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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道:〃我若说得出来,你准不准我出去呢?〃
胡嬷嬷被她歪缠半晌,倒也逗起好奇心来,况且绝不相信真会有一位仙姑住在宫中花园,便道:〃你若说得出来,又说得有理,我便让你去。〃
建宁道:〃那你听准了。你也是这宫里的老人,我们没来你已经在这儿了的,大概不会不知道长平公主吧?〃
胡嬷嬷一惊,肃然起敬说:〃长公主她老人家已经遁入佛门,法名慧清禅师,这是宫里人人尽知的。不过摄政王有令,不许我们打扰她老人家清修,所以虽然同一个宫里住着,可是总没缘份再见她老人家。〃
建宁见她动声动『色』,一口一个〃她老人家〃,显见对长平颇为敬重,便有了三分把握,笑笑说:〃我已经认了公主做姑姑,可是她说这样称呼不合礼法;而皇帝哥哥又一直称她为仙子,所以我便叫她仙姑。她如今住在建福花园雨花阁,我正要去看她,这可没有骗你吧?〃
胡嬷嬷惊讶道:〃原来格格竟与长公主相熟,这倒是再想不到的缘法。〃建宁问:〃你还不放我去么?〃胡嬷嬷一时语塞,而且建宁抬出长平来,引得她念起旧情,也不忍拦阻,遂勉强道:〃那我便让你出去一个时辰,可要记着按时回来,见着公主,别忘了替我请安,说我在这里给她老人家磕头了。〃说着用袖子拭泪,状甚哀戚。
建宁乘她感伤,哪肯再做讨论,早一溜烟飞跑出去,直奔了建福花园来。进了雨花阁,将手一拍说:〃我可算活着进来了!〃将正在抄经的长平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建宁,笑道:〃格格好久不来了。〃
建宁见到长平,便如见了亲人一般,拉住空着的那只袖子诉苦道:〃太后娘娘下令把我送到东五所去,那些嬷嬷们看得我好紧,哪里也不许去。连皇帝哥哥也不常见到面,更别说来这里呢。〃又四处张望回顾说,〃香浮呢,我好想她。东五所里住着那么多格格,没一个比香浮好。〃
长平面有戚『色』,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建宁急道:〃香浮呢?她怎么不出来见我?我可是好容易才偷跑出来见她这一面,还得赶紧回去呢,不然那些嬷嬷别提有多罗嗦麻烦。〃说着也不等长平答话,自个儿拉起帘子往里屋找去,因不见香浮,复又出来,笑嘻嘻地问长平:〃仙姑把香浮藏哪儿了?东五所那些格格最无聊,成天只会玩捉『迷』藏,怎么香浮也要同我玩捉『迷』藏吗?〃
长平无奈,只得拉住建宁手叹道:〃你别找了,香浮不在这儿。〃
〃她不在这儿?那她在哪儿?她可从来没有离开过雨花阁呀。〃建宁诧异,忽然背心一股凉气上升,便如那日被乌鸦袭击前的感觉一样,大觉不祥。她进门的时候一张脸还是桃红柳绿的宛如一张工笔花鸟画,此时却忽然蒙了一层黑气,氤氲蓊郁如同水墨山水,忽一回头看到在旁边侍奉抄经的阿瑟,一把上前拉住说:〃你不是专管服侍香浮起居的吗?你一定知道香浮在哪里,快告诉我,告诉我呀!〃
阿瑟连连后退,双手『乱』摇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格格别问我。〃
建宁益发心惊,放了阿瑟,又转身拉住长平的手不住摇晃,变声道,〃仙姑,香浮到底去哪儿了?连她也不再理我,不再要我了吗?〃
长平拉着她坐在身边,缓缓说:〃格格别急,香浮前些日子忽然生了急病,这在宫里是大忌,所以连夜送出宫去诊治了。过些日子治好了,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一定叫人通知格格。〃
〃急病?〃建宁的脸上瞬时间水逝云飞,褪『色』成一张雪白的宣纸,喃喃道,〃什么急症?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她送去了哪里治病?几时回来?〃
