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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瑁这一夜,并没有睡,这样的日子,她又怎么有心情入睡呢? 她坐在黑暗中,打算静静地等到天亮,等到她预想中的好消息。可是她没有想到,应该是天亮才报上来的好消息,却在半夜提前到来了,打乱了她预想中的步骤。
薜 荔一路跑着,一路叫着,等她跌跌撞撞地自黑暗中跑到椒房殿前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她跑到侧门前,拍着门大叫道:“王后、王后……”
才叫了好几声,忽然门开了半扇,玳瑁带着四名强壮宫妇走出来。玳瑁一脸的肃杀,压低了声音威喝道:“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 大半夜吵吵嚷嚷,王后和小公子睡着了,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吵醒主子?”
薜荔跪扑到玳瑁脚下,她满面都是泪水和汗水,连头发都是湿的,整个人也显得已经有些疯狂了。她嘶哑着声音道:“傅姆、傅姆,不好了,求您去通报王后,芈八子难产了,让王后快派太医去救命啊……”
“住口!”玳瑁厉声低喝,“胡说,芈八子产期未到,怎么会……”
“早产———”薜荔疯狂地大叫,“是早产,是早产!”
“你疯魔了吗?”玳瑁厌恶地指着薜荔道,“一会儿说难产,一会儿说早产,语无伦次。惊扰了主子,你罪莫大焉!”
薜荔见她如此作态,愤恨地尖叫道:“芈八子是早产,也是难产。她吃了今晚的药以后就开始腹痛早产,女医挚早上出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傅姆,王后可是向大王担保来照顾芈八子的———”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划破夜空,椒房殿里面顿时多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不想薜荔如此决绝的呼叫,换来的只是玳瑁的轻描淡写:“哦,知道了。”
说罢,便拂了衣袖,转身就要入内。
薜荔见状,一咬牙扑过去,死死拉住玳瑁的双腿嘶声叫道:“傅姆你不能走,芈八子快没命了!”
玳瑁冷冰冰道:“你一个小丫头不懂事。女人生孩子,痛个两三天也是常事儿。放心,等明天王后起来了,我自会禀报,王后便会宣太医来。”
薜荔尖叫道:“不行啊,今晚芈八子就危险了,不能等到明天。”
玳瑁用力将薜荔踢开道:“哼,蠢货,你听不懂人话吗? 太医在宫外,深更半夜的,上哪儿找太医去啊? 王后和公子还睡着,你敢去吵醒他们吗?”
薜荔大叫道:“我敢,我就敢———”说着尖声大叫起来:“王后,王后———”
玳瑁大怒,一把抓住薜荔就左右开弓一顿掌掴,然后才把她扔开,道:
“来人,把她捆起来! 塞上她的嘴,等天亮了再说。”
薜荔似乎明白了什么,豁出性命般大叫道:“玳瑁,你们要害芈八子,给她下药,让女医挚回不了宫,现在又想灭我的口……”
玳瑁气急败坏地道:“塞上她的嘴,塞上她的嘴,给我打……”
就在此时,忽然夜空中传来一阵儿啼之声,却是公子荡也被这阵吵嚷惊醒了,大哭起来。
玳瑁大急,知道公子荡若是醒来,芈姝亦会惊醒,必得进去好好安抚才是,便指了薜荔道:“快将她捆起来,堵了她的嘴……”又指挥着:“关了宫门,任何人叫也不许开!”便匆匆转身入内安抚芈姝母子去了。
可怜薜荔只叫得两声,便被捆了起来,堵上了嘴,关在了耳房中。
见玳瑁匆匆回转,椒房殿几处灯火顿时就灭了,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门后,兴奋地瞧着这一切,却都无人开门,无人出声。
蕙院中的芈月已经痛得几次昏厥过去。女萝见薜荔去了甚久,毫无回音,甚至连原来远远传来的叫声和宫中的骚动之声也没有了,心知不妙。眼看芈月痛苦,自己却毫无办法,欲要再去寻人相救,无奈此刻芈月身边可靠之人只有自己,余者只剩下那个女医挚的侍女,年纪既小,又不聪明,更不知来历,只能够催着她烧水端物,自己却是再不敢离开芈月一步。
眼看着芈月的叫声越来越低,流的血越来越多,握着的手也越来越冷,她心中的绝望也是越来越深。
刹那间把前因后果,俱想了个明白。
三日前,秦王驷率文武群臣,出城到东郊春祭,这想来便是她们准备好的下手之机了。将女医挚支使出去,困在宫外无法回来,然后在芈月的药中掺入催产伤胎之药,让她提前生产,教她无处求援,无人相助,便要一命呜呼。
待 得秦王驷回宫,也只推说芈月早产。妇人产育意外甚多,芈月一死,又有谁会来替她追究这碗有问题的药,去追究女医挚不能回宫的原因呢。
就算有她、有薜荔为芈月不平,她们亦不过是两个人微言轻的女奴罢了,又有何用!
