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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突然多了一抹白,生生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连头不敢抬,只望着自己眼前那一方地面。李清凰喝了两口姜汤,又问道:“你喝过了吗?”
林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不必太顾及我,我身体本来就挺好。”
林缜嗯了一声,又出去了。但他很快又回来了,这回只坐在房门口,连往里看一眼都不肯:“公主今日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今天刑部的事务不重,他把手上的事做完就回来了,刑部和原来的龙图阁不同,不管是人际还是事务本身,都要复杂很多。结果在回到租住的地方不远处,竟是撞上了李清凰。
遇见她并不算是稀奇事,可奇怪的是她似乎心事沉沉。他向来以为她并不会有什么纠结的心事。
李清凰道:“是不太好。”
她的心情的确也是好不起来。当她猜测到李柔月是为了她而去和亲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人都快崩塌。作为公主,她的婚姻注定将是一场利益交换,不管是和亲也好,将来用来笼络臣子也罢,她得到了什么,同样就要去付出多少。即使前往突厥的路并不好走,她却从来没有想过逃避,若是她得去和亲,她自然就会去。
可是现在和亲的人选却从她换成了李柔月。她这样算计突厥王子,将来哪里还有好日子过?颍川公主是怎么死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哪怕突厥王说她是水土不服暴病而亡,那些高官重臣,还有她的母亲都装作不知。
屋子里的碳很快就烧热了。林缜在屋外道:“公主,微臣得进屋来,请拉上床帘,免得微臣冒犯了公主。”
李清凰应了一声,却根本懒得没动。
林缜把烧红的热碳放进了铜壶里,再把铜壶烫过了她的衣裳,只听嗤得一声,白烟冒起,吸走了她衣服上的水汽。
她看着看着,忽然道:“林大人,你真是……好贤惠啊。”
林缜差点没拿稳手上的铜壶,他低着头,语声清润而又温和:“公主说笑了,微臣是寒门出身,会做这些也是理所应当。”
李清凰没再说话。
可是她的眼神却是如影随形,紧紧盯着他不放,简直就像是想要扒开他的衣裳来。林缜顶着这灼灼的目光把衣服熨干了,连手心都完全是湿的,他把手上的衣服叠整齐,觉得不太满意,然后拆开,又仔细地叠了一遍:“公主?”
李清凰低低地嗯了一声,语调上扬,还带点疑惑。
林缜脸红了,他不但是脸红,就连脖子和耳根都红了:“微臣之前冒犯了公主……”
李清凰看着他,忽然想到,之前她是怎么会以为他是跟那些男宠一样,会想方设法去爬她母亲的龙床呢?明明他脸皮这么薄,人又清高骄傲,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
她拢了一下身上的被子,忽然道:“你再走近一点。”
她现在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肯定是没办法走下床,那就只能麻烦他过来。林缜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准备上断头台似的毅然决然走到床边。她觉得好笑,便真的笑了,又伸手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我从前对你有所误解,到底还是欠你一句道歉。”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想你对你的未婚妻肯定很好,又怎么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来。我祝愿你们白头到老,百年好合,将来若是摆酒,也要记得请我喝一杯。”
安定公主从来都很少参加什么花会和诗会,更不用说出席婚礼了。她若是能来参加某位朝臣的婚宴,起码也说明了她对那人的另眼相看,甚至还可以说代表了女帝的看重。
“……”林缜欲言又止,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可是微臣之前——”
李清凰揉了揉太阳穴,之前的事她都不是记得太清楚,不过这跟林缜没有关系,都是那个突厥来的使纳王子干的好事,她今日只把一只酒壶砸在他头上,还没出够气:“那又不是你的错,跟你无关。”
不是他的错,那就是要跟他完全撇清关系了。
林缜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宽心,又把烘干的衣服拿到她面前:“时辰不早了,等下微臣送公主回宫吧,若是晚了,宫里下匙怕就来不及了。”
李清凰看到被他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更惊讶了:“林大人,你真是很贤惠啊。”李柔月的事让五年前的李清凰第一次感到世事无常。
她从前总会觉得,人定胜天,只要竭尽全力,就不会再有遗憾。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后面的日子里,她再也没见过李柔月,直到突厥使节离开的那日她才重新见到了她。
西唐送嫁的习俗都应当是家中长男背着家里的姊妹出门,若是家中无男丁,那就由别的亲戚背出门去。西唐皇室不兴这样的礼节,是由几位公主相陪。
李清凰根本就没睡好,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板着脸,连一丝笑容都没有。平阳公主李荣玉是她的亲姐姐,一见她这副模样,便道:“你照过镜子了吗?知道现在自己像个什么样子?”
平阳公主和她虽然是亲姐妹,关系却不算太亲厚。她们相差三岁,作为姐姐的平阳公主已经开了府,住在宫外,而李清凰时常跟着师父在外游历,留在长安时还住在宫中,她们走动得并不算太勤。
李荣玉出生的时候,正是还是谢嫔的谢珝和王皇后斗得难分难解的时刻,谢珝为了斗倒王皇后,摔折了李荣玉的一条腿,嫁祸给王皇后。先帝一怒之下,直接把王皇后给废了。谢珝又为了让先帝时时记着她所受的委屈,竟是不给李荣玉好好地治腿,导致她的右腿至今都有些微跛。平日里她还能勉强维持住和正常人一样的行走姿势,可是一旦走得快些,那一瘸一拐的缺陷就会显现出来。
而李清凰就显得特别幸运,她生在父母最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从小她就特别受宠。
其实李荣玉才是更像谢珝的那一个,她容颜姣好而神情冷漠,心性坚毅而又冷酷,简直就是第二个谢珝。
李清凰揉了揉脸颊,勉强笑道:“是吗?我还特意上了妆,还以为不会太明显。”
第29章 锦绣长安004
时辰到了,她应当进去陪李柔月,从仙乐宫一直到宫门外的朝阳门,都是由她将她搀扶出去的。
她转过身,却见李荣玉在背后道:“你知道,襄阳是替你嫁去突厥的吧?”
