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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嫁-苏眠说-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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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温柔就像一个陷阱,吸引她坠落,吸引她在疼痛之后,仍然义无反顾。垂帘不断地摇晃着,筛动满室烛风月影,冬夜的霜在地上铺了浅浅一层,窗外渐渐响起簌簌的落雪之声。

    “先生。”

    “嗯?”

    “先生这么多年……有没有过女人的?”

    “……”

    “先生……我方才好痛。”

    “……”他抱紧了她,自责的话音里透出几分难堪的羞涩,“是我不好,下回……下回不会了。”

    “先生也是第一回吧?”她却不管不顾地追问,眼睫毛在他的颈项间扑闪扑闪的,让他没来由地心浮气躁。

    “……是。”

    “先生过去都没有喜欢过谁吗?”她还在问,“没有喜欢的女人吗?”

    “殿下,”他终于无奈地道,“我听闻,聪明的女人不会问丈夫这种问题。”

    她理所当然地道:“那我便不想做聪明的女人。”

    “……”

    她的手臂圈紧了他,声音轻而翩然,“先生,不管怎样,我都是喜欢你的。”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

    没敢去看他的表情,徐敛眉将头靠在男人胸膛,心想,可总算将这句话说出来了,原来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说出来之后,整颗心都因某种不堪重负的期待而发着颤,却偏偏悄无声息,她想用惯常的笑来掩饰,却笑不出来,或许只是太郑重,反而显得生硬了。

    从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她那红红的耳尖,像一只笨拙的小动物。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低低地道:“那真是在下的荣幸。”

    她怔了怔。隐约感觉对这回答不是很满意,但她也不知自己期待的是什么,更加不知道寻常人在这种情形下都该是什么样子。可是她听得出他的话音是轻松的,好像他也很快乐,而他的这快乐是她带给他的——这样一想,她又释然了,于是她含糊地点点头,便靠着他的胸口闭上眼。她实在有些累了,她不知道这原来也是件累人的事情,身心都松弛下来,万事万物在他的心跳底下都渺如飞烟。

    在她依偎之处,他绷紧了肌肤,胸口下三寸有一块胎记随呼吸起伏,宛如一弯在夜的海水中浮沉的月亮。

    他睁着眼凝望着帘帷撩动的虚空,许久,才轻声道:“我过去并不曾喜欢过哪个女人。”

    “嗯?”她似将睡熟了,只困倦地应了一句。

    他却不再说下去了。

    ***

    “若是如此,那在下不想回家,殿下。”

    “在下的父母兄弟,就是被楚厉王的军队杀死的。”

    “我在亡父的尸身下躺了两天才逃出来,连家人的尸首都不敢收殓。”

    黑暗如波浪,将回忆的暗沙汹涌席卷而来。

    她的第二个丈夫楚厉王,是在莒侯的宴会上对她一见钟情的。

    他有着楚国王室中少见的挺拔身材,平淡无奇的脸容上,那双眼眸里好似总有着无穷的亮光。他仿佛是个永远不知疲倦的男人,他为她杀了莒侯,他带她去云落山上围猎,他为她踏平了南吴国都。

    可是即便这样看似愚蠢的男人,也有私心。在攻入南吴王宫的前一夜,他还向所有人保证着降虏不杀,可转眼间他便屠尽了南吴王室。

    他这么做,却只是为了让她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觉得自己很傻。一次一次,以为自己嫁了个爱自己的男人,就可以放心去利用他们的好;可一次一次,却发现自己才是被所谓的爱愚弄了的那个。

    十三岁的她,在举目无亲的异国,做着旁人口蜜腹剑的王后;可心里却还是有过那么一刻,以为自己得到了男人的爱。——这本身就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楚厉王的尸首从东江里打捞出来时,挺拔的身形已浮肿变形,青白的脸上双目凸出,似含了无穷的苦恨。深夜里不见繁星,东江上的冷风彻骨刮过,她蜷紧了自己,无意间却仿佛撞开了一扇温暖的门——

    所有的寂寞和寒冷,突然都消散了。

    “梦见什么了?”一个温存的声音轻轻地响在梦境上空,“您出了好多冷汗。”

    楚王。她发不出声音。楚王死了。他那样恨我吗?他为何要瞪着我?

    那声音轻笑了一下,好像冬日里的一缕日光,轻悄悄就驱开了重重阴云,“您在我的怀里,却梦着别的男人?”

    怀里的女人却不说话了。她嘴唇发白,修长的眉毛紧抿,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柳斜桥凝视着她的脸,心中时而紧张、时而苦涩,只想闯进她的梦里去看个究竟。

    她忽而向着他转了个身,整个脸都埋在了他的胸口,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身子都在发颤。

    他怕她是发热了,给她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才舒了口气。可这样一来,他便再睡不着了。

 第26章

    第26章——冷香外

    这一日徐敛眉醒来时,眼前的光景似乎与以往都不太一样。她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身边便伸过来一只臂膀将她扶起,也不说话,就这样耐心地等她回过神来。

    恍惚间她好像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如梦一般。她任性地不想醒,双手覆在脸上,很久才道:“天亮了?”

    他轻声回答:“大亮了。”

    她懊恼地“噢”了一声,挪开手,便对上他清澈的眼瞳。她的脸又红了,转过头去望向窗外,又加了一句:“真亮。”

    他有些不着边际地道:“是啊,下雪了,殿下。”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那句“真亮”简直傻兮兮的,转头想拿回点面子,却见他并没有笑,沉默的神容里,好像在思索什么,又好像只是怔忡。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在经过了这样的一夜之后,她该说什么才能不那么跌份?心在缓慢地下沉,像被铅坠子拴住了,她却不敢问,万一他后悔了怎么办?