女萝握着芈月的手,低低哭泣:“芈八子,您若有事,奴婢与薜荔无能,不能救您,只能随您而去了。”
芈月从一阵又一阵痛苦的间隙,听得薜荔和女萝的对话,听到这一夜的种种变化,看着女萝绝望地哭泣,她勉强提起一点力气,轻轻捏了捏女萝的手,轻轻道:“女萝———”
女萝扬起满是泪水的脸,强笑着安慰道:“季芈,没事的,薜荔已经去椒房殿了,太医马上就能来。您放心,您必是无事的。”
芈月勉强笑了一笑,她的唇白得如素帛一样,已经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声音也是细若蚊鸣:“女萝,你放心,我能活下去,我从小就命大———我不会死,你们也不会死的———”
女萝哽咽地点头,“是,季芈,您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必能……”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强笑着对着芈月连连点头,仿佛这样就可以给对方力量,让对方支撑下去似的。
就在她越来越绝望的时候,忽然外头一阵喧闹,由远至近。女萝诧异地站起身来,便见出门去提水的小侍女连滚带爬地进来,伏在地上,指着外面结结巴巴地道:“大王、大王来了———”
女萝惊骇之至,大王明明在东郊春祭,要十日后才能回宫,此时已经夜深,城门宫门俱已关闭多时,大王如何会在此时来到?
当下也不及细思,忙带着那个小侍女前去迎接,才走出廊下,便见缪监带着女医挚已经匆匆进了蕙院,不等女萝开口,便见缪监劈头问:“芈八子如何了?”
女萝结结巴巴地带着哭腔道:“芈八子早产、难产,如今已经……”
缪监也不理她,只将手一挥,女医挚已经匆匆朝内而行,走到女萝身边,拉住她道:“随我进来,我还要问你。”一边又对那小侍女道:“去取我医箱来。”
女萝摸不着头脑地被女医挚拉进内室,此时芈月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闭着眼断续发出呻吟。女医挚急忙上前,按着芈月的脉诊了一下,又掀起她的裙子看了看,急道:“将我医箱中的银针取来,赶紧将我备好的助产药、止血药熬好!”
那小女侍虽然处事不甚聪明,但跟在女医挚身边亦有时日,闻得女医挚一声吩咐,顿时整个人都利落起来,背着药箱飞奔而来,跪在女医挚身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呈上。
女医挚取银针,飞快地扎入芈月人中、眉心、涌泉、百会、隐白诸穴……女萝紧张地看着女医挚施针,但见芈月头上扎了数根银针,有些针甚至整寸入体,明晃晃的甚是骇人。女医挚捻动银针,过了片刻,却见已经昏迷的芈月微微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呻吟。
女医挚却已经满头大汗,强笑着对芈月道:“九公主,医挚回来了,您不会有事的。您听我的话,提起劲来,咱们还要把小公子生下来呢……”
芈月眼神涣散,好一会儿,意识才似乎渐渐回拢,看到了女医挚,她艰难地微笑了一下,道:“医挚,这回我怕熬不过去啦!”
