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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桌后头植着一棵槐树,亭亭如伞盖,浓荫下还有一口井,井边苍苔点点,如湘妃竹上滑落的泪滴。
向阳一面的墙上,爬山虎已经枯萎剥落了,赭黄的叶子蜷缩在一起,仿佛害怕秋霜的侵袭。
梅荨朝西南角的月洞门瞧了一眼,荣王的贴身侍卫程霂带她从密室出来后,便一径去通知王爷了,可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来。
其实也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从这里走到上房也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可梅荨却觉得度秒如年,这个地方实在令她感到心痛灼灼。
小珏一直想种一棵南国的枇杷树,这样,到了初夏的时候,就可以爬到树上去吃金灿灿得像小太阳一样的果子,可是一连种了许多棵都没有成活,只好依赵昕的意思,改种了一棵槐树。
他说,帝里春无意,归山对物华。即应来日去,九陌踏槐花。
这棵槐树就是当年他们二人在苏府门口亲手所植的吧,竟也被他移栽到了这里,梅荨捏成拳头的手紧了又紧。
望月疑无得桂缘,春天又待到秋天。杏花开与槐花落,愁去愁来又几年。而今,对着满树白花,赵昕恐怕只能发出这样的感慨了吧。
“王爷……”墙外忽然传进侧王妃的声音,惊扰了梅荨的思绪,“你不是问我苏家遭难后的第一年,你在苏珏生辰那日给她写的那封信在哪里么?”
沉寂了片刻,荣王的声音还是迟迟不见,梅荨可以想象的到他皱眉悒郁的模样。
过了片刻,侧王妃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明显低哑了许多:“这封信是我来王府的第一晚你亲手交给我的……可……对不起……我弄丢了……”
“丢了”?荣王低沉如洞箫的声音终于响起,却带着几分颤抖与怒意,最后归结于一片凄然,“你应该知道那些东西对我有多重要……”
“我知道,思卿庭里所有的东西你都珍爱如命,洒扫之事,也是你亲力亲为,从不让别人插手”,侧王妃语调转高了几分,像是特意说给谁听似的,语气中夹杂着坚毅与决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是想瞒也瞒不住了,王爷,晚饭后,我在听雨轩等你,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谈。”
听到这句话,梅荨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小诒要做什么?什么叫作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住了,听雨轩?她想要跟赵昕坦白么?赵昕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不然怎么会忽然要回亲手送给小诒的信呢?
梅荨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焦虑,脑子一乱,竟没有听到荣王后头的话,也不知他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梅荨正自担忧之际,荣王就从月洞门中走了进来,眉头没有皱着,却比皱着更令人觉得落拓。
荣王走进院子,见梅荨坐在槐树下,黯然失神的眸子里有一瞬间的嗔意翻涌而过,一向性子温和的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梅荨跟前,语气像冻过一般:“这个地方你不能坐”,他抬眸望了一眼满树的翠叶,面容依稀悲戚,“这棵槐树是好友所植,她平素最喜洁净。”
应当是最喜心底洁净之人吧,梅荨的脸色瞬间煞白,极力克制着才使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平稳,“对不起……是梅某冒犯了……”说着,就快步走到了浓荫之外。
荣王瞧她脸色不对,也意识的自己的话说的太过唐突,他调整了一下心绪,一面朝北边的屋子走去,一面道:“我们进去谈吧。”声音听起来甚是疲倦。
这间屋子在修有密室屋子的隔壁,由碧纱橱隔断成里外两间,十二扇糊着绿纱的沉香嵌景泰蓝槅扇紧紧掩着,把里间彻底隔绝了,看不到里头的陈设。
梅荨仿佛不敢深入,只在门边寻了个位子坐下,眼眸始终垂着,突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早知道是这样,就应该坚持呆在密道里等他过来,可如果不来,就听不到方才小诒的话了,不行,应该赶在晚饭前先见她一面。
荣王坐在她的对面,看上去也是恹恹的,见梅荨不开口,作为主人还是要有待客之道的,他强打起精神起身斟了一杯茶,搁到旁边茶几上:“是轮到我做什么了么?”他的语气甚是勉强,话中的意思也带着敷衍,显然对争储之事感到极其的疲倦,这也难怪,他先前答应梅荨参与争储,就是为了保护侧王妃和曾诏以及替苏家昭雪沉冤,可如今他发现这个失而复得的小珏竟然有可能是李代桃僵,他哪里还有心思做这些小珏一向最鄙视的事情。
“不是”,纵然事情千头万绪,感情羁绊重重,但此生的初衷梅荨是绝不会更改的,她吐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王爷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怎么做,要不要重新涉朝,什么时候涉朝,还要有合适的契机,当然最主要还是看皇上的态度,尤其是对吴贵妃的态度。”
“先前我还以为你一介白衣,对注定的事无能为力,没想到竟是一招制胜”,荣王唇角扯了扯,“你的能力远胜过我的想象,只是这一招未免太过残忍,晋宸妃与吴贵妃或许是罪有应得,可安乐……”
“安乐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比先前好些了”,荣王沉吟道,“……也许你这么做是对的。”
默了片刻,还是寻不到任何话题,这样面对面的干坐着,连空气都仿佛有些凝结,梅荨本来打算说完这些话就走的,可想到侧王妃,她又踌躇起来,心中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便不自觉的起身,袖手思量起来。
她垂首深思的样子很像小珏,可惜即使有十一分像,也不是真正的她。自那回试探着让梅荨吃了虾仁之后,他便彻底断绝了梅荨是苏珏的念头,这样无止境的猜测,只会让他陷入一次次的失望之中,小谨的事,已是他所不能承受之痛。
雕花六角窗下置着一方梅花式高几,上头搁着一只旧铜觯,插着数枝紫色鹤翎,淡淡雅雅的紫英上还缀着调皮的露水,参差不伦,桀骜不拘,就像小时候的苏珏。
梅荨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上头,这一看,便胶着不开。
思卿……
系我一生心,思卿千行泪。
☆、第八十七章 绾心
有些事就这样不期而至了,该面对的谁也逃不了。
秋季的黄昏有它独特的美丽,兰佩紫,菊簪黄,红枫绚烂。
梅荨正要开口让荣王请侧王妃过来一叙,却不想,侧王妃先她一步,已从月洞门外迤逦而来。
她穿的是头一回见面时的那件竹青色孔雀翎羽暗纹褙子,青竹的颜色与她很相称,端雅大方,乌黑如缎的发绾了个云髻,上头插着一支碧色的素玉簪子,衬得那张脸愈加婉净。
她是一个人进来的,思卿庭的规矩即使是她的贴身丫鬟也不容破坏。
侧王妃一径走到屋子里,百褶裙摆随着她沉沉的步伐微微掀起,如一圈圈惊扰了碧湖平静的涟漪,她的眸色蕴着复杂,似哀戚,似愧疚,但更多的是如铁的坚毅。她的目光从门边的梅荨身上淡淡滑过后,便走到荣王跟前,如平素一样欠身执礼。
荣王瞅了谋士一眼,声音有些低哑:“你怎么来这里了?”
