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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修长的手掌,一只小巧香囊被悄悄送进冯妙手里,刺绣的纹理,刮着她的手心,微微发痒。
“妙儿,娇美的花瓣,本就不应该零落在泥土里。”他殷殷劝导,“不如相信我,我能替你安排,离开这里。”
☆、58、凤起甘织(五)
冯妙捏紧那只香囊,呼吸略微变得急促。
“妙儿,这是古方记载的、给生殉的女子服用的药物,服药后,呼吸和脉搏都会变得很微弱,”高清欢收拢双手,“我会帮你安排,假借病重垂死送出禁宫。”他的声音空灵缥缈,三言两语,就令人想起铺满清冷月光的宫中永巷,牛车辘辘,载着垂死的女子送出宫去。
手心里渗出汗来,冯妙就像受了蛊惑一样,几乎就要立刻答应。
“谢谢你,”她终于还是摇头,把香囊握在手心里递回去,“如果我只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这的确是再好不过的计划。可我还有阿娘,还有弟弟。即使命运残酷、前途未卜,只要还有路,我就得走下去。”
“你不必现在就急着拒绝,”高清欢从袖中抓出一把细砂一样的粉末,投入火中,火苗忽然腾起三尺多高,发出连绵不断的爆裂声,“太皇太后并不希望皇上这么早就举行冠礼,朝中惟一能与冯氏抗衡的外戚,只有高氏。可惜高氏却没有适龄的女儿,可以参加采选。在高氏想出应对的办法以前,冠礼仍旧会被推迟。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就在宫墙砖缝间,插一朵桂花,我自会帮你。”
甘织宫许久没有外人来,气质神秘清华的傩仪执事官,被寂寞无聊的宫人,一直谈论到将近新年。冯妙留下了香囊里的秘药,却再没跟他有过只言片语的联络。
临近新年,天气越发寒冷,甘织宫里的人,大都戌时未过,就早早睡了。冯妙裹了一件夹棉披风,举着蜡烛,就要往小阁楼去。予星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叫住她:“我姐姐托今天送饭的小全子帮忙,给我送来了一包吃食。咱们两个悄悄找个地方,全当庆贺新年了,怎么样?”
冯妙托着腮想了想:“那不如就今晚,趁着还有一勾下弦月,在后院里大快朵颐。”
予星一层层剥开了油纸,向里面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盼望,立刻转成了失望:“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人家不要的鹅掌。”宫中御膳房经常宰杀整只活鹅,胸肉可以做成风干鹅脯,腿上的琵琶肉,可以腌制以后烤熟,骨架也可以加上莼菜、莲子,熬成嫩白如牛乳一样的浓汤。唯独鹅掌,宫中贵胄不喜欢吃,便被御膳房的宫女太监拿来解馋。
冯妙也探头看了一眼,伸手在予星脸颊上捏了一把:“馋猫,其实鹅掌,是鹅身上最好吃的部分,柔韧有咬劲。”她指着纸包里的鹅掌说:“这些鹅掌的做法不好,没凸显出鹅掌最好吃状态来。”
见予星歪着头看过来,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冯妙抿嘴笑着说:“鹅掌要在滚开的姜水里迅速抄熟,再用凉水一点点浇在上面,直到凉透,这样才能留住鹅掌爽脆劲道的口感。再用蜻蜓点水的手法,取二十三种调料,按两勺盐配一勺糖的比例,调配成卤汁。熟冷鹅掌,跟卤汁一起放进陶罐,用泥封住罐口,在树下埋上一天一夜。再开罐时,卤汁的香味就全吃进鹅掌里去了。”
予星咯咯发笑:“还没吃到,光听你说,我就要流口水了。”
话音刚落,宫墙之上便传来极轻的击掌声,带着嗡嗡回响的话音说:“好一道秘制鹅掌,原来不只秀色可餐,妙语也可餐!”
☆、59、暗流汹涌(一)
予星吓了一大跳,一边抬头看过去,一边喝问:“谁?”
