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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媳?大嫂抬举了吧。”
话是对着钱氏道的,可说给谁听,大伙心里都清楚。老侯爷无可奈何地叹了声,这笔烂账,绕得他心里也乱糟糟的,知林氏咄咄逼人,却也懒得插言管一句。
他不管,江岘不可能不管。他担心的便是清晓受委屈,故而一直拖着没将她迎入家门。如今若非情势所迫,即便没时间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也必要护她周全,谁也别想给她一分脸色。
这茶不敬又如何,他认准了谁能说个“不”字。
江岘伸手便去夺她的茶,然清晓避开了,对着他淡淡一笑。
她明白他的心意,不过嫁给他也是自己的选择。那话怎说来这?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更何况她还没狼狈至此。江岘虽不受人待见,可他在府里的地位举足轻重,即便看在他的面子上,也没人敢把她怎样,无非耍耍口舌之快罢了。当初泼皮似的宋姨娘她都没放在眼中,更何况是个自命清高的贵妇。
清晓高举的手稍稍落了些,平静地对望林氏,不亢不卑,不骄不愧。她挑唇莞尔,精致的小脸如初绽的白莲,美,带着点不可及的清冷和矜贵。林氏处处针对,无非是看不起自己身世罢了,若今儿这头若不扬起来,只怕日后再难抬。
“恕清晓无礼,母亲这话可是说错了。我此刻站在这给您敬茶,不是因大伯母抬举,而是被侯府八抬大轿鸣鼓响乐迎来的。入门前侯府放了炮仗,惊天动地;我和世子爷又是在这拜的天神先祖,我不是侯府的媳妇又是何人?方才的茶,祖父祖母已接,那便是认了这门亲。即便这茶您不喝,我们已然算敬过高堂。除非世子不要我,赐我一纸休书,不然清晓此生都是侯府的人。”
清晓话一出口,在场人皆吃了一惊。
换做她人,这会儿连番被人排挤,连嫡母婆婆都不待见,任谁也得难堪得恨不能把自己团成个团塞进角落,逃出众人的视线才好。
可这位姑娘,年纪不大却颇是镇定,一席话下来不但让对方哑口无言,重要的是给自己正了名分:这世子夫人的位置,她是坐定了;除了江岘,谁也别想撼动她。
众人吃惊,可林氏早已恼羞成怒。方才无视自己便罢了,这会儿一番言语,话里话外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她想反驳,却哪句话都没错,阮清晓可不就是江岘明媒正娶来的。
一时被堵得语塞,林氏气得脸色发白。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窃语的钱氏和三房杨氏,她脸霎时由白转红,端庄秀丽的一张脸窘得狰狞。
今儿的脸是丢大了,她捏紧帕子的手微颤,实在想不出回怼的话,她只能已无礼、藐视长辈的理由来指责她。可唇刚张开,一个“你”字还没道出来,便闻清晓又道:
“您是世子的嫡母,更是一家主母,日后免不了和您学持家之道。为妇者,恭顺和睦是最重要的,也是女德之首,所以我敬您是应该的,礼数不可差,不然让外人瞧了去还道侯府婆媳不和,徒给人家添了笑料。家和万事兴,没有什么比侯府安宁更紧要了。”
老侯爷闻言不禁扫了清晓一眼。这话是对了他的脾气,这些年府里经了好些变故便没消停过。他崇道图的不也就是个清静么。
人已经响彻云霄地娶来了,可能再送回去吗。即便送回去,凭这个孙儿对她的心意,他不会再另想它辙吗?这步棋,江岘已经赢了。
罢了罢了,便让这一波止住,莫要再起浪了。
眼见着老侯爷的眉头越拢越深,林氏满腹怨言不敢再提。不过胸口的憋闷的气可没那么容易消。阮清晓这是打自己一巴掌再扣个高帽,手不能还便罢了,连这顶高帽子也不能摘。
她耐着怨怒,脸色乌青,紧咬着牙挤出了几个字:“你懂得便好。”于是,伸出千斤重的手,接过了清晓再次恭敬递过的茶,朝着唇边一贴,烫手似的扔回了小几上,再不看她一眼了。
这便算喝了。
林氏接了茶,下面的人就好办了。清晓随着江岘拜过大伯,大伯母。
大伯是靖安侯庶出长子,在顺天府任府丞,为人刻板谨慎,从他不苟言笑的表情中便瞧得出。不过大伯母钱氏却恰恰相反,体态丰盈,一双桃花眼弯眯瞧谁都含三分笑,话未出口先挑眉,带了些世俗气。据说她是商户女,不过与同样出身却气质斐然的舅母蒋氏比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瞧这新媳妇长得这个俊,啧啧,我算是开了眼了,半个京城怕也寻不出这么标致的姑娘来。不怪我们世子钟情,我看了都打心眼里喜欢。”钱氏夸得眉飞色舞,才不在乎林氏的表情,见她脸色愈黯,换了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左右打量新人,口中啧啧称奇。“配,太般配了。真是天造地设。那话怎说来着……叫,珠什么来着!”
