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阁主不喜欢喧闹,他便在长达半年的时间几乎整日不说一句话——除了传达阁主命令之时。
但秦裳从没有任何怨言。
他甚至希望能永远这样安静地待在阁主身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只是静静地侍奉着他,便于愿足矣。
第506章 寂灭
但只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也并不能长久。
他们在九阁之巅度过了一个寒冬。
隔年他十七岁。
阳春三月,秦裳接到了阁主的命令,去取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杀手血狼首级,期限三日。
少年怀着满腔忠诚离开九阁,去执行阁主交代的任务。
血狼武功很高,人很狡猾,极擅隐藏踪迹。
秦裳花了两日时间才找到了血狼的下落,可彼时血狼正与同为杀手的好友躲在深山吃酒。
七个人。
秦裳染了血,杀死七个人,只带回了血狼的首级。
但是回去晚了,比三日期限晚了半日。
满身疲惫赶回九阁之巅,恭敬地献上首级,少年没有等到一句夸奖,也没有一句安慰,甚至连责备质问都没有。
只有一顿血淋淋的鞭子,惩罚他的办事不利。
这是生平第一次,少年挨这么重的责罚,痛到咬破了唇,却一声不吭。
因为不想让阁主觉得自己没用。
他是阁内第一高手,年少成才,努力那么多只为了靠近心中的信念,怎么能软弱?
近身侍奉阁主,他必须比其他人更强。
所以对于惩罚,他受得甘愿。
少年觉得阁主是看重自己,所以罚得应该。
他不怨,只在心里提醒自己,需要好好练武,提升自己,不能再懈怠了武功。
于是往后的日子里,他除了侍奉阁主,每日早晚便多了另外一项任务。
继续练剑,修习内力。
内外兼修。
十七岁那年冬,气候寒冷而恶劣,大雪接连下了几日,九阁之巅到处白茫茫一片。
少年思及阁主四季都是一袭雪白轻袍,进山猎了两头雪狼,打算给阁主做一件狼裘披风御寒。
少年想着阁主穿上狼裘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
可他估算失误,利箭击中雪狼要害时浅淡的血腥味引来了狼群,少年与狼群搏斗了整一个时辰,击毙了数头雪狼,自己却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以他的身手想要自行脱身并不难,可他不愿丢下好不容易猎到的雪狼。
然而,徒手带走两头雪狼尸体,从群狼包围下脱身——却又是那么难,几乎不可能做到。
肩背被撕裂,鲜血浸透了身上衣袍。
少年脸色惨白,狼狈而不堪。
大雪纷飞,他最终被后来赶到的九阁手下所救——连同那两头被猎杀的雪狼一起带了回去。
强撑着力竭的身体跟阁主请安,少年完全不在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带着一种邀功般兴奋的情绪,等着回答阁主的问话。
然而,没有。
依然没有一句责备,没有一句问询。
只有很淡很淡,淡到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的一句命令,如轻风钻入他的耳膜:“本座不喜血腥味,什么时候大雪洗干净你的身体,什么时候再出现在本座面前。”
大雪……洗干净血腥味。
少年怔住,思绪有一瞬间茫然。
他仿佛并不能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大雪还在下,他失神一般站着,所有的思绪皆被放空,脑子里茫茫然没有归处,眼神甚至不知看向了何方。
第507章 草芥
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他的衣服和发丝上,凝固了血迹。
不知站了多久,他也记不住自己站了多久,只要身上还有血腥味,他就得一直站在这里,站不住了就跪着,跪不住了就昏倒趴在地上。
只等着纷落的大雪把他身上的血味冲刷干净。
然而如此冰冷的气候下,大雪落到了身上却是迅速凝结,又如何能洗净血迹?
他很快成了一个雪人。
时间仿佛静止。
他的感官一点点失去知觉,身体一点点失去温度。
冷,冷到骨子里,仿佛全身上下只剩下寒意,嘴唇泛青,心里的冷比身体更冷。
他想,就这么死了吧。
陷入昏厥之前,他脑子里恍惚闪过短暂的一生,随即回光返照般意识清醒,心头清晰地浮现一个念头:原来……阁主不喜欢血腥味。
下一次。
下一次,他定不能再让自己受伤,不能再让阁主闻到自己身上的血味。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
后来他到底没死成。
阁主命人把他救醒了。
九阁里灵丹妙药那么多,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总能救活的。
然而那一次他的内力受损,身体就此落下了病根。
整个冬天他都在养病,也都在暖床——给阁主暖床。
他成了阁主的娈宠。
不知什么原因,可能因为大雪封山,无所事事。
可能因为养病的日子太无聊。
也可能只是因为……他自己愿意。
看,这就是秦裳。
看似光风霁月,实则低贱如草芥蝼蚁。
后来的后来,他一天天沉默,以前夺目的笑容慢慢消失不复见,眼底灼热的光芒也寂灭于无声之中。
他变得很乖,如一个宠物。
身体渐愈之后,他依然乖巧温顺地留在九阁之巅,继续侍奉如神明般尊贵的阁主,尽责尽力地做好一个娈宠之分内之事。
只是有什么东西,从心头悄无声息地碎裂。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
十八岁那年夏末,阁主让他去大夏皇宫取一样东西,他去了。
孤身一人闯入守卫森严的大夏皇宫,被利箭刺穿了胸腹,最终顺利取回了阁主要的黑檀木九龙暗纹锦盒。
打开锦盒的时候,只看到了里面放着一本春宫手册,少年一呆,以为自己犯了失误,当即跪下请罪,等待任务不利的责罚。
可阁主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拿起春宫册,漫不经心地翻看:“任务完成得很好,但又让自己受伤了,自己去领罚。”
少年一懵。
任务完成得很好?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九死一生,闯入重重防守森严的禁宫,只为取一本春宫册?