阿瑟自香浮走后,日夜思念,六神无主的便如失了魂儿一般,长平怕她闷出病来,便叫她专管侍候自己抄经。这些日子里雨花阁诸人都绝口不提香浮小公主,只如石子投湖般接受了现实,别人犹可,惟独阿瑟心里却如油煎般难过,只苦于无人可谈,此时看到建宁,不禁又勾起对香浮的思念,哪禁得建宁一再追问,早泪汪汪地七情上面,哽咽道:〃小公主她,前些日子患了天花,按照宫中的规矩要送去宫外避痘,已经走了好些日子了……〃一语未了,〃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建宁只觉仿佛兜头一阵炸雷轰响,直惊得噔噔噔连退几步,背后抵住佛案才没有跌倒,被乌鸦拍击的那一块背部却又火辣辣烧疼起来,直疼得椎心刺肺,彷徨无助地问着:〃香浮得了天花?那,她还回不回来?〃她那么热切地轮流看看长平又看看阿瑟,眼中满是乞求热望,似乎在恳请她们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告诉她香浮会得健康无碍地返回来,哪怕只是骗骗她也好。
长平不忍,避开她的眼神答道:〃等她治好了,便会回来的。〃
建宁听到长平回答,却又不信了,喃喃说:〃仙姑骗我,我听嬷嬷们说,天花是绝症,染上了,再治不好的。香浮她肯定是再回不来了。香浮回不来了,再也不回来了,香浮没有了,她不回来了……〃
雨花阁里仿佛忽然暗下来,暗如深夜,不,暗如深渊,好像有铺天盖地的乌鸦飞来,飞进雨花阁里,织成一张黑暗阴森的天罗地网,将建宁困在其中,冲突不出。而所有爱她的和她爱的人,都被那些乌鸦挡在翅膀之外,那里有她的母亲绮蕾,有皇帝哥哥,有莫须有的满洲少年巴图鲁,还有这位新结识的深宫惟一女伴香浮。哦,香浮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和母亲绮蕾还有那个『射』鸦的少年一样,毫不犹疑地放弃了建宁,将她独个儿抛掷在孤助无援的皇宫里,一去不回。
乌鸦无穷无尽地涌进来,占据了雨花阁的每一点空间,不论建宁躲在哪一个角落,它们都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她,并且一下又一下重击她的背部,一下又一下。建宁苦苦忍受着那拍击,一下又一下,只觉得天昏地暗,可是无处可逃,那些乌鸦是商量好了的,就像那些玩捉『迷』藏的格格们一样是商量好了的,不论建宁躲到哪里,她们总可以找到她,欺侮她,袭击她,一下又一下。
建宁承受着,承受着,乌鸦的翅膀掀起了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漩涡,将她深深地卷入其中,深深地卷入,终于,她再也承受不住那一下重过一下的拍击,昏倒过去……
☆、第七章 公主坟
吴应熊一直都是个抑郁的少年,却非常有分寸,很从容,也很深沉。然而这段日子,他失去了以往的镇定,变得神不守舍、睡不安枕、并且词不达意起来。甚至在和顺治对奕的时候也是心神恍惚,频频出错。
早在南苑狩猎的时候,顺治已经查觉到这位伴读的不同寻常,这天见他七情上面,便要诈一诈他,故意沉下脸来问道:〃你如此不用心,是在戏弄朕呢,还是轻视朕的棋艺?〃
凭空降下这样大一个罪名,吴应熊只好跪下请罪:〃皇上恕罪,草民不敢,实在是棋艺平平,不堪对奕。〃
顺治道:〃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如果你实话实说到底有什么心事,我就饶了你;如果你再设言欺骗,就别怪朕不通情理了。〃
吴应熊觉得为难,大凡一个人有了很重的烦恼,心思和口才就都会变得迟慢,不擅机辩,并且莫名的委屈会使他涌起一种近似〃豁出去了〃的情绪;而且他压抑得太久,也着实想找个人诉诉烦恼,一吐为快,即便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顾不得了,本来他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好容易遇见一个明红颜,还给一转身弄丢了。
南苑狩猎的日子里,吴应熊没有一刻不想着明红颜。尤其她在大雪中突然出现的那一瞬,已经成为他记忆中最美的定格。她绝美的笑容,黑亮的眸子,她身上的红斗篷,手中的油纸伞,映着漫天飞雪,便如一剪寒梅,隐隐飘香。只要他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她,嗅到她,沁入肺腑。
