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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姑姑挥手叫她下去了,想了想,便转身又往咸安堂去了。咸安堂里锦阳长公主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归来还欢欣鼓舞,无人之处,愁容又爬上她的脸颊,她从金丝楠拔步床头的暗格里拿出荣海给她的信,即便看再多遍,里头的话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锦阳长公主还是不能相信,胡氏竟然背着荣海,暗算自己的女儿!
“我原以为她是个大度的,我一向又将她当妹妹一样看待,没想到这些年她竟一直在骗我,”锦阳长公主自然而然的将女儿所受到的一切,都归到了胡氏身上。
“可不是么,奴婢一看那女人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也是大都督心善,生生被她给拖累了,”良公公虽然心里只有锦阳长公主这一个主子,但这些年没少从荣家那里接银子,便是家里的子侄,也因着荣海,迁到江南成了衣食无忧的富户,认在他名下的义子,也托着荣海的庇护,在江南水军捞了个百户当着。这次珠洲一出事,良公公也收到了荣海的信跟两千两银票,前几日他又收到荣海的信,言道自知事无转圜,便不再强求跟长公主府的姻亲,只希望良公公能从中斡旋,叫锦阳长公主知道荣家的一番愧疚之心,消除了李静宜对荣家的恨意,最重要的是,能将进京的女儿引到锦阳长公主跟前。这些要求良公公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只要不是叫李静宜跟荣峙复和,什么对他来说,都不算难事,何况锦阳长公主对荣海情根深种,这么多年无怨无悔的,便是他不帮着说好话,锦阳长公主也不会真的恨上荣海,至于荣岚,以前就很得锦阳长公主的喜欢,现在只要叫锦阳长公主知道她进京了,未必不会见她,到时候荣岚一跪一哭一撒娇,依着锦阳长公主软和的性子,也不会真的迁怒到荣岚身上,自己这两千两银子也算是拿的问心无愧了。“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好歹县主好端端的回来了,只可惜了肚里的孩儿了,不过么,要奴婢说,没了那个孩子,也是咱们县主的福气,”良公公看到朱姑姑进来,并没有住嘴的意思,“奴婢这就往宫里去一趟,给县主请过太医过来好好再诊诊身子。”李静宜出事离现在也小半年了,锦阳长公主从收到珠洲的喜信儿说就要有外孙了,到女儿出事,一切都叫她措手不及,以至于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女儿曾经怀过身孕的意识,也谈不上会为这个件伤心难过,现在被良公公一提醒,才想起来女儿堕胎可是亏着身子了,“好好好,你快去,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令过来。”
朱姑姑是女人,比良公公知道的多些,“殿下也不必过于担忧,奴婢看着县主的气色,除了比头几年瘦些,倒是未见憔悴,想来侯爷也会帮县主请大夫调理的。”
“瞧姑姑说的,侯爷再是父亲,也是男人不是?而且州县那些大夫,能有蒋医正的医术?”良公公笑咪咪的回了一句,“奴婢这就进宫去。”
锦阳长公主也知道自己身边这两个得力的人平时并不怎么对付,但她也乐于维持这种关系,“你不是回去了么?有事?”
朱姑姑知道自己不能跟随着锦阳长公主一同出宫的良公公比在锦阳长公主心中的地位,所以她一向不在锦阳长公主面前跟良公公别苗头,“是刚才重华院那边送了消息过来,”朱姑姑小声将重华院里的情景跟锦阳长公主说了,“奴婢是觉得不知道县主从珠洲带回来的两个丫鬟到底是什么来路,也担心那些小地方来的,不懂咱们府里的规矩,还有以前殿下给县主准备的那些陪嫁,她们确实有失察之罪,但是一来将人都管束起来,外头知道了,未免不会说咱们府上太过苛刻不容人,”当初给李静宜挑陪房,可是阖府争相的好差使,这能占上窝儿的,都是有头脸的人家,其中也不乏跟朱姑姑交好的,现在这些人家人还没有回来,她们的亲戚相好已经纷纷求到了朱姑姑那里,只求能有个好下场,便是献出家财,也不要像冯氏一家子跟雁字一样,卖到哪里去了连个音信儿都没有。锦阳长公主颔首道,“且看看吧,你也知道,静娘一走两年多,又遇到这样的事,这次再见她,本宫竟然觉得她跟本宫这个亲娘都有些生疏了,这事儿也不急着这一两日的,不是还有安嬷嬷在一旁照看着吗,想来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中午一家人的团圆宴就设在揽星湖畔的晓月楼,李远山并没有着急过去,而是在往晓月楼的路上等着女儿,他看着一身烟柳色织锦长袄的女儿,皱眉道,“我虽然不懂这些,但一路看来,京城眼下已经不时兴这些了,明个儿我叫罗嬷嬷送些衣料过来,叫针线房帮你重新裁些衣裳,嗯,还有你祖母当年留下的东西,你出嫁的时候,给你挑了一半,现在剩下的也都给你,你若是嫌款式老的话,就叫人重新改了再制新的。”李远山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些年女儿一直由锦阳长公主养大,他这个做父亲的,几乎没有付出过什么,“侯府只我一人住着,我又懒得打理内务,等你闲了就过那边去,也帮着我料理料理,左右那些东西将来都是你的,你也要慢慢接手过去。”“父亲,您,”李静宜鼻子一酸,若说之前那十几年,父亲对她来说,更多的是名义上的存在,但经了珠洲之事,李静宜才发现李远山对自己的一颗慈父之心,并不是外人所说的那样,根本地长公主府里的母女二人不闻不问。“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的一切自然都是你的,你提前接过来,我也省心不是?罗嬷嬷可是有年纪了,总不能叫她一直不能回家养老吧?罗大罗二现在见到我,面上不显,我可是清楚,他们都偷偷拿眼睛瞪我呢!怨我不叫他们当孝子了!”