女医挚道:“别说傻话,九公主,您是少司命庇佑之人,一定能撑下去的!”
芈月强笑了一下,道:“我也想撑下去,我还有许多事没做,我真不甘心啊,可是我撑不下去了,太累了,太累了……”
她轻轻地说着,越说越慢,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女医挚见状,心一狠,在芈月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季芈,你要活下去,公子歇在等着你,你死了,他怎么办?”
听了这话,芈月已经渐渐合上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一把抓住了女医挚嘶声道:“你说什么,公子歇,他没死?”只是她此时实在太过虚弱,声音也是低不可闻。
女医挚含泪用力道:“是,他没死,他在宫外。”
芈月心中一痛,只觉得腹中收缩,用力一挣,那失去的力气,竟是又回来几分。正在助她推按腹部的女萝一声惊呼:“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女医挚一喜,又换了针,再刺合谷穴,直刺进将近一寸,轻轻捻转。几针下来,芈月勉强挣动了一下,孩子又出来了一点,但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她却是力气尽泄,这口气一松,本来已经出到一半的孩子又往回缩了几分。
女医挚一阵惊呼,但此时芈月连最后一丝力气也已经耗尽了,再无法用力。
女医挚附在芈月的耳边焦急地喊着:“九公主,你要醒过来,你要活下去,要活着把孩子生下来,要活着才能再见到公子歇,要活着才能不叫那些害你的人得意。”
芈月喘了好几下,才吃力地问:“你、你说什么?”
女医挚附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我在宫外遇到伏击,幸遇公子歇相救,在他的相助下夜闯东郊行宫,大王为了您连夜入城进宫。季芈,有人想要你死,可更多的人为了你而努力,你千万不可自己放弃……”
却原来女医挚在采药途中被人所劫,醒来发现自己在一所地窖之中,四面漆黑,怎么呼唤也是无人理会。她预感到芈月可能会出事。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正当她觉得口渴腹饥到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间头顶一片光亮,耳中听到黄歇的声音在唤她。
她惊喜交加,沿黄歇放下的梯子爬出地窖,看到上面已经是一地死尸。
却原来黄歇久候不至,恐其出事,便与赤虎一起出城去寻找。赤虎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条细犬,在草丛中发现了女医挚的药筐,在那细犬寻踪指引下,找到一处农庄,这才救出了女医挚。
待听得女医挚说起秦王出城春祭,芈月即将临盆,恐伏击她的人亦是为此而来,黄歇大惊,急忙带上女医挚欲赶回城去。奈何此时已经天黑,不论城门宫门,必是已经关了。正无计之时,黄歇便问女医挚可敢冒一死,女医挚明白他的意思,咬牙答应。黄歇便护着女医挚驱马绕了城墙半圈,从西门转奔东郊行宫,直闯禁宫。
幸得女医挚持了出宫令符,言说宫中出了急事,要见缪监。守卫不敢擅专,悄悄通知缪监。此时秦王驷已经睡下,缪监也正要入睡,听到回禀,匆匆出去见了女医挚,听了事情原委,大吃一惊,当下急忙去叫醒秦王驷,禀告此事。秦王驷当即下令,连夜自东郊赶回城中,叫开城门、宫门,直入蕙院。
女医挚说了方才之言后,芈月似又焕发了几分生机。正在努力之际,太医李醯也匆忙赶到,一边叫人送上太医院的秘药来帮助芈月提升精气,一边在屏风外指导着女医挚助产。此时缪监也调了三四名服侍过数名妃嫔产育的产婆进来一起服侍。
此时因秦王驷回宫,诸宫皆已经闻讯。
玳瑁因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