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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眯双目:“何为不好说?”
“婕妤娘娘当场暴毙,是因所服量大,神仙难救。昭仪娘娘所用量虽小,但事出突然,待程太医赶至时,毒已快入心脉。故而……故而……”
“故而什么?”
“故而,臣等只得尽力为之,余下的事,便只能瞧昭仪娘娘的造化了。”
皇帝青筋暴起,面色阴沉得可怕,险些未抑住怒火,便给了地上的太医一记窝心脚。
殿内宫人大气不敢出,良久后,才听皇帝道:“刘安福。”
“奴才在。”
“重华宫偏殿、华清殿、小厨房的宫人们,通通给朕严查,一有蛛丝马迹,立刻上报。”
皇帝语气森然无比。
萧贵妃从未见过皇帝发这般大的火,更从未见过皇帝这般失态过。
无人敢瞧此刻的龙颜,但她仍大着胆子,看了一眼。
皇帝的双目竟红了。
……
重华宫惨案一出,皇宫之中,人人自危。
自危之辈,怕的不是被毒杀,而是怕被人查到了头上。
后宫中的几位妃嫔闻听此事,更是寝食难安,一面盼着盛姮死了算了,一面又怕其真死了,自个又会被皇帝迁怒。
许婕妤身死是可惜,但宫人们都明白,真正让皇帝龙颜大怒、翻天覆地要查真相的,不是许婕妤冰冷的尸身,而是至今还昏迷不醒的盛昭仪。
前几日,宫中人见盛姮恩宠渐衰,皆心想,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后宫路,怕也仅止于此了。
谁料变故一生,宫人们才惊觉,这位盛昭仪在皇帝陛下心头的分量是如何之重。
程道正原以为今夜又回不得家,得在宫中守着,没料竟得了皇帝恩准,准其归家歇一日,免得他尚未医好盛姮,自个倒先病倒了。
程道正一出宫门,便走上了归家路,还未至门前,就见远处的媳妇在门外候着。
程道正见后,眉毛微挑,很是不解,先问道:“天寒地冻的,怎在外头等着?”
程夫人衣衫穿得厚,也不觉冷,喜道:“见你久不回,忧心得很。”
程道正叹道:“宫中出了大事,我还能回来,已是蒙了陛下大恩。”
程夫人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听了也不多问,又笑道:“瞧瞧今夜何人来了。”
言罢,将门推开,程道正从渐开的门缝里望去,只见一人站在大堂前,身旁的桌上摆着杯茶,热气正散,来者却无饮茶之意。
不过半晌,程道正便看清来者,赶忙行了个礼,道:“温少卿。”
温思齐走上前将之扶起,温笑道:“程兄不必如此多礼。”
温思齐虽称他为兄,程道正却不敢真称其为贤弟,眼前这位可是比自己高了好几品的大理寺少卿。
半晌后,问道:“少卿大人怎会来此?”
温思齐道:“若我说,只是想与程兄共饮一杯,程兄可信?”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与温思齐是曾有过一段交情,但他们二人的交情,决计还没好至能让温思齐屈尊至寒舍的地步。
程道正一时未答。
温思齐便知晓,程道正是不信的,他知后也并不恼。温思齐今夜到此,确然不是简简单单地想同程道正饮一杯。
很快,他便道明了来意,道:“昨日传出消息,说昭仪娘娘她……”
语至一半,温思齐改口问道:“此事可是真的?”
温思齐和盛姮那段过往,说是天下皆知,也无夸张之嫌,连程道正这种从不话别人家常之辈,对此都有所耳闻。在程道正瞧来,温思齐对盛昭仪的挂记,于理虽不合,但于情却值得肯定。
在这位口碑极佳的少卿大人面前,程道正也不愿说假话,低声道:“昭仪娘娘她确然身中剧毒。”
温思齐神情果变,急切道:“那娘娘现下如何,身子可安健了些?”
程道正低声道:“那毒,性极猛,好在娘娘用量少,未在顷刻间毙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不敢瞒少卿大人,昭仪娘娘现下还在鬼门关前徘徊着呢。”
温思齐难过至极,神思恍惚,喃喃道:“宫中怎会出这事?“
程道正叹道:“圣宠在身,难免遭嫉。”
温思齐痛心疾首,但面上还持有一份理智,问道:“究竟是何人,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程道正道:“还在查,娘娘福大命大,可许婕妤已然香消玉殒,事关重大,陛下是决计不会放过真凶的。”
温思齐闻后片刻,忽而轻轻皱眉道:“程兄口中的许婕妤可是七品京县丞许罄之女。”
程道正回想片刻,道:“应当不错,若下官未记岔,这位许大人乃太后娘娘的一位远房兄长。”
若无这层关系,像许婕妤这般容颜既非绝色、家世也非显赫的人,岂能入宫为妃为嫔?
半晌后,程道正好奇道:“少卿大人,怎会忽问及此事?”
温思齐微笑道:“说来也巧,大理寺近来有一宗案子同这许家大有干系。”
大理寺的案子,他一个小小御医,自不好多问,但一念及温思齐方才那急切神色,不由委婉提醒道:“听闻过几日,少卿大人便要成亲了。”
既已快要成亲,便该早些放下前尘旧事。
尤其是深宫之事,若多管多顾,绝无什么好下场,
听罢,温思齐才回神,从广袖中摸出一封请柬,轻拍脑袋,以显自责之意,道:“若程兄不说这话,我都险些快忘了今日来的正事,七日后,还望程兄能赏脸来观礼,到时候,我兄弟二人再好生喝上几杯。”
程道正极是郑重地接过了大红色的请柬,心想以温思齐的人脉和家世,加之新娘子那边的家世,大喜当日,不知会有多少大人物前去观礼,他这个小小御医去了,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叹道:“少卿大人大喜,上门亲送请柬,委实是厚爱下官了,下官何德何能,竟有幸能前去观礼?”