    他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也不说话,便下床去开了门。她连忙缩回被子里,但听得他在门边同鸿宾说了几句话,然后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洗漱吧,殿下。”他淡淡道,“鸿宾说您还要去奉明宫议事的。”

    至少他的语气还是温和的。她仰着头,吐出一口气,“所以我不喜欢留在岑都,每日里总有数不尽的事要议。”

    “朝会集议是祖宗法度,总不可轻废。”他一边拧毛巾一边道,“在下却是佩服殿下,可以驭群臣于股掌之中。”

    “你喜欢这种感觉吗?”她忽而侧过身来,一手撑着头,懒懒地看着他,“你喜欢这种运筹帷幄、计算人心的感觉吗?”

    他倾身过来,折起巾子轻轻地给她擦脸,“在下尚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是以无从谈起。”

    她长叹一口气,“比起这些,我更喜欢战场。”

    他看她一眼,“那不如让世子与您易地而处,您去冲锋陷阵?”

    她的手指玩着他腰间的玉佩,慵懒地笑了笑,“那大哥可要怪你的。”

    他也应景地笑了一下。她坐起身来,浑身依旧乏力,却不想说出口,手扶着床栏站了起来。他看着她,轻声道:“您若真去了冲锋陷阵,我也要怪我自己的。”

    她抬起头,他的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正给了她一份足以支撑但不至于僭越的力道。他静静地凝注着她,清浅的眼底,却藏了深深的漩涡。

    她动了动口,仿佛承诺般道:“那我便不去了。”

    他垂下眼帘,似笑非笑地道:“在下可不敢向您要求什么。”说着,松开了手,欠了欠身,“我先出去,不扰您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已离开了。

    ***

    徐敛眉梳洗一番,便冒着风雪匆匆赶往宫中。今日没有多大事情,倒是今年第一回下了雪,群臣都有些兴奋,贺喜的话说了不少。然后便是将领们挨个来禀报全境防务,易初也在其中。

    易初统辖的正是岑河上的重要守备,飘雪之后,岑河的冰期便成了徐敛眉最关切的事情,依往年常例,驿船将停,而河边的守备却要增加,这是当初莒国进攻带来的教训。

    徐敛眉同易初谈得累了,回府的时候,在辇车上险险要睡着。鸿宾到车中来给她塞了个暖炉,也不言语,只是盯着她瞧。她被这样瞧得不自在了,“怎的了?”

    鸿宾竟然也脸红,低声嗫嚅:“昨晚婢子听见,您和驸马,房里……”

    徐敛眉整张脸哗地通红,只得拿怒意遮着羞意:“乱讲什么呢!”

    “其实今早婢子真不想叫您去议事的。”鸿宾软声道,“您一定累坏了吧?”

    “……”徐敛眉再不想接话,干脆闭上了眼。鸿宾倾身过来将车窗放下,一边好声好气地道:“殿下,不管如何……婢子很高兴。”

    “什么?”徐敛眉懒懒发问。

    “婢子原本以为,”鸿宾偷眼觑她,神色里像有些难过,“您不会对任何人……”

    “放肆。”徐敛眉蓦地截断鸿宾的话,她睁开眼,冷冷注视着她,“这种话也是你说得的?”

    鸿宾低下了头,被公主毫不留情地数落,心里却更加为公主感到委屈,眼中几乎要坠下泪来,却也不敢让公主瞧见,“是婢子放肆……可婢子真心希望,殿下能同柳先生好好地过,过一辈子……”

    徐敛眉看了她许久,终而,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手背,“鸿宾,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心中总是将你当姊妹一样看待。”这样的话她甚少说,说出口便觉生涩,“你这样关心我,我很感激,但我同柳先生……”

    鸿宾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有那么几句话,翻来覆去梗塞在喉头,却终于是对着最亲密的鸿宾也说不出口。徐敛眉最后也只是又拍了拍她,便闭上眼睛,“……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

    “殿下。”

    柳斜桥站在车门前,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挑开帘幕,安静地迎接着她。

    她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走入府中,留给下人们一个伉俪和谐的背影。房中已摆上了晚膳,柳斜桥将牙箸递与她,一边平平地道:“我去厨下看了看,添了几道菜。”

    她朝桌上看去,是惯常朴素的五菜两汤,只中间那条清蒸的鱼十分显眼。

    “……”她道,“本宫不爱吃鱼。”

    他也不恼,“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合您的口味。”

    她复看他一眼,执箸尝了一口,细嚼慢咽,“倒是颇得鲜味,不似北方做法。”

    柳斜桥道:“在下本就是南方人。”

    她道:“丰国也并不算南方,反而偏西。”

    他叹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似的,“这种事情,我总是辩不过殿下的。”

    她耳根发了红。胃口不佳,心里发堵,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自去了一边翻书。未几柳斜桥走过来,踌躇着道:“您若不高兴,往后我便不这样……自作主张了。”

    她轻轻地道:“我没什么不高兴的。”

    他将她手中的书抽了出来,她却转过了身去。他从后方拥住她,用哄小孩的语气道:“不要不高兴了,嗯?您不喜欢的事情,往后我都一定不会做的。”

    不知他这半日都学了什么,到了傍晚,竟知晓这样来哄她了。可无论如何,女孩子总是喜欢被人哄着的。徐敛眉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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