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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神色内敛,望着孝钰有些出神:“我听见你跟我说话来着,虽然我昏睡着睁不开眼,但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的清清楚楚。”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神情凝肃而沉酽,似是下定了决心,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凛然:“我迷迷蒙蒙中有个念头,若是能逃过此劫,此生我必定要高高在上,手握八方权柄,睥睨天下,再也不会让人随意将我舍弃。”他转眸看着孝钰,“我所想要的,不管是人还是物,不管她本应是谁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便只能是我的,最后也一定是我的。”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却让孝钰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样的萧衍那么陌生,好像他衣襟上那条刺绣繁复的青蟒蛇隐匿在重云飞雾里,让人看不清本来颜色和面目。
这一病,难不成还受了刺激吗?
孝钰幽幽地说:“衍儿,你这样子让人看得有些害怕,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碾碎揉烂了一样……”
萧衍淡然一笑:“别人害怕我最好,因为只有强者才能令人畏惧,但是你,孝钰,你不要害怕我,因为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他温脉含情地看着孝钰的眼睛,那里面是一潭清晰可见底的净水,轻而易举就能望到头。
孝钰饶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品出些味来了,她犹豫地看着萧衍,心间似有千万滴思绪落下,凌乱难解。她坐在床榻前,将手规矩地放在膝上,萧衍慢慢地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掌心间一点冰凉顺着肌理丝丝浸入,孝钰没由来地一阵紧张,她猛地甩开萧衍的手,站起身来,满面通红,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行……衍儿,你……”
殿门被人推开,阜盛的阳光如水流般潺湲泼入,伴着春凉中一点细微的暖意,是沈檀那暴怒的声音:“沈孝钰,你给为父滚出来。”
魏春秋战战兢兢地躬身而入,颇为忌惮地不停地回身看殿门外,“殿下,贵女,沈侯爷找来了,就在门口等着。”
孝钰却觉如在混沌紊乱的麻絮中找到了救星,她掩饰着自己的失常,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拨敛过宽大的襦裙裙摆,拔腿往外跑,跑到一半儿,顿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只低声说:“衍儿,你要多多休息,我先随爹爹回长安了。”
萧衍坐在床榻上,看着孝钰的背影渐行渐远,眼眸中那一点温情渐渐冷了下来,他慢慢地说:“迟早有一天,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孝钰耷拉着脑袋,在沈檀那炙热暴躁的怒火里蔫蔫地上马车,耳边不时传来父亲的责骂声:“说走就走,知不知道你娘急得直哭,当这寻叶行苑是什么地方,若是一不小心染上了瘟疫,当自己还有命再见爹娘吗?”
她一反常态地默默领受着责骂,一言不发。坐在马车上,听父亲跟寻叶行苑的太医嘱咐:“记住,孝钰从未来过寻叶行苑,那治疗瘟疫的药方是你们太医自己研究出来的,他日圣驾跟前,可莫要说错了话。”
太医谦卑地点头应道,并低声再三保证绝不会乱说话。
孝钰透过车帘向外看去,见行苑里的并蒂花枝生出了粉嫩的花苞,米粒般大小,在枝头一颤一颤的,微渺的弱不禁风,但是哪一株婆娑妖娆的并蒂莲又不是由这样渺小的花苞生成的?