箭矢铺天盖地而来,他中了箭……为了一本春宫册,他中箭受伤,还要因此而领罚……
一次又一次,少年已经失去了思考的余力。
他恭顺却无神地领命,去领那顿只属于他的惩罚。
他甚至无力去思考,阁主是天生的无情,还是只看他不顺眼?
但这些都不重要。
不管出于何种理由,阁主的命令大于天,九阁无人敢埋怨也无人敢违背——包括他。
第508章 代价
十八岁那年秋,天山论剑,江湖上众多门派齐聚,阁主命他取回新任盟主的脑袋。
他领命而去。
各方枭雄齐聚,他取了首级也带了一身的伤回来。
依然领了一顿鞭打,理由千篇一律——任务中受了伤。
他一度怀疑,自己这阁中第一高手是否浪得虚名?
为什么次次任务都会给自己弄得一身伤,赚来一顿罚?
后来他知道了。
不是因为他武功不好,而是因为阁主想罚他,不问缘由。
再然后,他每次出任务,大的小的,次次失误,只为了给阁主惩罚他的机会。
哪怕……
他的生命,一次次透支,他的伤势,一次次加重。
他的内力,一次次耗损。他的信仰,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他明白了,当初飞蛾扑火,此生的宿命便只能是化作灰烬,归为尘土,依旧做那一搓微小卑贱的泥土。
从十四岁到二十岁,他用了整整六年时间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卑微而又低贱的娈宠。
九阁第一高手,外人眼中最接近神祇的人,显赫而威风,实则贱如蝼蚁。
内力损耗,内伤沉疴,身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的伤,生命透支严重。
秦裳以为自己很快会被新的第一高手取代。
以他折损过度的功力,第一高手之名早已名不副实。
可是并没有。
九阁自他之后,至今八年未曾再举办过比武大会,也没有任何人挑战过他。
他以这副残破身体,至今居然还牢牢稳坐第一高手之位,实乃讽刺。
从少年到青年。
经历八年时间,他尝遍了酸甜苦辣万般滋味,磨灭了满心信仰,心底早已是一片荒芜。
岁月无情,说到底……不过是执念枉然。
二十二岁那一年春,阁主坐在繁花盛开的园子里,赏着满园春色,随口说了一句:“东陵这个小女皇挺有趣,女子称帝,本座不太喜欢,毁了吧。”
一句不喜欢,一句毁了吧。
他的容貌被改变,他的身体骨骼被重塑,只为了以酷似君倾阑的容貌接近君子曦,引起君子曦的关注。
毁了吧。
要毁的当然不是君子曦这个人,而是君子曦的江山。
整骨之痛,至今难忘。
后来的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
秦裳去了西陵,一袭红衣灼目,容颜却似逝去的君倾阑,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子曦的注意。
只是抱着搅乱风云目的而来的秦裳,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跟子曦成了朋友。
只因子曦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温暖——即便那种温暖太寻常,并不值得放在心上。可对身处荒芜孤寂之中已久的人来说,依然是照进他心头的一抹阳光。
给他温柔,让他珍存。
曾经,他自己便是一道灿烈的阳光,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冰冷阴霾。
可这阳光却在后来的岁月里,被一点点磨去了光泽,失却了温度。
很显然,此番任务以失败告终——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违背那人的命令。
为了生命里唯一的朋友,他不但逆了那人之命,甚至用九阁势力给了子曦数次帮助——不管需不需要,那是他作为朋友,唯一能替她做的。
第509章 绝笔
空气仿佛整个安静了下来。
纤细的手指翻开最后一页,上面是写给子曦的最后一段话:
子曦,可还记得我在西陵时说过的那句话?
我这个九阁第一高手的权力很大,曾经这是我唯二值得欣慰的地方。
其一,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调动九阁所有可用的势力,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其二,是可以正大光明地追逐自己的信仰。
当然,这都是曾经。
已经逝去的曾经。
遇上他,是我生命里的一个劫。
我用炽烈的火焰加速燃烧着生命,加速着死亡的步伐。
扑火成烬,便是我的宿命。
子曦,我不恨他。
只是对他的仰望,从朝阳升起,到日暮西垂,直至迎来最终的黑暗。
你会怨恨黑夜吗?
不会。
所以我也不会。
只是无力再去追逐,因为我的寿命将终止在夜晚。
所以,别为我做任何事,也别来找我,让我安安静静地走上自己的归途。
来世我希望自己能做一只真正的飞蛾,扑了火瞬间成为灰烬,而不必承受这一世千般辛苦,万般苦痛。
子曦,其实我不配成为你的朋友。
一个是卑贱的娈宠,一个是尊贵无双的女帝,怎么能并列被提起?
那是玷污了你的声名。
所以我离开之后,你便把关于我的这段彻底忘了吧,只当从未认识过我——
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在心底留一个微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