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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婿如此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老妇记得……是贤婿带着她在苍流长大,应当也颇有几分情分,如今就拜托贤婿做些工作,先救下嫣儿和腹中的孩子为重。”
“老妇如今也没别的盼头了,只要嫣儿好了,一切……一切都好说的。”
说着,眉山夫人把手里的鞭子也松了开来。
墨苍落眸光沉了一沉,随后只是略一颔首,丢开手里的鞭子去:
“那我便同她讲讲。”
眉山夫人点了点头,心中虽是不肯让自家女婿和这弋栖月独处一室,可是为了自家姑娘的性命,也只得忍下来了。
眉山夫人迟疑了片刻,随后,她那宽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门边。
墨苍落立在床榻前,弋栖月却依旧面朝里,瞧也不瞧他。
她清醒着,凭着她的听力,自然也听见了方才那二人谈话的全部。
如今,她只觉得恶心到反胃。
墨苍落垂眼瞧了瞧她,随后却是转过身去,低声吩咐道:“藏刃,去门外查查,再安排梨儿端些血燕来。”
那边,侍从藏刃颔首应了。
弋栖月背对着墨苍落只是冷笑。
——墨苍落,你为了你那娇妻,当真是煞费苦心。
原本理都不肯理我,如今为了取我的血救她,你都能想到血燕了。
真真是讽刺。
墨苍落也知晓她醒着,却见她久久也没个动静,只是缓缓坐在她塌边,低声道:“月儿。”
弋栖月听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恶心。
理也不理。
“别赌气,先养好身子,我们再说其他。”他低低地说了一句。
弋栖月闻言却是笑了,转过身来,冷笑着瞧他:
“师兄是想要朕的血去救那个贱人?”
“不管你信不信,朕告诉你,下毒这等低贱之事,只有你们对朕做过,朕若真想杀她,自有千百种方法,犯不着如此自引祸水!”
“所以此事和朕半点不相干,朕也不会为你们做一分一毫的事。”
“你们自己想用苦肉计,白白消耗朕的血——想都不要想。”
墨苍落沉了一口气,正要讲话,门却开了,侍从藏刃端着一托盘,托盘里放着血燕,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他低着头什么也不瞧,恭恭敬敬地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又匆匆退下。
弋栖月依旧是瞧也不瞧,墨苍落却是抬手拿起一碗来,一手执着勺子,小心地递上一勺去,给她递到唇边。
弋栖月心里却是愈发觉得反胃。
她狠狠一挥手,随后,只听‘啪嚓!’一声,那勺子被她击出去很远,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墨苍落眸光沉了一沉,随后,却是转过身去,对着门外面的藏刃道:
“藏刃,再去拿个勺子来。”
他转过身去,又看着弋栖月,声音放缓了几分:
“月儿,趁热吃,才能养好身子。”
弋栖月冷冷而笑:
“养好身子?”
“师兄应当知道焱毒对身体有什么损耗,如今师兄若是真挂念朕的身子,就不会用焱毒了。”
“师兄是念着朕的血罢,早养好了,早取血,呵。”
黄鼠狼给鸡拜年,哪里有那么多好事。
墨苍落低下头去瞧着她:“月儿,给你喂下解药后,我探过你的脉。”
“其实,如今你身体里一点余毒都没有,你自己……应当也是知晓的。”
弋栖月一愣。
——此言倒是不错。
是了,那番话能瞒住愚昧的眉山夫人,岂能瞒住精明的墨苍落。
此时弋栖月却无意想为何方才墨苍落会顺着她的话讲眉山夫人逼走,只是心下纳闷——
他是不是恼羞成怒,现在就要取她的血?
可是她弋栖月是绝不肯将血给时芜嫣的。
且不说她恨不得时芜嫣早死,便是说——如今的她乏血体虚成这幅样子,真的给血出去,她又还有几天可活呢?
他们不就是逼着她,用她自己的命换时芜嫣的命吗?
弋栖月涩涩苦笑,随后却是咬牙蓄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向床榻里躲去。
孰知墨苍落却抬手拽住她,他咬了咬薄唇,随后低声道:
“月儿,我知道,这不是你做的。”
“但是,你只要给些血出来,事情就会好过许多。”
弋栖月想挣脱开他去,可是又没有力气,于是只能冷笑。
墨苍落沉了一口气:
“如若……如若你实在不肯。”
“我答应你,只要你给血出来,我便放你离开,之前谈的所有事,一年之内,都不再讲。”
“如此……你不妨考虑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弋栖月闻言,只觉得心下更是反胃。
意气用事?
我保我自己的命,不管你家里那个矫揉做作的嫣儿,就算是我意气用事?!
呵,墨苍落,墨苍落,你可真是个好男人。
不分青红皂白,胳膊肘绝不外拐分毫。
为了你那‘娇妻’,连底线都没有了。
一直以来,凡事便是于她一个标准,于我另一个标准……
弋栖月冷冷地斜了墨苍落一眼,忽而一字一句道:
“朕今日便明明白白告诉你——朕的血是龙血,那等贱人——她不配得到。”
“朕倒是宁愿死在这里,倒还有你这一座山给朕陪葬,值得的很。”
墨苍落愣了一愣,方才又低低地唤了一声‘月儿’,便瞧见弋栖月用没有被束缚的那一只手从袖间取出一个血色的珠子,她双眼充血一般地通红,颤着手将那珠子用力攥在手里。
“墨苍落,你可看清楚了。”
弋栖月勾唇冷笑。
“这是朕当初在西国得到的蛊珠。无毒,却可改变血液,致人神思不清。”
“你若再拽着朕不放,朕便将它吞下去,送你们家一个一尸两命!”