钱氏推了推身边的丈夫江琚,江琚不愿理她,她便一直不肯罢休,他只得无奈道:“珠联璧合!”
“对,珠联璧合!瞧我这记性。”她掩口欢笑道。
对面,林氏冷哼一声。她这位大嫂,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巴结好了。“珠联璧合”,挂在嘴边的词,她会想不起来?这是在拉着她家夫君唱曲和调呢!
“可不嘛。我瞧着嫂嫂也喜欢。”钱氏身后,大房二小姐弯眉笑道。和清晓四目相对,笑意更浓,感叹道:“怎就瞧着比大嫂还要亲呢!”
大房大少爷是她嫡兄,同父同母,而江岘不过是二房庶出,所以这话乍一听真有点扯,不过无所谓,受用就行。眼见清晓莞尔回笑,林氏真是瞧不下去这一家子的世俗了。
大伯母给了新人红包,趁清晓去接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只通透的墨绿翡翠镯子顺势褪到了她的手腕上。动作迅速,一气呵成,这回连清晓也不禁尴尬了
这技能若是学会了,还会有送不出去的礼。
不过技能好学,心思难摸。清晓看得出来,大伯母钱氏也不是个简单的。
三房反应相对比较平和。庶出的三叔江是有名的放荡浪子,举人出身,连个正八经的官职都没有,整理日走马跑鹰。
而他夫人杨氏,是太医院六品院判家的庶女,她娘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到如今也没提个姨娘,可想而知她在家里的地位。常年被排挤,便养成她怯懦软弱的性子。
按理说侯府三爷,娶个寻常官宦的嫡出小姐也是绰绰有余的,可他名声在外,哪个敢嫁。即便嫁了,哪个又管得着他,吃得了这气。便也只有努力逃脱自家的杨氏肯嫁。
只可惜,从龙潭入虎穴,懦弱依旧,便又添了个怨妇的名声。
杨氏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她和钱氏不同,丈夫挥霍无度,自家又没私产,全指着中公过活。世子爷不能得罪,林氏她更不敢得罪。唯是讪讪一笑,瑟瑟缩缩地将红包递给了新妇。
她如此可不都是因为怕,还有是窘迫,因拮据而窘。当初以为娶的是阮清芷,林氏好不欢心,杨氏为了讨二嫂欢心,把自己的嫁妆头面都拿出来给新人做贺礼了。这会儿不要说如钱氏,准备厚厚的红包还能送只价值连城的镯子,她手上戴着的玉镯还是前年中秋回娘家,嫡出大姐给她的。
要问为什么给她?可不是因为姐妹情深,是因为镯子生了裂纹,不稀罕了。
堂堂侯府三夫人,拮据如此,也是让人啧舌啊。
婚事匆忙,大少爷携妻子在保定府任职,一时走不开便没回;而大小姐嫁给平西侯庶出小儿子,随夫去了云南,更是回不来。眼下只剩下大房的四少爷,和三房的四小姐,便再无他人。
除了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庶女,该见的清晓都见过了。
众人一起用过膳,便各回各院了。
江岘和祖父母拜别,带清晓绕园林回去了。说是要消食,但清晓明白,他是怕自己遇到林氏想起方才的事糟心。
二人漫步在园林,方才堂上还矜贵清傲的小姑娘,这会“浅薄”的本性暴露无疑,西瞧瞧东望望,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妇人。惹得江岘跟在她身后不住摇头。
