怎么能只顾自己,而不顾他人死活。”
  腕子上一紧,她抬起头,见江璃冷着脸二话不说地拖着她往外走,那凛寒的眉宇间还隐隐浮着难以言说的尴尬痛楚……
  走到殿门口,他把宁娆甩了出去,倒退一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宁娆向后踉跄了几步,望着紧闭的殿门,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这是……被赶出来了?
  可这是昭阳殿,是她的寝殿啊!
  秋夜沁凉的风刮过,卷落枯黄的叶子顺着风劲儿打旋,幽幽转转,轻飘飘地落到她跟前。
  宁娆打了个哆嗦,耷拉下脑袋,有些认命地心想:赶出来就赶出来吧,好歹把宫女的名录籍册也给她送出来啊,明天一早内直司要来取的。
  这种想法刚落地,殿门开了一道缝。
  从缝里丢出来几本册子,速度极快,宁娆还没看清门后边那张脸的表情,只听‘砰’的一声,殿门又关上了。
  她愣了又愣,慢吞吞地弯身把籍册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屑,抱在怀里。
  崔阮浩和玄珠听到动静过来,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别家男人跟媳妇吵了架都是把媳妇撂下,自个儿拂袖而去,轮到皇帝陛下身上竟如此超凡脱俗,把皇后娘娘给赶出来了……
  崔阮浩凑到宁娆身后,跟她一起看紧闭的殿门,捉摸:“娘娘,您又怎么惹着陛下了?瞧把他气得……”
  宁娆瘪了瘪嘴,掠了崔阮浩一眼,将目光落在玄珠身上。
  “把偏殿收拾收拾,本宫今晚住那儿。”
  玄珠应下,忙带人去收拾,边走边想:这叫什么事啊……
  ……
  宁娆在偏殿看了一夜的名录,到寅时才把能放出宫的宫女圈画完毕,靠在榻上小憩了片刻,正睡得迷糊听到正殿那边传出动静,脚步叠蹋进进出出,夹杂着崔阮浩让送茶送水的尖细嗓音。
  她掀开轩窗的搭板,朝光还隐在重重曦烟之后,唯有天边一线清明,弱弱透出来。
  看了眼更漏,才卯时。
  宁娆只觉头发沉,颈刺痛,又躺了回去。
  歪头看了眼桌子上平整摆放的名录籍册,心里很安定,她终于能自己完成这些琐事,将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担起属于皇后的职分,不会拖累任何人。
  怀着这种满足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几个时辰后,帷幔悬起,透进来的天光炙热且刺目,晃得她眯了眼。
  玄珠和墨珠拿了铜盆和棉帕进来,把宁娆扶起来,墨珠道:“刚才内直司的人来了,奴婢见娘娘睡得正好,就没叫您,直接把名录给他们了。”
  宁娆点了点头。
  两人手脚麻利地跟宁娆梳妆妥当,玄珠道:“今天一早合龄公主找了个借口把身边的宫女内侍都支开,自己出去了。”
  宁娆簪珠钗的手滞了滞,想起昨夜江璃的话,冲玄珠说:“让她去吧,不必派人跟着。只是近来昭阳殿的门禁防卫要严,门户上的人得是可靠的,让偏殿那几个机灵些的内侍盯着,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玄珠一一记下。
  墨珠年纪小,有些沉不住气,没忍住,问宁娆:“娘娘,今夜陛下还来吗?”
  还来吗?宁娆想起昨夜把江璃气成那个模样,忍不住想叹气,应该不会来了吧,不光不会来,往后很长时间恐怕都不愿意搭理她了吧……
  看着宁娆愁眉苦脸的样子,墨珠忿忿道:“陛下如果不来就好了,这样那个合龄公主没有指望,很快就能走了。”
  玄珠闻言,狠剜了她一眼,气道:“什么叫陛下不来就好了?你想娘娘失宠吗?”
  她可是亲眼目睹了昨夜宁娆是怎么被江璃赶出寝殿的,不免忧心忡忡:“娘娘,陛下这几日公务繁忙,要不让小膳房做些点心,您亲自给送去宣室殿?”
  宁娆摸了摸侧髻,望着玄珠殷切的眼神,对她的提议有些心动。
  她不想惹江璃生气,更不想他不理她,而且昨夜这事好似也是自己不太占理……若是能把他哄好了,几碟点心,跑一趟又算得了什么。
  正要点头应下,内侍站在门扇外禀道:“娘娘,太后那边来人说她老人家身体不适,想请娘娘去一趟。”
  宁娆凛正了神色,忙让内侍进来回话。
  “许是昨夜吃酒吃多了,今晨起来就不太好,耽误到这会儿,已起不来身了。”
  宁娆蹙眉:“叫御医了吗?”
  内侍躬身道:“叫了,御医都在跟前伺候着,几副汤药灌下去也没什么成效,现下正商量着要给太后针灸。”
  宁娆忖了忖,站起身,道:“备辇,本宫要去祈康殿。”
  玄珠应是,出去吩咐人备辇。
  宁娆又问:“陛下那边知道吗?”
  内侍道:“朝会刚散,报信的内侍一直守在宣室殿外,只等散了朝就向陛下禀报,现下,应已经知道了。”
  宁娆舒了口气,揽过臂袖,领着墨珠出去。
  祈康殿有太医进进出出,后面跟着内侍端瓷瓯、药盅,但也只在外殿活动,这些东西若要递到内殿,只经翠蕴和几个贴身侍女的手,因此相较于外殿的纷乱,内殿则显得格外悄静。
  翠蕴正端了醇浓的汤药要喂给太后,一抬眼见宁娆进来,忙躬身鞠礼。
  宁娆道:“姑姑不必多礼了,快伺候母后喝药吧。”
  翠蕴这才起身,跪在榻边喂太后喝了药。
  太后披散着头发,戴了墨绿缎子覆额,脸色倒还好,只是不时抬手捂着侧额,蹙一蹙眉,似是疼痛难忍的样子。
  “阿娆,我这身体真是不中用,偏底下人又爱大惊小怪,把你叫了来,没碍着你什么事吧?”
  宁娆忙上前去坐在她身边,道:“母后这是哪里话?侍奉母后是阿娆的本分,就算祈康殿的人不叫,阿娆知道母后病了也是坐不住的。”她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