她忽而又眯了眯眼:“算上那愚昧的妇人,大抵是三条命。”
墨苍落的凤眼扫过那血色的珠子,又扫过了弋栖月这张决绝的脸。
他知晓她做事有多么绝,如若不是这样,她也绝不会成为如今的女帝。
帝王、帝王,首先便要足够狠,足够决绝。
“月儿,莫做傻事。”
末了他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缓缓松开她的手臂去。
外面的藏刃不知何时递了一柄勺子进来,已经在盘子里摆好。
墨苍落站起身来。
“月儿,你现在身上没有毒,只是身子虚弱。”
“所以吃下这些血燕,养养身子。”
“只是养一养身子,是我此番用毒亏欠你的。”
“你不要多想别的,趁热吃了罢。”
弋栖月手里依旧攥着那珠子,目光如剑:“你出去。”
墨苍落愣怔了一下,目光一溜,在她的右腕上停留了片刻。
末了他转过身去,向着门外走去。
“好好养身体。”
这是他合上门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门板‘砰’的一声轻响,撞合紧闭。
这一瞬间,弋栖月只觉得浑身没了力气,她身子一软倒在榻上,手也是一松,手里的血色珠子滚落出去。
弋栖月却是咬了咬牙,不要命一般地将那珠子重新攥在手里。
——这,可是如今她保命的东西……
第一卷 161 夜里出现的人 (二更)
话说得很硬,可是弋栖月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她在墨苍落、眉山夫人等人面前要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不让他们取走她的血、她的命。
但是等他们走了……
弋栖月便要选择忍气吞声。
她把自己的自尊抛开去,颤着手拿起了那边桌案上的几盏血燕,一勺一勺地,趁热将之吞下。
她知道,一会儿会有苍流的下人过来收走空的杯盏,到时候墨苍落也势必会知道她的苟且。
可是,如今又能如何呢?
如若自己一日一日只能躺在榻上,连时芜嫣的挑衅都挡不住,她弋栖月便全全是个废人了。
如若她成了个废人,便只能留在这里,即便有自己人能暗中上苍流,她能够离开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所以,她要养好身子。
弋栖月颤抖着手,一口又一口。
却觉得这一口一口吃的不仅仅是血燕,也是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末了,弋栖月将空空如也的杯盏搁在一旁,浑身卸了力气倒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倒在被窝里。
浑身散了架一般。
后背的鞭伤,好疼,好疼……
她死死地咬紧牙关,不肯叫出声。
又狠狠地闭了眼眸,不肯落下泪。
那些人都走了,她才敢露出自己的脆弱和伤痛——弋栖月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能活几日……
迷迷糊糊,又疼又酸,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昨日的那个梦似乎又重复了一次。
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给她上了药,末了还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弋栖月在梦里迷糊,却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在那个人落下吻的时候,颤着手拽住他的衣襟。
“宸卿……”
那个人身形一僵,却不回话。
弋栖月迷迷糊糊地想起了许久之前梦里的那个暖炉。
宸卿,你怎么不抱着朕了?
她下意识地拽着他的衣襟,整个人向着他怀里缩。
可是被她拽住的人,却是一动不动。
仿佛是一个假人。
弋栖月却是在梦里将这几日的委屈悉数倒了出来。
她知道她的宸卿是见过她的眼泪的,就像当初她在桌边流泪,他从后面张开怀抱紧紧地抱着她,给她拭泪。
而她似乎也卸下了伪装,自那时起她不再抵触在他面前落泪。
如今亦如是。
闭着眼眼泪却流了满面,她整个人又往他的怀里钻。
那人却是终于伸出温热的手来,给她擦着脸上的泪,任凭她的泪将他的衣襟湿了一大片。
可忽而,弋栖月闭着眼又是喃喃的一句‘宸卿’。
他的身形一滞。
咬了咬牙,却是抬手将她的手从他的衣襟上拿开去,又将她的头搁回枕间。
站起身,转身便走。
可没出去几步却又折了回来,俯身下来,给她将衾被掖好。
弋栖月依旧在梦里。
这一切对她而言委实不过是一个梦,一个荒唐的梦,一个不会发生的梦!
可随后,她的梦却是变了。
她梦见了秦断烟。
梦见了秦断烟死的那一天。
弋鄀轩抱着那个曾经运筹帷幄的女子,那个女子气若游丝,身下尽是鲜血,她却是恶狠狠地,一字一句地和弋栖月讲着:
“弋栖月,终究……还是你赢了……”
“可惜你也就能赢得过我秦断烟……”
“呵呵,当初你离开苍流,想害你的人,其实是……”
秦断烟话至如此,却忽而缄口。
弋栖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正想害你的那个人是谁,他会躲在暗处,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捅你一刀……
弋栖月身形一凛,想冲上前去质问她。
可是浑身上下竟是灌了铅一般,分毫也动弹不得。
而那边,窝在弋鄀轩怀里的秦断烟却忽而转过头来,只有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