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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握着母后手的阿蘅,忍着泪道:“今生能唤您一声‘母后’,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母后吃力地抬手,轻拭着阿蘅的眼泪道:“母后知道你心里的事,母后都懂得,往后诸事,都只随你的心意吧,无需为外事绊着,只听你自己的心就是了……”
阿蘅含泪点头,再怎么极力抑制,心中潮水般的悲伤,亦冲击得她泪眼婆娑,哽声难言,她掩面退身让位与他,皇帝上前紧攥住母后的手,一字未能言,即已饮泪失声。
榻上的母后,眸光带笑地望着她流泪的儿子,犹似望着多年前躲在被中哭泣的小男孩,嗓音虚弱而又温柔地对他道:“记得你还在襁褓中时,哭声极洪亮,木兰说这是有福之相,当时母后抱着你想,旁的福气,我不敢求,只要你一生平平安安,就算有福了,却不知,你的福气这样大,大到母后为你提心吊胆了好些年,才放下心来……”
皇帝想起他当年一心往上,不肯做母后原所希望的寂寂无名的闲散皇子,抱着拼死的心,掺和进夺嫡的浑水里,让母后整日整夜地为他悬心吊胆,心中愧疚,忍泪哑声唤道:“母后……”
母后含笑望着他道:“在君主、兄长、丈夫等位置上,你是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在儿子这个位置上,天下间,再没比你贴心的好孩子了,母后有你这样的好儿子,也是今生的福气,因为你在,母后才能走得安心,母后知道,你会照顾好嘉仪、阿蘅和孩子们的,母后知道……”
皇帝含泪道:“您放心,儿子一定会照顾好他们,您放心……”
母后欣慰地望着他,慈爱的眸光,渐渐缈远,如跌入了久远的梦境中,只握着他的手,依然使着最后的力气,昭示着心念的坚执,“母后糊涂了一世,到临了这几日,终是忆起‘卿卿’,究竟是何缘故了……‘卿卿’……你父皇临终前念着的‘卿卿’,是假的,只是一张画纸,‘姜辛夷’才是真正活着的,她是一个人,她有自己的心,母后不是‘卿卿’,母后是‘姜辛夷’,‘姜辛夷’希望死后葬在广陵,她能实现这一世最后的心愿吗……”
母后最后期等的眸光中,皇帝终是点了点头,柔爱轻抚他鬓发的手,失了今世的最后一丝气力,轻而宽慰地落了下去,如山间的辛夷花,为轻风吹飘离枝,静静地落在这尘世间,芳影已远,只香如故。
尽管嘉仪痛哭,求他这兄长,将母后遗体运回京中、葬入皇陵,好让她日后时时拜祭母后,尽管他知晓,皇陵中的父皇,已等母后合葬等了许多许多年,但皇帝仍是遵母后遗愿,将母后秘密葬在广陵,木兰姑姑请领专人在此守陵一世,大梁太后薨逝的消息,在母后真正下葬数日后传出,那将要送回京中皇陵的太后棺椁中,无世人所以为的太后遗体,唯有一套丁香色的裙裳,虽已是经年旧物,却珍藏如新。
天子南巡中止于太后薨逝,御驾将离青州前夜,温蘅哄睡两个伤心的孩子,回到行宫御殿,见皇帝正蜷坐在窗下,对着明亮的灯光,像小孩子一样,一颗颗线串碧玺珠子,神情平静而极认真,如是在做一件重要的大事,每一颗串系的,都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她走近前去,见榻几上除了那匣碧玺珠,还另有几匣琳琅璀璨的宝珠,皇帝见她过来,牵她至身边,问孩子们如何后,又问她,这几匣宝珠,哪种更配碧玺?