那天在雪中,他们沿着城墙根儿走了好远的路,说了半宿的话,好像把什么都谈完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甚至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姓名。他说不出口。她那么正义凛然、怀念故国,他能够告诉她自己就是叛徒吴三桂的儿子吗?于是,当她问他的名字时,他含糊地说自己姓应,单名一个雄字,客居于此,跟一个亲戚学做生意。因为自己的谨慎,使他也羞于向她询问得更多。他只知道她叫明红颜,在茶馆做管账,除此便一无所知。分手后,他真是觉得悔恨,觉得自己太不了解她了,想她想得越深,就越觉得对她所知有限,觉得这思念的空洞和浮浅。
相思与爱慕总是双胞孪生的,心里面一旦住进了某个人,思念就会同时进驻他的心里,即使面对面看着也还会觉得不安,生怕她在下一刻忽然消失,更何况见不着的时候呢?
认识明红颜,让他同时了解了两个古老的成语:一个是〃一见钟情〃,第二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从南苑回来,吴应熊第一件事就是奔去了茶馆,然而茶馆掌柜告诉他:明红颜并不是自己的女儿或亲戚,只是亲戚介绍来管账的,前不久已经辞了工,说要出趟远门,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再回来。
无边的失望和忧虑让少年吴应熊的心里充满了陌生的情绪:相思、渴望、恐惧、向往、患得患失。永远再也见不到明红颜的恐慌充溢在他的心中,让他焦虑得要发狂了,每天一有时间就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寻找,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茶馆老板说过,明红颜出了远门,她根本不在北京城里,就算自己能够把偌大京城掘地三尺,也还是找不见她的。可是,就这样呆呆地守在这里等着奇迹出现吗?如果她永远都不再回来那又该怎么办?
就是这过度的思虑使得吴应熊失去了以往的镇定,而在顺治面前暴『露』了心事。他一反常态,就像一个普通的情窦初开的饶舌少年那样,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倾倒出来。那都是心窝子里掏出来的最真诚最私密的话啊。少年所倾慕的第一个少女是他心中的宝藏,绝对不会轻易让人看见的,如果他肯打开心扉来使人照见,也就是把这个人当成了心腹知己——至少是在倾诉的那一刻把对方当成了知己;同样的,当一个少年第一次听到他的同龄人心底最深沉的秘密的时候,也会因为知道了这秘密而莫名激动,并在瞬间与对方亲热起来,以为自己走进了对方的心深处,有责任有义务帮他保守这秘密、并且投桃报李地奉献自己的秘密。
交换秘密是少年人构建友谊的重要桥梁。一君一臣在倾刻间把对方当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挚交,都急不可待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推心置腑。而且最重要的是,顺治觉得吴应熊的话听起来好耳熟,就仿佛是替自己说出来的。然后,他如梦初醒地明白了,这也是他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烦恼,自己的爱情。他的心底,也藏着一个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女孩,他也把那个突如其来悄然而去的女孩弄丢了,他也在无望的等待中执著而缠绵地思念着渴望着,这可真是太巧了!
〃我也认识一个女孩……〃这也是顺治第一次跟同龄的男孩子说起那个神秘的汉人小姑娘,他惆怅地说:〃你毕竟还知道她的名字叫明红颜,而且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我却是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而且就那一次聊天,她还时嗔时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