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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肯出现了?”凤墨毕竟是习武之人,哨音对他的影响不大,故而他虽暗暗吃惊对方人数之众,却还是能镇静地哂笑自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连朝廷钦犯的主意也敢打吗?”
他没有说劫,因为对方先是以淬毒暗器偷袭,现在又个个皆是黑巾蒙面地现身,毫无疑问他们的目的不为劫人,只为杀人。
竺紫琴,要怪都要怪你爹,前佥督御史竺兴竺大人,好好的搜罗什么百官秘闻,又将其记于秘录之上,以致给自己惹下杀身之祸不说,还连带着你也注定要成为各方伏杀的目标,倘若今时今地便合该是你命中难逃的劫数,那……
凤墨没敢再深虑下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从哨音和身手判断,对方的功夫均是不弱,他势单力薄首尾难兼,别说保住竺紫琴,便是自行脱身怕也很要费些气力的。
第三章 死而向生
“好吧,好吧!”眼见对方根本不答话,仍是在向马车逼近,凤墨做了个且慢的手势,“你们想要车里的人?没问题啊,只要你们开口,我让给你们便是,区区赏金,权且算作我请弟兄们喝酒了,不过你们总该报出个名头来,让我好知道到底请谁喝酒了吧?”
说罢,凤墨随即紧张地扫视了一遍对方的反应,非他真想饶舌,而是他既不想莫名其妙恶斗一番连对方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又期望能拖延点时间,为自己争取一分胜算的把握。
可惜这十来个黑衣人完全没有理会凤墨的意思,只见为首一人在短暂地停步滞留后,慢慢抬起手臂,轻手一挥,他身后的四五名黑衣人遂如黑鸦般分从两侧攻向马车,寒光交错间,凌厉的锐风劲逼凤墨,杀气腾腾,绝无留活口之余地。
“龟孙子们你们也忒毒也!”凤墨暗暗怒骂一句,急展缚臂索飞身左右迎敌,但他脚尖刚离开车篷顶,立刻感到马车动了,动得不是很快,只是在朝仙空台的中央移去。
抚月没听他的号令便擅自移动了马车,凤墨无法估量身后的距离,已退不回车篷顶,不得不左右开弓,以最快的速度直袭敌方的要害部位,缚臂索银光电闪势如怒蛇,吐着妖冶诡异长信,于刀剑相交的破绽间急急穿梭游走,招招迅疾狠辣且绝不做过多纠缠。
一轮战罢,率先攻击的黑衣人均惨呼着相继暂退,而没容凤墨喘息,他身形落地时即发现自己已被其余的黑衣人团团逼住,除了身后,仙空台上够他缚臂索施展的空间变得十分有限。
缚臂索乃属软兵器,招式再凶猛也怕被对手的兵器缠住,加之又有丈余长,凤墨虽施用的收放自如,可近身相斗,缚臂索实在没有半点优势,眼见自己落于下风情况不妙,凤墨紧张思考如何脱困的同时,不由得抬眼斜睨身后。
抚月此刻早将马车横在了石亭前,扬声笑道,“小姐,这些人做什么的怕都和咱们无关呢,你瞧他们只管围住凤大人纠扯不休,难道是专找凤大人寻仇的吗,如此甚好,咱们就只管看戏瞧热闹罢!”
戏谑之言一出,凤墨立时火大,心道你这贱婢简直不知好歹,我还正愁如何替你们解围脱困,你倒好,笑我困兽犹斗也就罢了,至于闲得无聊,故意要招这些黑衣人去对付你们家小姐吗?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果然,凤墨尚未腹诽完,黑衣人便相互交换了下眼神,除七八人纷纷出手联袂攻向凤墨外,另五六人则趁机欲越过凤墨,直扑马车。
幸亏凤墨早有所备,他一边卷动缚臂索封住黑衣人的去路,一边腾身而起踢向最近一个攻击者,在狠狠踹上对方胸口的同时,又借用反弹之力顺势后撤,只一个起落,轻功绝佳的凤墨就跳出了黑衣人的围逼,再次稳稳地落于马车的青篷顶上。
然就在起落间,凤墨却错愕地看到竺紫琴跳出了马车,跑向石亭内,甚至还冲他招了招手。
石亭的另一头没有了藤索桥就是绝壁断崖,竺紫琴到底想干什么!