他淡淡笑望着她道:“朕把你的十八子碧玺珠串,摔坏了好些年,珠子也摔丢了三颗,这么些年,也找不回来了,只能拿新的替补上了。”
这是母后去后,温蘅第一次在皇帝面上看到笑意,尽管轻淡,却一直笑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温蘅手指了其中一匣珍珠,皇帝便拈起一颗珍珠,对着灯光望了一会儿,笑对她道:“珍珠好,温润纯净,正似咱们晗儿的性子。”
他将那颗珍珠串上,又问,“咱们的伽罗呢?”
温蘅细挑了一颗红珊瑚珠,皇帝接过并道出她的心思,“珊瑚是佛家七宝,也正应咱们伽罗的佛名。”
他慢将手中珊瑚珠,串在一颗颗碧玺当中,最后问温蘅道:“朕呢?”
温蘅对望着皇帝期等的眸光,思量片刻,选挑了一颗青金珠,这一次,皇帝未再释义,也未问她因由,只是接过后凝望许久,终将指尖的青金珠,认真串在了新系的碧玺珠串中,作为收尾。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碧玺珠,串系起了另外三颗新的宝珠,连结成一道新的圆满,被轻握住温蘅手的皇帝,推戴在她清纤的皓腕上。
柔和灯光下,颗颗宝珠熠熠生辉,耀得人眸中幽光明烁,皇帝的声音,亦似幽海中浮曳的星光,轻低得如是梦喃,“三年……三年够吗?”
他轻轻吻上她怔望的眼睫,紧握着她的双手,抵额轻道:“朕知道,明郎走后,你早有去意,只是为了母后,为了孩子……想要走走散心,那便去吧,把孩子带在身边,晗儿早想走走天下,伽罗还小,离不开母亲……朕等着你们……等着你们回来……一定……要回来……”
第223章 再见
父皇或许一早猜知,母后至死也难忘旧情,难对他这君主,有何超出君主的情意,故而从未对母后直言,接受了这一无可奈何之事的父皇,不管抱以怎样的心情,依然预想着身后之事,生不同寝死同穴,死后合葬,应在父皇的预想之内。
只是谋算了一世的父皇,终究算不到母后的心意,多年之后,母后终是选择了落叶归根,选择葬在了她心心念念的广陵,与父皇生前同床异梦,逝后亦有千里之遥。
实话讲,他怕了,他怕和阿蘅,来日也会如此,父皇将母后留在身边一世,可临了,依然留不住母后,与其拘在身边,或许不如放手数年,等她了了心愿、清了心结,她再回到他的身边,是不是眼里,就能看到真正的元弘,一定的时空距离后,久别重逢,再次相见,会不会心中,就能溢出真正的情愫……
他承认,他是存了“欲擒故纵”的心思,“纵”她,是为了她的归来,放手,是为了她能在这三年的散心中,真正放下心结,他可以等,等她放下心结归来的那一天,他们这一世都还长久,他们,都还有时间。
临别之前,皇帝握着她的手道:“天下虽大,但只要朕在位一日,天下都是王土,走到哪里,都可心安。”
她静望他许久,最后声极轻道:“晗儿他……不适合做太子……”
父皇或许一早猜知,母后至死也难忘旧情,难对他这君主,有何超出君主的情意,故而从未对母后直言,接受了这一无可奈何之事的父皇,不管抱以怎样的心情,依然预想着身后之事,生不同寝死同穴,死后合葬,应在父皇的预想之内。只是谋算了一世的父皇,终究算不到母后的心意,多年之后,母后终是选择了落叶归根,选择葬在了她心心念念的广陵,与父皇生前同床异梦,逝后亦有千里之遥。实话讲,他怕了,他怕和阿蘅,来日也会如此,父皇将母后留在身边一世,可临了,依然留不住母后,与其拘在身边,或许不如放手数年,等她了了心愿、清了心结,她再回到他的身边,是不是眼里,就能看到真正的元弘,一定的时空距离后,久别重逢,再次相见,会不会心中,就能溢出真正的情愫……他承认,他是存了“欲擒故纵”的心思,“纵”她,是为了她的归来,放手,是为了她能在这三年的散心中,真正放下心结,他可以等,等她放下心结归来的那一天,他们这一世都还长久,他们,都还有时间。临别之前,皇帝握着她的手道:“天下虽大,但只要朕在位一日,天下都是王土,走到哪里,都可心安。”她静望他许久,最后声极轻道:“晗儿他……不适合做太子……”皇帝轻轻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低道:“晗儿还小,也许随你在外走上几年,好好看看天下民生,性子也跟着变了,这事不急,等你回来再议。”
虽然选择放手,但手里总还得攥着风筝线,才能心安,没有这根线,他真怕她就此飞走,再不回头。
皇帝轻吻了吻她的唇,又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与他们告别,细同晗儿说了许久话的他,向年幼些的伽罗伸出小指头道:“三年,父皇等着你回来,说好了,一天都不许迟~”
“一天也不迟”,小女孩勾住父亲的小指,重重地盖上印章,“伽罗说到做到!”
