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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策-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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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

    夜宸卿瞧也不瞧他,也不由他说完。

    无影身形一抖,将话语硬生生咽回肚里,自也不敢多言,行了一礼,随即便没了踪迹。

    这一日弋栖月回帐子很晚。

    夜宸卿从她的反应和无影的话里也大概知晓了一二,如此想着只觉得自己心里竟也不是个滋味。

    入了夜看见陛下撩开帘子进来,询问了他两句伤口的事,随后她便坐在桌案旁应对那如山的奏折。

    夜宸卿瞧了瞧她,看见她撑着瘦削的肩在那里忙碌,心里忽而软了几分。

    弋栖月在那里咬着半边唇,想把自己的注意全都给面前的奏折。

    可是瞧着瞧着眼睛便红了。

    那个男人的影子便在她眼前晃,脑海里尽是今日的事,他为了他娇滴滴的妻子摒弃了尊严,在她面前委曲求全。

    弋栖月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打断他坚挺的脊梁,可如今当她真的如愿,心里却是酸痛更甚。

    她也明白,这大概是因为一种放不下割不去的喜欢。

    她觉得自己格外可笑,这样的一个男人,她为什么还是忘不掉?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下贱,会这么多年想着这一个人。

    而原因,也许只是当年的惊鸿一瞥。

    如是想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砸。

    又想着不能让眼泪落在奏折上晕了字,她手忙脚乱地又开始抹。

    直到她身上不知不觉间被人披了一件外袍。

    很暖和,那人温热的手从后面伸向前来,先是拿开她手里的奏折,随后环过手臂来给她擦着面庞上的泪。

    夜宸卿缓缓低下头来凑近她耳畔,也不言语,只是用手臂半护着她。

    弋栖月最不喜被旁人瞧见自己的泪,她咬了咬唇把脸别向另一边去,哑着嗓子低着音调:“你伤还没好,回榻上去。”

    话说出来,有几分变调。

    夜宸卿眸子沉了沉,低下头去,面庞蹭上她湿漉漉的脸。

第一卷 132 帝王心

    弋栖月咬了咬牙,闭了眼,半晌低声道:“朕没哭,只是困。”

    夜宸卿愣了愣,唇角不自觉间扬起几分,随后附在她耳畔低声道:“不同别人讲的。”

    弋栖月紧紧闭着眼睛,却只觉得从鼻到眼皆是酸涩。

    身旁的人却缓缓蹭了过来,薄唇吻着她的眉眼,给她把泪吻下去。

    “陛下若是忘不了他,便将臣下当做他,像以前一样。”半晌,夜宸卿忽而沉着声音缓缓说着。

    如此说着,他的心里发涩,可是他不想再瞧见——他的女皇、缩在一旁自己流泪,哭都不敢哭出声。

    那便让她再把他当作那个人罢,他心里当真如此想。

    弋栖月愣了愣,随后红着眼圈张开眼瞧着他,再然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不行,你不是他,那样也对不起你。”

    如今想起曾经自己的作为,她觉得荒唐。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她心里,宸卿便已不是墨苍落的替身了。

    夜宸卿沉了口气,从一侧倒了盏茶递到她唇边。

    瞧着她张口一口一口喝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间放得柔缓乃至几乎没有底线:“那陛下便试着忘了他,不再念着他,也不要恨他。”

    语罢他噤了口,他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讲不出来。

    他忽而在想。

    那个行路人尝过了松叶酒,会不会爱上那样的味道。

    然后哪怕下一个旅店有松叶酒亦有松花酒,他依旧会选择松叶酒。

    然后,他会不会,这一辈子都欢喜上这种酒?

    …

    三日之后,俞茗羲率兵一路入了都城中段,随后徐战鹰率兵顶上,誓死抗争,竟是勉强挡住了前路。

    但是邱相府,已经在被收复的范围之内了。

    弋栖月便盘算着去瞧瞧邱相。

    一来,邱相乃是她的恩师,这些天来为了她的事情奔波呼号,把弋鄀轩的阴谋推后了许久,她皆是知晓,也心存感激。

    二来,如今时局变动,弋鄀轩乃是她堂兄,弋栖月心里尚有疑惑,还想去询问。

    三来,便是淮川的事情,弋栖月觉得蹊跷,之前听说淮川从禁闭出逃到了邱大人家中,她算计着也该把淮川接回来。

    这一日,邱偃家中。

    邱偃思量着如今相府回了陛下手中,陛下怕是要来多问他几句,他不能多耽误陛下的时间,还是先思量一下形势为好。

    于是,方才用过午膳,他也不歇,白发苍苍的,躬着腰背坐在书房旧桌的窗前,手里执着笔颤颤巍巍地写着。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邱偃应了一声,再然后,‘吱呀——’一声,门打开来,淮川负手立在门前,两眼瞧向屋内的老者。

    邱相清贫,官至丞相,寒苦依旧。

    此言分毫不假。

    “丞相大人也不午歇。”淮川这边低低地说了一句。

    面前的老人很瘦,躬着腰背更是显得单薄,淮川心里忽而并不忍心。

    邱偃笑了笑:“如今国事未定,陛下怕是也烦忧得及,偃本是平庸之人,年过不惑尚在家中种田耕地,陛下却如此待我,赐以住宅,供以俸禄,待以礼节,我也当尽力助她才是。”

    淮川在后面点了点头,身子有些僵直。

    他忽而觉得下不了手。

    武功是杀人的,可是杀了这个老人,他觉得自己不配为人。

    淮川拢在袖中的手攥紧,随后默然低下头去。

    “陛下想必也快到了,到时候公子也算有个着落了,老臣此处照顾不周,还望公子多加担待。”

    邱偃笑着点一点头。

    淮川那边咬了牙,只是低声道:“谢谢先生。”