不对,身形落稳的凤墨,错愕的表情尚还挂在眸间眉梢,即刻就古怪地僵硬在脸上,他似乎,似乎听到了什么?
只时间刹那的凝固,凤墨发现他听到的细微的嘶嘶声正是来自于他的脚下,还有某种特殊的气味也随风飘来,尽管游丝一般极其不易察觉。
凤墨心头猛沉,眼见黑衣人也已攻至马车近前,护身剑不知何时又回到抚月手中,她跳下马车,举剑奋身迎敌,同时,凤墨听得她低低的叫了一句,“还不快走?”
凤墨恍然若悟,不容再多犹豫,一轮缚臂索扫出去后,他脚下用力,纵身便往石亭内竺紫琴的方向掠去。
孰知,就在他的身形刚入石亭时,身后轰然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随着冲天火起一股强大的热浪也卷席而至,凤墨不受控制地就被抛飞,直往山涧崖下坠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凤墨在飞速坠落中,唯觉耳鸣阵阵,眼前点点金星乱窜,脑海却是一片空白,他茫然地仅凭本能挥动缚臂索,索及之处一袭青布素衫映入眼帘,再一使劲儿,他好像抓住了某样物体,冰雪一样的凉,几乎感觉不到体温……
今儿个到底什么状况,出道以来,这,算是他最倒霉的日子么?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世界只唯有风卷林啸……
“缓过劲儿来了?缓过劲儿了就想办法脱困吧,凤大人,就算你拽着我不觉得吃力,怕是这根老藤也吃重不住,撑不了多久呢!”凤墨的身下,竺紫琴仰起脸,漾出一抹柔柔的微笑。
她居然在笑,凤墨讶异地俯视她,周身如同被谷涧寒凉的风拂过,丝丝冷意渗骨入髓。
她怎么可以笑?凤墨的耳鸣有所好转,不过仍是有些听不大清竺紫琴的话,因此仅能从飘入耳中的只言片句去猜,“你早就谋算好了是吗?”他悻悻地合了下双眸,转首上望。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山崖半腰,无论天黑与否,都是看不清仙空台上情形如何的,却可以想见,那上面一定血肉横飞狼藉满目。
“我本就是亡命天涯之人,你说呢,凤大人!”竺紫琴的声音和她的笑容一样轻柔,不但轻柔还很清透,是那种不染尘世烟火或者沉淀、过滤掉所有尘世悲欢与欲望的清透,宛如山泉,平静且缓缓地流过人心。
大概由于现在两人的困境,也大概由于听力受损,故凤墨此时才对他所要缉拿的命犯的每一句话都分外留意,他痴怔了片刻然后想到,若是没有经过仙空台上一幕,单听这姑娘的声音,他会不会就当她是个无知的孩子,而放她自由?
无知?自由?凤墨收定心神暗暗苦笑。
第四章 针尖麦芒
哪有人会无知到乘坐一辆装满火药的马车逃亡,甚至生死的瞬间,倘若不是他的缚臂索及时卷住了她,他又拽住了她的胳膊,接着抽出缚臂索,卷住了半山崖的老藤,那他们还可能像猴子一样吊在半山崖,还可能有机会讨论所谓的脱困吗,哪怕他飞身离开马车再晚一星半点……
凤墨设想不下去了,难怪竺紫琴会朝他招手,难怪抚月会尽弃前嫌要他快走,赏金猎人若不是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命犯怎会在乎他的生死!