三年的时间,小小的女孩儿伽罗,在自然山水间,出落地愈发明眸善睐、灵气逼人,她跟着紫黑色的骏马,跟着母亲、哥哥、舅舅、祖父,去过许多许多的地方,从壮丽煊赫的宫阙中跳出,用自己的双眼,去博览天下民情,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大梁河山。
患有“呆症”的外祖父,原已记不得外祖母,可自回过琴川旧宅,便忆起了他的宜萱,却又找不到他的宜萱,一心想要寻回外祖母的外祖父,最先开启了这段旅程,却又在旅程中渐又忘记出行的初衷,她起先困惑,是记得好还是忘记好,后来看忘记了许多事的外祖父,比记得出行初衷时每日里焦忧满面,要开怀许多,可成日无忧无虑地赏玩山水,享受天伦之乐,不由心想,也许有些事,忘了,比记得更好,所谓难得糊涂。
她似有了新的体悟,却不能及时分享与父皇,于是便先讲与母妃和舅舅听,舅舅停官三年,一直随行陪着他们,与母妃一起在旅程中教导她和哥哥学业,原先一直随行的,还有父皇派下的许多宫人侍卫,但母妃无需那么多人随侍,外祖父也不喜欢那么多人跟在他后面,于是那些人都被遣回——表面上都被遣回,但她有次在人群中回头时,无意间看到一张熟脸一闪而过,那是哥哥身边最厉害的大内侍卫,父皇派下的侍卫们,一直远远地跟着他们,悄悄地保护他们呢。
但,除了一心跟随的春纤姑姑、知秋叔叔和林爷爷,他们身边,真就再无宫侍,几乎每件事,都是亲力亲为,原来人人夸她聪颖,她也觉得自己会做好多好多事,可和母妃出来,才发现自己那么“无能”,在旅程中,她学会了许多,会自己照顾自己,会试着去做每件事,会融入当地民生,以“薛伽罗”的身份,走入这个天下,而不是总被父皇抱在怀中,做足不沾尘、金尊玉贵的“永昭公主”。
跳出巍巍宫墙的她,学会了许多,也看到了许多,她看到的,不再只有关心呵护的家人、唯唯诺诺的宫人,她的双眼,渐盛满了世间百态、人性善恶,一路走来,她不仅看到了好山好水,也看到了世态炎凉、民生万象。
那些像话本上的故事,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们身边,她随母妃和舅舅一起,解救过蒙冤落难之人,也惩治过贪污枉法的恶官,当她愤愤不平地告诉母妃,欲澄清玉宇,涤扫天下一切不平之事时,母妃静看她良久,轻道:“这条路,女子走来,会更加艰辛。”
她道“不怕”,一路走来、学见众生的她,对母妃道:“人世多艰,世人皆苦,女子来这世上,几无可能风平浪静地度过一生,有喜便有悲,有乐便有苦,多多少少都要在苦水里浸一遭,我又何惧之有,想要走得更远,自需披斩更多荆棘,也是寻常。”
母妃望着她笑了,笑着牵起她的小手,带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走。
她能感受到母妃的变化,一路走来,母妃一点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