李清凰脚步一顿,平静地回答:“我知道。”
是的,她全部都知道,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就算到谢珝面前去哭闹哀求,谢珝也绝不会见她。襄阳公主不是第一个去和亲的公主,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为何国家大义却是要用一个个鲜花般的生命去圆满,为何国与国之间的纷争要用她们的一生去维系?
她攥紧了手指,疾步走进了仙乐宫的门槛,每当她走出一步,她的一颗心就慢慢地下沉,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真挚。
她站到了正梳妆的李柔月身后,慢慢地弯下腰去,和她一起对着铜镜。有多少温柔夜月里,她们头挨着头,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在不谙世事的年岁,甚至还一道想过那位驻马而立,丰神俊朗的良人。
她笑道:“姐姐,你今日真好看。”
李柔月也笑,她的脸上毫无痛苦的神色,只是甜蜜地微笑,就好像她就是要嫁给那个她想象中的良人:“长羽才是最好看的。”她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她的鬓发:“可是你也长大了,以后也要学着收敛一下性子,不要再这样任性了,知道了么?”
一个喜欢横冲直撞的人,又要如何学会埋葬所有情绪?
李清凰还是笑,笑容就像是一张最好的面具,紧紧贴在她的脸上:“我知道啦。”
她扶着李柔月缓步走向朝阳门。李柔月的嫁衣是亲手绣的,衣摆上的凤凰华羽长尾,沐浴于烈火之中,仿佛随时就会跃然而出。她扶着自己的长姐,将要扶着她走向一个无法预知的前程,她仿佛已经看到遍地荆棘和眼泪,可她却要亲手将她领到那条沉郁的路上。
眼见就快要到朝阳门了,李柔月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她长长的指甲掐在了她手腕上细嫩的皮肉上。她忽然转头笑道:“长羽,你怎么能这么傻呢?我骗了你整整十六年啊,可是你怎么能这么傻呢?”
李清凰默不作声。
她就像是一团火焰,又像是初生牛犊,她能吸引飞蛾扑火,又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其实她一直都很羡慕她。李柔月暗自想到,可是再羡慕又有什么用,她永远也当不成她,若她是春日里的太阳,她就只能成为凉夜中残缺的下弦月。“你真是好傻啊,”李柔月还是笑,她微微弯起红唇,笑得很讽刺,“你知道我的母妃是怎么死的吗?她是被你娘拖累死的,原来她还可以一直活下去,只要不卷入宫廷纷争,她就能过着虽然不受皇帝宠幸但起码还能寿终正寝的日子,可是她偏偏遇到了你娘,然后就像是一团垃圾一样被你娘舍弃了。什么收养我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笑话!她根本就是良心不安,不知道在梦中会不会被那些被她害死的冤魂纠缠索命!”
“你以为我是真心对你好吗?才不是,只要跟着你,还有什么人敢欺负我?但凡有了好东西,我都能从你这里分一半,我为什么不假装对你好一点呢?现在可好了,我终于要离开这里,再也不用见到你,也不用再想方设法去利用你。”李柔月指尖用力,狠狠掐进了她的皮肤,“你现在不生气吗?不难过吗?不过再是生气再是难过也已经晚了,你以后可要学乖一点,不要再这样轻易相信别人了,知道吗?”
李清凰的眼眶突然红了,眼泪堆积在眼睛里,她睁着眼睛,才没让里面的泪水落下:“我知道……我知道你从前是想过利用我的,六岁那年,你替我误食了那块有毒梅花糕,也是想接近我。可是大姐姐,你除了想要过得好一点之外,可有做过那些伤害我的事吗?”
李柔月强笑道:“利用还不够吗?你可真是个傻瓜!”她背过身去,绝然走向了朝阳门外,鲜红的衣摆上拂动起来,上面的凤凰恍如活了过来,振翅起舞,她闭上眼,咬牙道:“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见你,你不知道你这张脸跟你娘有多像啊。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你娘那张令人恶心的嘴脸。”
李清凰低着头,望着脚下那一块地,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洇湿了地面。
李柔月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她一个人站在朝阳门内,无声地哭泣,只哭得眼睛红肿,耳边嗡嗡作响。所有经过的人看见她,纷纷低下了头,只装作没看见。还是平阳公主找到了她,她叹着气:“真是个小孩子。”
李荣玉抬起袖子,用力抹了一把她的脸,竟是把她的脸颊都擦红了。她有点不耐烦地皱眉:“跟我来。”
“……什么?”
“都说了跟我来,不要问这么多!”李清凰不明所以地跟着李荣玉回到了平阳公主府。
她们一进门,就有一位锦衣俊美的少年郎君迎上前,躬身行礼:“公主。”
李荣玉挥一挥手,想要让他走开,可是想了想,就又改变了主意。她把李清凰带到了府上的湖中水榭,她是个会享乐的女人,在府中的湖里建了一座湖心水榭,水榭中还有机关,只要一按,原来走过来的浮桥就会沉入水底,这座水榭就变成了水上孤岛。
水榭附近的景色也颇有意趣,有水中卧梅,梅香鹤影,和曲曲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