温思齐道:“我与程兄喝酒次数虽不多,但却是一见如故,今夜程兄一口一个少卿大人,着实太过见外,若程兄不嫌,未在官场时,便称我一声温贤弟,听着亲切。”
程道正一时不敢应下,一旦应下,便算是应下了一些麻烦。
良久后,他见温思齐神情诚恳,知这盛情难却,便应了一声:“温贤弟。”
果不其然,刚应下,就听温思齐道:“日后宫中一些事,还须得程兄多多帮衬着。”
这便是温思齐今夜的真正来意。
为了他的前妻能在宫中多个帮手,温思齐可谓是煞费苦心。
但也正如程道正所提醒的那般,他确然要成亲了。
可他也确然放不下。
出了程道正家后,温思齐立在冬风里,轻叹一声。
随后,温思齐未回温府,反改道,又回了大理寺。
事有蹊跷,须得查。
……
近来,舒芸发现了几桩怪事。
自盛姮入宫后,盛姮府上的伙计们就跟相约好了一般,一个个的,接二连三地请辞。弄至后来,偌大的盛府只剩下展啸和丁顶两个旧人。待盛府一有空缺,舒芸便会贴告示招人,告示一贴,有时未过一天,便有人至。
更为古怪的是,盛府给出的待遇算不得多好,可却招来了一批极是了不得的人。就拿那位新来的老厨子来说,舒芸见其瞧着已过花甲,胡子大把,还担忧这老厨子会不会连锅都拿不动,谁料人不可貌相。这厨子老当益壮,玩刀弄锅,极是娴熟,最为紧要的是,他做出来的饭菜,着实令人惊叹。
舒芸和三个孩子长这么大了,还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饭菜,月上王宫的厨子们加在一块,也不及这老厨子有本事。
盛澜是吃过大楚皇宫御膳的人,吃完这位老厨子做的菜后,她忽觉皇帝陛下平日里用的御膳也不过如此。
这位老厨子的来历,舒芸和三个孩子不知,但展啸和丁顶却是清楚得很。
御膳房的前总管,以往在皇宫当差时,唯有先帝、太后、皇帝陛下三人有口福吃其亲手做的饭菜。
待他告老还乡后,本已金盆洗手,早不碰这炊烟之事,只管靠着大半辈子积攒下的银钱,安享晚年,奈何遇上皇帝重金相请、谕旨传召,这便又出了山。
他原以为陛下让其出山,应当是重返御膳房,谁知皇宫未入,竟改道来了这盛府。
想他曾为御膳房总管,可现下却每日为三个孩子做膳,心头难免不平,总觉皇帝陛下委实大材小用了。可待这位前总管瞧见了护院是何人时,心头再多不平,也尽数化为乌有了。
堂堂金吾卫大将军,竟在这盛府当护院,他这个老家伙,来做个厨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展啸在朝为官时,虽不如容修和温思齐通晓圣意,但同皇帝陛下的情分,绝非此二人能及。
因为他知晓主子心头最大的秘密,更知道这三个没了父亲的孩子,实则为何人之子。
他家主子现下虽还不得将这三个孩子接入皇宫,却已是挖空心思,竭尽全力,给这三个孩子最好的日子过,力保三个孩子平安。
否则主子也不会叫自己,暂卸官职,来此当个护院。
想到此,展啸倚门长叹,未看到,远处的舒芸正当在打量着自己,目中满含探寻之意。
近来府上除了这招人一事古怪外,还有一件事,也是古怪,不得不提。
舒芸本是铁了心要将展啸引荐给温思齐的,可每回温思齐一来府上,这展啸要不便是自称身子不爽,要不就是寻遍盛府也寻不着他踪影,一回两回,权当巧合,三四回下来,舒芸便怀疑这展啸是在故意躲着温思齐了。
可舒芸便是想不通了,这展啸何以要躲着这位大理寺少卿?
莫非二人之间曾结过梁子,但这又如何应该呢?
展啸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护院,怎会同大理寺少卿结下梁子?
亦或是说,他曾犯下过什么案子,曾与这位大理寺少卿在公堂见过,有过案底之人,欲要做官,确实比寻常人要难上不少。
舒芸越想,越觉有此可能,便走上前,轻拍其肩膀,问道:“在想何事,如此出神?”
展啸回神,见舒芸一笑如花,看痴半晌,道:“未……未想何事。”
舒芸道:“我上回说的那事,你可曾再考虑过?”
展啸明知故问道:“何……何事?”
“嫁给我的事。”
见展啸这呆子,又是一愣,舒芸便改口道:“我忘了,在你们大楚这边,应当这样说,娶我一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
舒芸性子本就急,素日里在盛姮面前还好,盛姮走后,没人压着她,本性便更加释放了。
“你不是大楚男子吗?你们大楚这边,不是有句老话叫男子汉大丈夫吗?像你这般磨磨唧唧的,算几个意思?”
展啸吞吞吐吐道:“此……此事还……还须得从长计议。”
舒芸不满道:“又是这句,你便不会换个说辞吗?”
展啸想了想,认真道:“舒芸姑娘跟了我,未必能有幸福。”
舒芸道:“我知你无意功名,恰好,我也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我不求你之后有多出息,也不会去理会你往日做过什么错事。”
说至此,舒芸希望展啸能对其坦诚。
“你过往有错,我不会去究,你日后若又真犯了什么错,我也愿意同你一道担。你贫也好,真一辈子没出息也罢,我也认了。我现下所想,便是能有个名分,日后正大光明地同你长相厮守。”
展啸闻后,呆若木鸡,百感交织。
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