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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为今之计,也是……无法了。”
怀媛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父亲是连半个字都不听的,但还是得硬着头皮无奈地接着往下说。
这也是她今日不得已到要把父亲堵在书房里的原因,若是在她那里,恐怕她刚起个话头,四老爷就提脚要走了。
四老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住自己发作的欲望,按捺着脾气接口道。
“那你现下是打算如何?”
怀媛眼睫微微颤抖,苦笑道。
“跌落水池本已是意外,更别提还有什么旁的计划打算了……”
“只是万幸我还捡了条命回来,对别的也就看开了……”
“不过是一场三比,错过了……也就错过吧。”
四老爷半晌无语。
怀媛低着头,也不敢再擅自说些旁的,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四老爷能如她所愿的那般想开。
屋子里的静默持续了好大一会儿,终还是四老爷在这场父女间的较量里退了一步。他颓丧地撑住头斜靠在桌子上,认命道。
“媛姐儿,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尤为苛刻……你读了那么多书,上了这么多学,如今能如此看得开,也不算虚了这些年的光阴。”
“为父还是倍感欣慰……欣慰啊!”
怀媛不安地抬头望望父亲。
四老爷双目通红,叹息道。
“时也,命也。罢了,罢了。”
“这世道本也轻看女子,士林之中也不乏轻看女学之人。”
“你不去搏那虚名,将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弃了……就弃了吧。”
怀媛看着四老爷不过几日就苍老了不少的模样,心有不忍地唤道,“父亲……”
其实怀媛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喃喃地唤着父亲,以此来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疚感。
四老爷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无论前尘往事如何,你现下既已不打算参加三比了,就别再把心思放在那上面了。”
“你的身子还没大好,大夫也说了‘忌忧思多虑’,你也别再为难自己去继续惦记着此举的得失权衡了……”
“好好休息吧,既然下了决定,就不要再回头看了。”
怀媛在四老爷坚持对此事闭口不谈的时候,曾经无数次苦恼过该怎样做才能说服他,也曾料想过自己在终于磨得父亲松口的时候的情态。
原私心念着她那时候即使不是欣喜万分,也至少是长舒一口气的。
可当真走到了这一地步,怀媛内心却没有丝毫的释然之意,反而是一阵一阵的酸涩不停地从胃底翻涌上来,让她的心仿佛是被浸润在青梅子坛里似的,难受得厉害。
怀媛脑海里不停地回闪着四老爷蓦然红了眼的那一幕,情绪低落地从四老爷处折回了历下院。
一进门就看到怀冉正在历下院西边的回廊上焦灼地走来走去,活像个不得安生的蚱蜢。
怀媛随手摘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身边的地棉,向着西厢里走去。
“过来了?怎么不去屋里等,外边不冷么?”
怀冉见她回来,赶忙急急地追上去,生气中带着不满地质问道。
“五姐这是去哪里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外面的倒春寒也还没过,怎么就贸贸然地往外跑?”
怀媛无奈地瞪了怀冉一眼,这一个个的,都把她当成了瓷娃娃不成?
怀媛没理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怀冉,自顾自地继续往内室里走,进了屋随意地找了张绣凳坐下,给站在屋内的云归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上茶,然后才悠悠然地开口道。
“我只是去外院的书房里与父亲说些事情,左右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还裹成了团子状,怎么能冷得着我?”
“况我也在这屋子里闷了近半个月了,再不出去走两步,骨头缝都要生锈了。”
怀冉听怀媛说是去四老爷处,果然就不再多言了,就是揪着要注意身体别再着凉了这点翻来覆去地说了好久的车轱辘话。
怀媛知她是好意,也就没惹她不快,不住地点头应声,过了好半天,这一桩才算是被怀冉念过去了。
所以说,怀冉平日里对她抱怨的什么五太太的唠叨啰嗦啊什么的,果然是有迹可循、代代相传、一脉相承的啊!
怀媛一边喝着茶一边如此感慨道。
等怀冉念够了这一桩但还是吞吞吐吐眼神闪躲且不提来意的时候,怀媛就知道她今日来是与哪一桩有关了。
怀媛用眼神屏退四下,留了怀冉一人,等屋内的最后一个丫鬟地棉退出去关上门的时候,怀媛无奈地主动提起话头。
“现在可以说了吧?今日匆匆忙忙来我这儿作甚么?”
怀冉嘿嘿一笑,显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但还是嘴硬道。
“我就是挂念五姐身子过来看看也不行么?五姐这话可是太伤我心了……”
怀冉边说着话边捧着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凑了过来。
怀媛被她那没个正形的样子闹得心里直发笑,伸出一根食指以轻巧却又不容拒绝的姿态推开了怀冉凑过来的脑袋。
末了,还点了点怀冉的额头,佯作发怒道。
“你说不说,你再不说我可要叫人进来了,正好收拾收拾也打算歇下了。”
怀冉轻吸口气,面上的犹豫纠结之色愈发明显,给自己暗暗鼓了好几次劲儿才终于吞吞吐吐地开腔。
“五姐……今个儿都……都三月初一了。”
怀媛挑了挑眉,端起茶来捧在手心中,语调半是悠然半是随意地反问道。
“所以呢……我知道今个儿的日子,我只是病了可还没病糊涂呢。”
怀冉急了。
“可后天就是三月三了!五姐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怀媛叹了口气,轻轻地把茶放回了手边的小案上。
茶碗底与几案上铺就的绣花软垫触碰的声音本该是几近于无的,却因先前耳边怀媛的那声叹息,使其在怀冉脑海中引起了一阵惊魂的震颤。
怀冉一时嗫喏无言。
怀媛一把抓住了怀冉的手,将其拉到身前,直视着怀冉的双眼,逼着对方与自己四目相对道。
“冉姐儿,我当日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我们不都约定好了么,此事谁也不对外人讲起。”
“你也把这桩忘了吧,别再往自己身上揽了!”