黑衣束身的少年,怀里抱着一柄长剑,迎风站在一丈多高的宫墙上。傩仪面具,仍旧遮住了他的面容。宽肩窄腰的身形,在夜色下别具风韵,三分骄傲自负,三分风流不羁,三分英武果决,混合上一分睥睨山河的气度。
只听那带着嗡嗡回响的声音,冯妙就已经认出这个“讨厌鬼”。快一年时间过去,那枚毒药仍旧没有丝毫发作的迹象,冯妙已经大致猜出,自己是被人戏弄了。上次跟高清欢见面时,冯妙也找个借口请他替自己探了探脉。高清欢只说她幼年时似乎有过用药不慎的症候,并没探出中毒的迹象。
“可惜,这道菜虽好,却不配你,”冯妙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我有另外一道干烧鹅掌送给你。”
“咦?菜还有配人这一说?”少年似乎很感兴趣,“不妨说来听听。”
冯妙轻启朱唇:“取一月大小的鹅,放在铁桶内,桶底用炭火加热。小鹅怕热,只能轮流高抬双脚,在桶里走来走去,却因为翅膀还没长成,飞不出去。等到两只鹅掌烧熟时,小鹅还是活的。”
少年沉默片刻,沉声说:“好残忍的一道菜色。”
“正是,”冯妙语含讥诮,“这就是菜与人相配的道理。残忍无情的人,自然要配残忍无情的菜式。”
少年微微一怔,接着反倒大笑起来:“你小小年纪,嘴却伶俐刁钻,只盼将来有个如意郎君,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为他死,揉碎一地芳心,看你还敢不敢如此伶牙俐齿。”这少年明明自己年纪也不大,说话间却总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
“彼此彼此,”冯妙立刻接口,“只盼将来你也遇着个人,爱不得、恨不得,生生消磨了你这一身脾性,看你还敢不敢戏弄、要挟别人。”
少年低着头轻笑一声:“呵,好大的牛皮味!”
冷不防来这么一句,反倒让冯妙一愣,这里只有鹅掌,哪来的牛皮味?
“早年拓跋先祖与慕容氏骑兵交战,用整幅牛皮做成可供十人共用的革盾,”少年不急不徐地讲,“任凭对面的弓弩手如何箭如飞蝗,都能被革盾给挡回去。我从前看了,只当是在夸耀先祖的功绩,当不得真。”
冯妙跪坐在地上,侧着头微微眯着眼睛看他,脸颊上伤疤结痂刚刚脱落,留下一弯浅浅的、新月似的粉色印记,双眼弯出一个圆润姣好的弧度。冷月清辉,给她笼上一层软烟罗纱似的朦胧色泽。
少年略略停顿,接着说:“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世上果真有坚韧不催的牛皮。”
“你!哼!”冯妙听他讥讽自己脸皮厚,气得俏脸泛红,左右看看,随手抓起一块石子向墙头掷去。
少年一俯身,把石子抄在手里,接着打了一声清亮的呼哨,声音脆如夜莺。他倾身向前,嗡嗡回响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再过半柱香,羽林侍卫就会巡视到这里,偷吃鹅掌的人,可要小心点,藏好了。”话音似乎还在耳边,人已经翻下墙头,飞快地远去了。
冯妙不知道他话语是真是假,想到这包鹅掌毕竟是私下传递来的,被人发现,反倒牵连旁人,低声对予星说:“你先回去,我反正要打扫阁楼,顺便处理了这包东西。”
☆、60、暗流汹涌(二)
予星也不跟她多争辩,离去前在她手掌上轻轻一压:“你多小心。”
听听四下无人,冯妙便把鹅掌迅速裹好,打算埋在树下了事。风吹着树影一阵摇晃,宫墙外侧忽然传来剑身摩擦剑鞘的细微声响。冯妙以为是刚才那少年去而复返,捧着鹅掌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墙头的琉璃瓦。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墙外响起,陌生的男子声音,刻意压低了说话:“郭公公,我今天早到了一点,没想到你也比平常早。”声音粗犷,说话的人应该已经年近四十,显然不是刚才的少年。
冯妙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趴下去,尽量不让衣衫发出声响。