第七十四章 圣母
罗嬷嬷是李远山的乳母,罗嬷嬷的两个儿子罗大罗二,如今一个是安国侯府的大管事,一个掌管着李远山的外书房,凭他们的能力,已经完全可以将母亲接出去当个仆婢成群的老太太了,但因为李远山不愿意将自己四知院的事交给别人,所以罗嬷嬷便一直没有退下来。“罗嬷嬷年经大了,不还有两个儿媳妇么?父亲您是不喜欢变动罢了,”李静宜嗔了李远山一眼,上前一步扶了他的手臂慢慢往前走,“要不一会儿我跟母亲提,干脆父亲也搬到长公主府好了,安国侯府咱们将门一锁,谁盯着也白盯!”搬到长公主府?日日过来给锦阳长公主请安?李远山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你既回来了,就安心将身子养好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是不想在京城呆了,就去咱们西山的温泉庄子上住一阵子,我记得你之前跟周家姑娘交情挺好,她如今嫁到了修武侯府做小儿媳妇,你闲了递帖子请她过来玩玩。”周嫣是莱国公府的姑娘,前年嫁到了修武侯苏家,算是李静宜不多的手帕交之一,听父亲连这个都帮自己想到了,李静宜笑道,“女儿才发现父亲您心这么细,不如能进宫觐见过娘娘之后,我请母亲往各府下帖子,请大家过来一聚可好?”若是别家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情,纵然不是自己的错,也恨不得隐姓埋名再不见人,而自己的女儿,却要反其道而行,光明正大的重返京城的社交圈子里,“好,既然静娘想做,那就请好了,若是你母亲不肯,就咱们就在安国侯府宴客。”
锦阳长公主一早就在晓月楼等着了,她坐在楼上看着相携而来的父女二人,心中微酸,“瞧你们两个,这珠洲离京城千里之遥,还没有说够话么?”“女儿跟父亲的话,自然也说不完的,便是母亲,女儿也想好好跟您说说话呢,”李静宜抿嘴一笑,坐到锦阳长公主身边,看着满桌的菜色道,“我刚才跟父亲说,等见过娘娘,想在府里设宴,请亲朋好友都过来坐上一坐,许久没有见她们了,怪想的。”
两人竟然还想设宴?锦阳长公主这下不淡定了,“那怎么成?我不是不想你见人,怎么着也得等你身子调理好了,到过年宫宴的时候,由娘娘带你出来,”
有云皇后在,女儿也少听些闲言碎语。
“母亲以为她们能等到那个时候?若是女儿没有猜错,这阵子长公主府里,不少人登门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做错事的不是她,为什么她要羞于见人?而且京城贵妇们有多无聊李静宜清楚的很,瑞和县主和离只怕是今天最大的新闻了,这两个月她,锦阳长公主府,安国侯府还有荣家,不知道在别人的舌头上打了多少来回了,倒不如自己早早亮相,摆明态度,也省得她们生出许多不利于自己的猜测跟流言。
锦阳长公主被女儿问的脸色微凝,“那些人也是关心你罢了,你出了这样的事,珠洲又那么远,大家能不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这阵子京城各种传言都有,虽然也有同情李静宜的遭遇的,但也有人说荣家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李静宜太过善妒,容不下一个商户出身的妾室,那逼得荣峙为了子嗣,生出了杀妻之心。这样的话锦阳长公主听多了,居然心里多少也觉得有些道理,若是李静宜能一早就看出来荣峙跟那个姓胡的丫头眉来眼去,直接大度的将她抬进门做个妾室,未必会发生这样的事,结果搞得自己孩子没了,差点儿丢了性命,婚姻也没有了。
光看锦阳长公主的神色,李静宜都能猜出她都听到了些什么,她冷笑道,“既是这样,咱们就大大方方的将人请到府里来,有什么想问的,与其到处钻营打听,不如直接问我好了。”见锦阳长公主沉吟不语,李远山道,“殿下,不论您心里怎么认为,臣始终认为这次的事是荣家无义在先,静娘没有做错任何事,若说起来见不得人的,也该是荣家上下,不是锦阳长公主府,也不是安国侯府,倒是咱们这对父母,若是连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了,那才会被人耻笑!”
这个李远山是铁了心的要跟自己打擂台了,锦阳长公主面色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荣家又不是没有处置荣峙,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静娘好端端的回来了,难不成你还要赶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殿下说的轻松,静娘被逼的跳了珠江,若不是恩义侯路过将人救起,现在殿下只怕已经收到荣家报丧的消息了,荣峙是皇上处置的,不是荣海,现在荣海已经作主叫他娶了那个胡雪盈,当初在公堂上,静娘已经饶过了胡氏跟胡雪盈,殿下难不成是觉得我们做的太过分了?”
锦阳长公主对李远山什么态度,李远山根本不在乎,但她将荣海摆在女儿前面,这是李远山绝对不能忍的,“殿下为人处事臣不敢妄加评论,但是安国侯府没有别人打在脸上,还不还手的规矩!”李远山要对付荣海?锦阳长公主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她再不懂外头的事,也知道安国侯府是硕果仅存的几家开国勋亲,而且李远山又深得隆武帝的倚重,荣海再手握兵权,跟安国侯这样的天子近臣结仇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也说了,静娘都饶过她们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现在荣峙官也丢了,又娶了个名声尽丧的女人为妻,这一辈子也是完了,侯爷何必再……”见李远山面色越来越沉,锦阳长公主有些害怕,可是她又觉得不一次将自己的话说完,李远山万一真对荣海做些什么,那她的罪过就大了,“侯爷也要为自己的名声想一想!还有荣峻宁可是皇上钦命的水师大都督,他有战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