    可是如何能不下手……

    那边已经给他下了最后的讯息。

    他们说,如若他不帮助他们,他们就会将真相告知弋栖月,届时他和他背后的东国皇室,皆会因此陷入麻烦。

    他们说,如若他肯照做,事成之后,他们会给他制造诈死的假象,让他平平安安度过后半生,而家族也不必受他牵连。

    淮川觉得自己自私得很。

    可是,在老者笑着转过身去的时候,淮川依旧是颤着手,抬起了手中的剑。

    老先生,晚辈对不住你。

    此时,邱相相府门外。

    这门有些陈旧,弋栖月也知道,先生一向不关心这等外在之事。

    她素来尊师重道,对于邱先生更是如此。

    弋栖月怕谈的时间久了,先生留她在府中用午膳或是晚膳,又要劳烦他忙活半天,于是便挑了这么一个点儿,可是到了门外,又想着——先生会不会还在午歇。

    想了一想,决定先敲门进去,如若先生在午休,便跟守门人和管家说一声,先不去通报,她随意寻个地方等一会儿便好。

    孰知侍从小心翼翼叩了数下门,依旧无人应答。

    弋栖月便自己上前去,加了些力道又叩了叩门,还是无人应答。

    她颦了眉。

    身后的夜宸卿眉头皱了一皱,随后低声道:“陛下莫要在意什么礼节了。”

    他大致了解淮川的性情,东咎国最不可一世的皇子,执拗起来大抵是什么都敢做。

    弋栖月眉头又紧了一紧,随后一挥手。

    相府的门本就破旧,几个侍从撞上前来,竟是没几下便将门生生撞开了。

    门打开来,却发现守门人躺倒在门旁,没个动静。

    弋栖月心道不妙,当即便带着人急急地冲进去,她大抵熟悉相府,便一路循着记忆往先生书房赶去。

    孰知方才到了门口,便瞧见门窗皆是敞开,隐隐能瞧见一袭青衫的淮川,手里执着一柄长剑,那长剑已然刺入了老者的身体。

    弋栖月心里一颤,身形当即便晃了一晃,几步便冲上前去。

    淮川听见脚步声一回头,见她双眸血红,吓得手一抖,‘当啷’一声剑已落地。

    夜宸卿的身法素来快,几步便跃入窗里扶住老者,抬手给他封了穴,随后便启口唤医者过来。

    孙兰匆匆跑上前来。

    弋栖月咬着唇,红着眼,立在门前,冷冷盯着面前的淮川。

    先生的身子本就单薄,年纪如此大了,如何受得了他这一剑?

    而这淮川,还是借着她的名义潜入先生府中,先生善意忠心,收留了他,如今却得了如此结局……

    淮川瞧了她一眼,随后低下头,身子一软便要跪倒下去。

    孰知弋栖月手一翻冷冷拔出剑来,一剑便刺上前去。

    这一剑,毫不犹豫地贯穿了淮川的心口。

    鲜血喷涌,淮川身子一颤,瘫软在地。

    夜宸卿见状也是愣怔,几步上前攥住弋栖月的手:“陛下,淮川便是罪大恶极,也是东国的皇子,如今关头,陛下不可莽撞!”

    弋栖月把自己的唇角咬出了血,手都在抖,声音却是冷的。

    “邱君于朕,如师如父。”

    一旁的淮川已晕死过去,夜宸卿颦一颦眉,只得生生将长剑从她手里抢了出来,反手又给淮川封了穴,又招呼着医者来瞧。

    此时弋栖月只是无力地立在一旁,如同一根木头,一动也不动。

    是了,她想杀淮川,因为淮川胆敢谋害她的老师。

    可是便是再想,她也不能杀他。

    如今国内够乱的了,如若杀了淮川,东国势必会有说法,而此时的北幽哪里还能扛得住东国之乱?

    霎时间,这屋子里乱做一团。

    夜宸卿在那边将那两位处理好,才转过身来瞧铁青着脸的弋栖月。

    “陛下,淮川有错,但请顾及……”

    弋栖月不待他说完,便咬牙道:“朕知道。”

    “朕知道朕动不得他。”

    夜宸卿那边颦了颦眉,随后低声说着:“二位的性命,应当是都能保住的。”

    弋栖月眸光沉沉地环顾着这间屋子,许久许久。

    末了她沉了口气。

    转过身去看着夜宸卿,她压低了声音只说了一句话:

    “宸卿,对不起,也许……朕本就不该带你过来。”

    如今叛乱未平,淮川身为东国皇子做出这等事来,若是传到东国,势必会影响北幽和东咎的关系,如若此时此刻东国借机出兵,北国恐怕会捉襟见肘。

    所以,她想将此事暂压,待国势稳定后再行计议。

    只是,夜宸卿此时就在她身边目睹此事,而他正是夜氏之人。

    夜宸卿大抵也能猜出她的想法,他愣怔了一下,随后只是垂下眼去。

    “陛下清吧。”

    弋栖月不着痕迹地咬住半边唇角,再然后,抬起手来掠向他耳后。

    她冰凉的手指掠过他的长发,蓄了些许内力,最终在他耳后凌厉一点。

    夜宸卿的身子卸了力气,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弋栖月抬手扶住他,垂下眼瞧着,末了幽幽叹了一口气。

    分明他给了她如斯温暖,她却……

    只是。

    若仅是她一人性命,她自是会信他——她和他经历了这么多,她也并非木石之心。

    可如若再算上千千万万,可能被这信任牵扯进来的无辜的人呢?

    弋栖月不是圣人,可她是帝王,而那些人是她的子民。

    她并非不敢信夜宸卿,却是不能信他。

    身为帝王,又何尝不可怜。

    ——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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