那位郭公公轻哼一声,语气颇有些强横:“这回的事,是小王爷交待下来的,你给我用心办,再出上回那种岔子,你也就别在平城里混了。”
“是,是!郭公公放心,我保证手脚干净利索。”
郭公公又是一声冷哼:“城门侍卫里,有个叫林简的校尉,平日本来就喜欢喝酒赌钱。你只需要引着他,让他慢慢输上一笔赔不起的大价钱,就行了。”墙外传来衣衫绸缎细碎摩擦的声响,接着是金银之物撞击在手掌之中的声音:“这是赏你作赌本的,事成之后,你让林简输了多少,王爷都赏你双倍,只管拿出你的手段来。”
原来是侍卫宫人之间栽赃陷害,这种事,别说是宫里,就算是偌大一个冯府,每天也不知道发生多少件。冯妙没心思管这等闲事,只想等他们说完话离开,再悄悄回去。
那四十多岁的男声,嘿嘿笑了两声,谄媚地说:“请王爷只管放心,那林简长得倒是不赖,可几口酒下肚,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这么个人物,也值得王爷亲自交待?”他突然停住,恍然大悟似的说:“林简那个在御前侍奉的女儿,倒真是个美人儿,只是病殃殃的,一看就不是个长命的。莫不是王爷想来一出英雄救美……”
“小王爷的事,也由得你胡说八道?”郭公公轻声斥责,语气极度不悦,"要是让我听见你在外头乱嚼舌根,你这双瞎了的狗眼,也就不用要了。"
那中年男人显然很畏惧郭公公,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宫墙内外都寂静无声,冯妙觉得心口扑扑直跳。趴得太久,腿上已经微微发麻,像有无数小虫子在啮咬。她咬着牙抬手向下摸去,想捏一捏酸麻的腿。目光顺着裙裾看过去,立刻大惊失色。
冯妙一向怕冷,今天夜里出门,特意裹了一件织锦披风,披风边缘缀着一圈水磨珠子,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是在月光下,那珠子泛着一层亮光,十分显眼。在她身侧,宫墙之下刚好缺了几块青砖,上次素荷栽赃时挪走的砖石,一直没人来修补。
透过那处孔洞,外面的郭公公,想必已经看见了墙内躲着个人。冯妙又惊又怕,顾不得隐藏声音,急匆匆拉起披风,就要逃走。
酸麻的腿一软,冯妙刚起身便跌倒在地。就在此时,宫墙脚下的孔洞里,忽然伸过来一只鹰爪一样瘦骨嶙峋的手,牢牢抓住了她的脚踝。
☆、61、暗流汹涌(三)
冯妙惊惶失措之下,用力挣扎,可是那只手力气极大,整个环握住她纤细的脚踝。郭公公的声音,阴测测地在宫墙另外一侧响起:“死丫头,谁叫你躲在这的?”他用力一扯,拉得冯妙在地上被拖行着后退,一只脚几乎就要被扯出墙外。
“死丫头,我先断了你的脚筋,再慢慢收拾你。”郭公公沉声说着,“蹭”一声扯出一柄匕首。宫中有严令,不准宫女太监随身携带利刃,听见刀刃的声音,冯妙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这次惹上了大麻烦。连宫规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怎么可能是寻常太监?
她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免得日后被辨认出声音,抬脚狠狠向后踢去。猝不及防下,竟然真的被她一脚蹬在郭公公袖筒上。可她力气实在太小,那一脚,只不过蹭脏了他的袖筒而已,连半点痛感都没有。
冰冷利刃已经贴在她脚踝上,森凉冷意隔着薄薄一层棉布软袜传递过来。冯妙惊恐万分,低头刚好看见怀里油纸包着的鹅掌。她胡乱摸出一只,使足力气向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上挥去。
鹅掌趾甲锋利,即使蒸煮熟了,仍旧又硬又尖。一爪子正刨在郭公公手背上,当即留下几道红痕,血珠子从红痕中间浮起来。他毫无防备,本能地一缩手。冯妙感觉到脚踝上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