饶是如此,竺紫琴也太狠了点,所有的过程倘稍有分毫差池,那一定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结果,但正如竺紫琴所言,一个自忖难逃一死,横竖一死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半山崖的藤蔓都不够长到下到谷底,如今是上也不得下也不得,除非……”凤墨环顾四下后又道,“除非荡到更低矮处的藤上,一截一截地往下溜。”
“唔!”竺紫琴点了点头,认可道,“那还等什么,凤大人,凭你的功夫此法并不难施行。”
她口吻轻松,淡淡的笑容至始至终挂在唇边,显见凤墨的法子似尽在她的预计之中,凤墨再次留意地瞧了她一眼,深深被一种落入他人掌股的挫折感所郁闷住,然当下脱险为急,也由不得他逞口舌之能白白浪费本已消耗得差不多的气力。
“我要松手了,你自己务必抓牢!”凤墨恢复了他惯有的冷淡,待确定竺紫琴确实抓牢藤蔓后,抽回手的同时,他赶紧活动了一下半僵的胳膊。
最初拽住竺紫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拽空了,至少他差点以为拽住的不是一个活人,活人的手腕怎会那么冰冷,即使隔着银丝手套,还是冷到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也就因此,他头脑突然清醒过来,力振缚臂索缠到了一根老藤,而没至让他们俩一起摔成肉饼。
可这不是说他就应该感激对方,今夜他和她的相遇实在太过诡异,竺紫琴,竺紫琴真的是竺兴那个三岁就被送入深山老庙养病的独女吗,为什么她身上会有如此多的古怪诡异之处?
竺紫琴看着凤墨利用缚臂索又缠住了另一株老藤,试了试牢固度,凤墨向她伸出了手,“不介意的话,你得抱紧我才好一起荡过去,否则单凭腕力,我就算勉强没脱手,你也会被惯性拉扯脱臼的。”
说罢,凤墨微眯了一下双眸,略带讥诮地注视着竺紫琴的反应。
这是对她的报复吗?竺紫琴唇边的笑意更深,永元朝素讲究伦理纲常,女子未婚许之前被年轻男子搂搂抱抱乃实属有损名节之事,凤墨明知两人攀荡于藤蔓间,不可避免的只能相互拥牢共同进退,偏故意提醒她这茬,很是有些趁人之危的嘴脸,但他忘了吗,她是个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人,何在乎名节?
“没问题!”她说着同样伸出了手,在凤墨的施力下,淡定自若地环住了他的腰,“凤大人都不介意的事儿,我一个在逃命犯除了感激不尽,还能说什么?”
凤墨愣怔了一下,耳根腾地红了,赏金猎人凤墨追踪人犯的本事令人闻风丧胆,假如所有敢端这行饭碗,又端得还不赖的赏金猎人都可称是贼精,那他凤墨简直就为贼精中的贼精,不过,极少人知道,他有一个很大的毛病,他有洁癖——对人犯有洁癖!
好像怕脏了自己的手,他在缉捕的过程中永远戴着一双银丝手套,便是交手,他也尽可能的避免和对方身体碰触,押解人犯归案,他更是喜欢将对方用缚臂索一捆了之,扔在马背上不闻不问,除了提供最基本的食物和水,以保证人犯不死,他几乎一路都不和人犯有任何交集。
然而他的这种奇怪心理,连被他缉拿归案的人犯都不知晓,竺紫琴又是怎么知道的?还借此揶揄他被个在逃命犯近身搂抱吗,谁说他不介意?他怎么能不介意!
凤墨恼羞地瞪着竺紫琴,对方扬起脸,光洁雪白的额头和柔秀的发丝散出幽幽淡香,几分冷笑下,黑沉沉的眼底像是天地间的尽头,既纯净得毫无杂质,又冰冷荒寂得令人寒栗顿起。
“人要想平平安安活在世上,就不应该掌握太多秘密。”凤墨缓缓开了口,“你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他身为佥都御使,固然也为朝廷办了不少大案,惩戒了几个贪官污吏,然他借用职权之便,秘密收罗权贵隐私,以为可以捏住他人把柄,永保一世荣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还是被皇上痛下杀手,斩草除根了吗?”
“坊间传闻,你当真?”竺紫琴这回笑得很畅然,“坊间还传先帝驾崩的很蹊跷,皇上的登位也很蹊跷呢!”
凤墨不语,他可不想吊在藤上和竺紫琴讨论什么传闻真假,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吓她一吓,让她不要在他面前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