第72章 番外——山雨欲来
清嘉四年的这场瘟疫在太医院研制出治疗秘方后而逐渐被压制了下去;但是如山风序来;虽然隐没在迟日妍暖的春慵里;却带来了绵延不绝的怒浪洪水。
先是北衙六军的统领及左右监门卫中郎将被撤职查办,而后京兆尹也因失职被降职外放,皇帝陛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凤阁拟定了自己中意的人选;尹相在京畿的势力接连受到打压。五月以后;尹相去南方诸郡巡查吏治与自己新推行的青苗法税制成果如何,待七月回京;连向来与他交好的吴越侯都似与他疏远了不少。
朝中逐渐有了新的变化。在姜氏作为后起之秀的迅速崛起下;尹相举荐其义弟季康子出任殷乌军的左前锋;并与他时常同食同寝;格外优待。坊间渐渐传出了流言,说尹相有意栽培季康子;待他之心更胜吴越侯。
一日朝堂会散了;沈檀拿着玉笏拾阶而下,姜弥从身后追上了他,见左右无人悄声秘语:“这尹相对季将军真是厚爱,先是左前锋,又是顺武将军;他入仕也不过三年,论家世学识资历哪一点比得上沈侯爷,怎么反倒好像要让他越过你去了似得。”
沈檀目光沉定地盯着脚下的路;“官宦之位,有才德者居之;并不拘资历家世。”
姜弥抚弄着自己褐绸锦的袖子,脸上一抹笑高深幽然:“但好歹得一碗水端平了吧,你这门下侍中也五年没挪动了吧,尹相向来标榜举贤避亲,怎么这会子倒把他自己的规矩都废了。要我说既然废了那就废了,废的彻底才好,但我看着怎么好像这规矩是单为你立的似的?”
沈檀放慢了脚步,静若冷霜地看了一眼姜弥:“姜相今日怎么好似闲得慌。”
姜弥并不在意他话里的讥讽与反感,只发自肺腑地诚恳道:“你们沈家和尹家还是姻亲呢,怎么一点热乎劲儿都没有,你说说,你要是成了我姜弥的亲家,你又有这一身才华,我非不遗余力地把你捧上去不可。”他悄然凑近沈檀,低声说:“沈贵女那般灵秀可爱,晋王殿下也是倾心不已,不如……”
“打住。”沈檀不着痕迹地离他远了些,“孝钰和太子,是陛下钦定的婚事,我可没这本事说改了就改了。”
他一挥襴袖加快了脚步将姜弥甩在身后,直奔宫门而去,忽觉身边闪过一片阴翳,一个伶俐的人影落到他身侧,半倾了身搂过他的肩,粗眉飞扬,神采奕奕:“沈兄,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模样?”
来人绸衫上罩着乌亮的铠甲,身形长颀,至多三十岁,脸长得端正平整,一副凛然正气的模样,只是被那活泼恣意的表情一衬,显得柔和温煦了许多。
沈檀的脸色有一瞬的沉酽,但还是敛起了一个和煦的笑:“是季兄弟啊,方才上朝时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今日没来朝会呢。”
季康子挠了挠头,没心没肺地笑呵呵道:“太尉让我去兵部给他取殷乌军补给的账册,那兵部侍郎非扯着我说三道四,好容易才脱身。”
沈檀的笑容愈加勉强:“那是人家想巴结你。”
季康子面容澄澈纯净的若朝露初曦,藏不下一点晦暗,明亮光彩堪与朝阳竞。“我也真是不明白官场这一套,各自干好自己的差事就是了,偏得生出来这么些小心思,也不觉得累。”
沈檀便不再说话,只儒雅地笑了笑。心想他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风光时候,自然觉得这些小心思多余,可旁人未必有他那般得天独厚,也只得依附着这些小心思谨小慎微地活着。
他们身后姜弥站在太极殿前的石阶下,逆着光看了那两个人许久,些许粗犷的脸上挂着微妙而幽深的神情,这世间最难以揣测也是最易变的便是人心,因而利用人心便可以做许多事情。
………沈檀揣了一肚子的阴郁沉灰的心事回家,正默然寡言,陡然见女儿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穿着青色浮寒柳的襦裙,发髻挽起,簪了一支碧玉莲叶钗,白皙莹雪的面庞上总是流露出迷茫挣扎的神色,十指指腹间缠着白纱布,将手中的桃花枝拆成了好几段,正往水渠里掷。
安阳公主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过来找沈檀商量:“我看以后别让孝钰去宫里了,这皇子们都长大了,总在一处玩也不是个事儿。”