细数清晓穿来也不过一年,她哪见过这么大的府邸,如此精美的园林。到底是讲究人家,为仿江南韵味,恨不能把一草一木都挪来了。前世园林她也没少走,不过北方能出现如此至臻的,少见。
光是那片假山,便是太湖石混着安徽的宣石堆砌而成的。奇秀玲珑,丘壑婉转,山前如怀抱环静池,山后有登道可盘旋而上,山顶置亭,取名为“初静亭”。亭侧置两口大缸,缸低有管引水注假山之上,添湿增润,使假山青苔遍布,韵味天成。
清晓的注意力都被山石吸引去了。她抚着石壁,拾级而上,转进登道想要去山顶的亭子望望。可迈出的脚一个不注意滑在青苔上,身子猛然前扑,就在摔倒的那一刹一只大手将她拦腰拉了回来,她后背猛然撞在江岘的紧实的胸膛,不疼,可有点猝不及防。
“你能不能稳一点?”
濡湿的气息贴在耳边,绕得痒痒的。她慌乱地推开他,却被他逼到了石壁一角,她靠着山石,有点凉。
“你干嘛!”
江岘胳膊撑在她两侧,圈住她,低头笑道:
“我还想问问你,把我引到这来,你想干嘛。”
他声音低沉,比山石下的淙淙泉水还要好听。语调魅惑,撩得她心都乱了,红着脸道:“谁引你来了,我不过看看山石而已。”
“到这看?”他松开一只手指了指身周。
清晓僵住,二人此刻正在假山洞中,四周昏暗,唯有几处洞口投进缕缕日光。他不说倒也没什么,可眼下这状态,怎就徒生了股暧昧之意呢。
不对。不能被他带歪了。
清晓尴尬地抖了抖唇角,笑道:“那我去外面看。”说着,便从他胳膊下钻出来,还没走远,又被他扯了回来。
“山石好看,还是我好看。”他将她抵在石壁上,轻佻问道。
这算什么问题,人能和石头比吗?清晓被压得死死的,逃不掉,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只得推着他应付道:“你好看,你好看,行了吧。”
“那你不看我。”
头顶一声笑音响起,他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清晓举眸,一眼便撞进了他绵绵的情意中,深陷不能自拔。
她赶紧从恍惚中回神,敛目道:“看你看够了!”
捏着她下巴的手微顿,随即惩罚地捏了捏,他温情道:“后悔吗?”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也很认真地想了,最后摇了摇头。
不管在清河还是如今,她从没悔过。
江岘心中一动,方想拥她入怀,却闻她挑衅似的又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干嘛要悔,可算寻到机会让你也体会体会这夹板气,知道在清河我夹在你和母亲之间有多不易!”说罢,她又要逃,可依旧没逃出去。
江岘仰头朗笑,清晓不满瞪着他,然下一秒那张俊逸的笑容离她越来越近,近得收不到眼底,清晓不敢动了,最后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不易。
江岘抬着她的下巴缓缓吻了上去。他想极尽温柔,可当触碰到甜软樱唇的那一刻,心像被重物击中,紧绷得窒息。他忍不了了,带着欲望的舌陡然撬开她的贝齿,极力地吮吸,深探,攫取,缠绵……最后连理智都快被抽空了,这一刻,他无欲无求。
还有什么可求的。人生再不完美,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