怀媛的言辞不可谓不恳切,怀冉当即红了眼眶,哽咽着道。
“五姐……五姐……我……”
怀媛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背,表示自己理解她的心情,也丝毫不怨怪于她,让她不要再继续自责了。
出了这等事,那也是谁也不想的,既然当日怀媛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怀冉淹死在自己面前,那么之后可能造成的万般后果,就早已在怀媛纵身一跃的时候想透了。
好半晌,怀冉才止住了眼泪,复又回归正题。
“那姐姐现下打算……”
怀媛坦诚相告。
“我今日去找父亲正是说的这桩,父亲也认为我当下的情况是不适宜勉强着去参加三比的。”
怀冉虽然心里早有预料,可真当怀媛作出了最终的决定时,她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样呢……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
怀媛不得不无奈地认识到,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失意者恐怕还要不停地转过头来作个安慰人的。
“有什么怎么办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自古以来考不入上学的女子何其多也,也没见人家都愁得跟你似的……”
“更何况我这个正儿八经不考的都还不急,你又急着什么?”
怀冉憋屈地反驳道。
“这怎么能一样呢……这不一样……不一样……”
怀媛也是被怀冉的坚持弄得无话可说了。
“那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啊?你倒是给我说说。”
怀冉张了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个像样的“不一样”来,直接赖皮道。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一样,那些人跟五姐自然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怀媛抚额,算是彻底认命了,她顺着怀冉的话敷衍道。
“好好好,不一样不一样,你不一样的五姐现在累了想休息,这个话题我们改日再谈好不好?”
(当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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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冉哭丧着脸被怀媛从屋子里撵了出来,她房里跟过来的合欢合喜见状连忙跟上,随着自家主子往外走。
怀冉走到历下院西厢外走廊上的一处拐角时,突然驻足,盯着庭中那棵枯黄中伴着新绿混杂生长的梧桐树,久久出神。
合欢是完全拿不准自家姑娘这段日子里的情绪了。
——先是心事重重地来找五姑娘,见人不在又是火急火燎的走来走去地干着急,等到和五姑娘说了几句话出来,又是一副被打击到的泄气模样……
现在突然看着那棵树出神的样子,却是多了道不合年纪的悲凉忧郁来。
怀冉看着那梧桐树痴痴失神,冷不丁地开口道。
“你们说,这人做错了事,还能如这树木般,长出全新的枝芽来么?”
合欢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家姑娘这句话里的失落之意,她斟酌着回复道。
“这是自然了……菩萨劝人向善,亦是劝人改错啊,只要真心悔过,自然是可以的……”
合喜可就完全没想这么多了,她直愣愣地回道。
“这也要看是什么样的错了。”
“若是厨房里的丫鬟手脚不干净,管事妈妈必然是要当即把她赶出府去的!”
“可若是下面的刚留头的小丫鬟不小心拿错了姑娘的衣裳,以我们姑娘的仁慈,多不过是教训一顿便罢了……”
“所以说呀,还是要看错的是什么事,以及犯错的人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怀冉仿佛被这段话里的某处狠狠地蛰了一下,登时浑身一抖。
那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的,合欢是不好说,反正就是复杂得很。
合欢当即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也不再顾忌是在主子面前,狠狠地捅了合喜一把。
合喜满脸茫然地闭上了嘴。
怀冉喃喃自语。
“是了……若是当心的,怕是菩萨也不会饶过她……”
两丫鬟这次是均吓得不敢接话了。
怀冉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收拾了神情,正准备继续向院外走,突然撞上了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
那是一双岳氏一脉相承的凤眼。
怀冉莫名地抖了一个激灵,颤颤巍巍地弯下腰,与那双眼睛对视。
“悠悠啊,你怎么躲在这里啊?”
怀悠只一味地看着她,闭着嘴不说话。就在怀冉不自在地捏了好几下手腕之后,才幽幽开口道。
“我一直都站在这里,没有躲,是冉姐姐自己没看到。”
对上那双黝黑到显得死气沉沉的眸子,怀冉身上不舒服的感觉更加重了,她近乎慌张地开口劝道。
“外面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冻着了可怎么办,还是快回屋里去吧。”
怀悠深深地望着怀冉片刻,突然就扭头跑了。
合欢合喜目瞪口呆地看着怀悠的背影,深觉这个比自家的姑娘还阴晴不定。
怀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突然急速地发生了变化。
最后沉淀成一种死寂的坦然,轻轻嗤笑一声,抚了抚披风,也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