“王爷让程霂准备马匹,便是不想去听雨轩与我一叙,所以我就赶来这里了”,侧王妃的辞气听起来很平稳,或许是因为心头的巨石终于决定放下了,所以才显得坦然,她转而走到梅荨跟前,深深望了她一眼,道了一声“梅先生”。因背对着王爷,所以她眼中强忍了许久的愧然之意终于毫无顾忌的释放了出来,或许是对她抢占了小珏三年的名分,也或许是对她没有遵守的承诺。
梅荨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切,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说了,既然无法阻止,那不如成全,她也相信小诒说话是有分寸的,她朝侧王妃颔首一礼:“那梅某就不打搅了,告辞。”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梅先生”,侧王妃把她叫住,并扭头看了荣王一眼,辞气坚定,“我要说的事,梅先生也是知情的,你留在这里,也正好为我做个见证。”
侧王妃这番话不仅令荣王大为不解,梅荨也是颇感意外。从荣王的角度来说,梅荨只是个外人,而侧王妃要说的是他们之间的家事,根本与梅荨无关,即使她知道当中细节,也没有留下来徒增尴尬的道理。
梅荨转念一想,便隐隐猜到了侧王妃的用意,她蓦地抬眸看向她,眼中浸满不忍之色,里头隐约还有什么在闪动。默然良久,梅荨垂下眼眸,转身走到一处夕阳照不到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根据目前所有的信息来判断,荣王觉得小谨如此做,是想撮合他和梅荨。这次晋崇钰的事情,让他对梅荨的能力有更深一层的认识,这也同样意味着梅荨这个人难以看透,而且听小谨方才的话,梅荨好像早就知道小谨的身份似得,她连如此隐秘的事都知晓,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所不知晓的?这让荣王的心里不自觉的添了一道防范。无利不起早,梅荨肯这样竭尽心力的帮他,应该就是按小谨说的,她是惦记着那个母仪天下的位子吧……所以小谨才想当着梅荨的面挥剑斩情,这样梅荨就会无后顾之忧,全心全意的佐助他。
小谨,你这又是何苦?
他本不想说穿这一切,所有的痛苦都让他自己一人承担就好了,可也许是他做的不够好,才让小谨看出了端倪。
荣王阖上双眼,仿佛不想让人看见他此刻的心情,可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还是出卖了他愁肠千结的心,片刻后,他睁开双眼,无力地坐回了玫瑰椅上,黯淡的眸中没有一丝神采,好像是对这现实的一切彻底弃械投降了。
“王爷,还记得上回我被李舜设计引诱出府的事么?”侧王妃平静地坐到荣王的对面,语速不疾不徐,好像在说他人的故事一般,“将我引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相士,想必你已经知晓,在这之前,这名相士是由梅先生派出来试探府中细作伴云的,我之所以会独自一人随他出府,是因为他曾递了一封信给我,信中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洞穿了我这一生最大的秘密。之前你一定是以为梅荨知道了我是逆臣之后苏珏,可我要告诉你的是,信中的四个字写的是……曾……贾……双……玉!”
“曾贾双玉……”荣王覆在椅扶上的手指瞬间如雪样苍白,他缓缓抬头看向这个枕边人,眼中尽是一片难以置信,哑然半晌后,方自轻一笑,“我早该猜到……”
“是,曾……是曾……诒……”即使早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可看到他这副模样,侧王妃的眸光还是颤抖的厉害,她的牙齿深深陷入了唇瓣里,血腥在齿舌间蔓延,“……我是曾懋飞的女儿曾诒,是诏儿的亲姐姐”,道出这个事实后,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阖上双目等待宣判,而是直直面向荣王,对面墙上反射的金光映在她的眸中,似一团熊熊火焰,“右臂上的月牙伤疤是我自己故意弄的,就是为了欺骗你,让你把我当做小珏,这样我就能逃出教坊司,就可以从一个卑微下贱的**女子一跃成为王府的女主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诏儿的性命也可得保。”
“啪!”玫瑰椅上的扶手被生生掰了下来,荣王紧紧盯着地面,目光冷硬的跟这地上的水磨大理石一般。
“小珏是你每个夜里都会唤到的名字,我想她夜夜都会出现在你的梦里吧”,戳破谎言的时候侧王妃眼中也没有泪珠,可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却是泪如雨落,也许这才是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我入府的第一天你就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