沈檀生出些不祥的预感,只觉脑侧的穴道突突地跳着,沉了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安阳公主略显犹豫,但想到夫君一向宽厚谦和,对子女也多是纵容宠溺,便将事情原委都说了出来。
近来新罗那边的局势已渐趋稳定,逆臣被大周派过去的军队剿灭,善惠公主和宗献王子不日便要回家乡。这一日阳光正好,皇帝在上林苑设宴给善惠和宗献王子践行。许多皇亲国戚都去作陪,连同诸位皇子也都到了个齐刷。那善惠将目光屡屡落在萧衍身上,宛如牡丹缠枝,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却见他自始至终从未看过她一眼,却是在不经意间将视线瞥向坐在皇后身侧的沈孝钰。
偏偏沈孝钰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总躲避着萧衍,尽量不与他对视。
宴席间觥筹交错,又有缓歌慢舞助兴,耳边是管弦丝竹乐,宫商角徵羽,眼前是水红汨罗袖,妖娆慢歌舞,若不仔细地将眼睛盯在他们二人身上,还真发现不了这二人的蹊跷。
善惠有些酸溜溜地想,未来的太子妃和太子的弟弟,这大周果真是礼仪之邦。她向来是不落俗套窠臼的女中豪杰,并不像姜紫苏那样的闺阁小姐,在察觉到萧衍的心思后只会一昧地咬唇蒙泪。她端着那张倾国绝色的脸,笑意深浓地看了看孝钰,离开坐席朝皇帝拜了拜,道:“善惠与王弟即将离开大周,对于皇帝陛下的收留再造之恩,善惠铭感五内,自觉无以为报,便想以一曲《白鸠》做舞,献给陛下。”
嘉佑皇帝笑道:“早就听闻新罗公主不禁姿容无双,舞艺更是超绝,今日看来是我们君臣有眼福了。”
下首端坐的姜弥微敛过袍袖,朝齐驸马侧身,低声问:“这是唱的哪一出?”
齐驸马边和着皇帝,边细微地侧首悄声道:“《白鸠》是双舞,没瞧见那公主一个劲儿地盯着晋王看呢,临走了,想让人家和她跳一舞呢。”
姜弥恍然大悟,含笑着将视线巡弋在善惠和萧衍之间,见萧衍沉雍地坐在榻席上,平澜无波地端起茶瓯轻抿,丝毫没有迎合善惠的意思。
善惠瞧了他一阵,唇边那抹妩媚娇娆的笑意便如同染了毒汁般,愈发深浓,愈发刺目。她转而瞧着孝钰,笑道:“此曲由古琴弹奏为佳,听闻沈贵女出身大周世家贵胄,应善弹琴曲,不知可否赏脸。”
原本孝钰正神游天外,既没注意善惠向萧衍送了无数秋波,也没意识到这事会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乍一被点名,骤然惊讶,睁大了眼睛看善惠。
宴席上有短暂的安静,众人仿佛也没料到这位异邦公主怎会突然把矛头指向了与她少有交集的沈孝钰身上。孝钰心里一阵慌乱失措,不知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见怀淑轻微地冲她点了点头,才平静了心神,缓缓站起来,拂了拂身:“愿为公主效劳。”
新罗虽是大周的属国,但人家公主愿意亲自跳舞助兴,又是当着宗献王子的面儿,点了一个世家女子为她伴曲,即便她是日后的太子妃,又有何理由拒绝?
内侍将古琴搬上来,正落在皇后凤座的下首。萧衍终于收起了他那副事不关己的闲散模样,略带警告地看着善惠,凤眸中掠过一丝尖锐的凌光,善惠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笑得甚是风情万种。
《白鸠》只是一部弦律舒缓,蕴意悠扬的曲子,并不算难弹。孝钰虽然娇生惯养又在音律上没什么天赋,但自小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也谙熟这些名曲,顺着节拍弹也撑得住场面。
曲虽好弹,舞却难跳。
顾名思义,所谓舞步便要有‘翩翩白鸠,载飞载鸣’的曲意优雅,又要舞出‘凌云登台,浮游太清’的洒脱奔放。孝钰全副心思都在琴台上,时不时抬眼看看善惠,跟着她的拍子弹奏,生怕习艺不精而丢了□□上邦的脸。宴席上众人皆惊叹于善惠的舞姿,弃杯丢筷,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