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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一年了吧。”高肃侧目瞥了冯子琮，神色恢复平常：“虽然总在这私宅和你商议事情，却极少见你抱她。”
冯子琮沉默不语，眼神却看向在高肃怀中嬉闹的十分开心的婴孩。
高肃看得清冯子琮此刻眼眸中的暗涌，他觉得冯子琮想要抱这个孩子于是伸手将婴孩递了过去，但冯子琮只是微微的抬了抬手，似乎在心底犹豫些什么，最终却微微摇了摇头，他只好收回手。
“我有话要跟你说。”
高肃抱了抱手中的婴孩。如今高湛登基，高演竟然亲拟诏书让自己的弟弟即位而不是自己的儿子即位，他已经猜到了其中的缘由。这皇位易主的速度非常之快，他觉得这似乎并不只是攸关天下百姓的生死大位，仅仅只是这皇室间的争斗。高演让高湛即位的用意非常的明显，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踏入这样的血雨腥风。
而希望高肃不要踏入这样的血雨腥风的如今还有一个人。
高肃紧了紧拳，脸上的表情愤怒中又带着一丝难堪，似乎是非常的难以接受：“皇婶虽然嫁给了二叔，但她并不算十分熟悉高家，她甚至是个局外人，但她却把这一切看得比我们身在局中的人要清楚的多。她曾经同我说过，希望我远离邺城，她说我不适合这样的生活，她甚至在二叔在位时也不让二叔太过重用我以免我被推到浪头上。”
冯子琮已经猜到高肃到底是对什么不满。
李祖娥是高洋的正妻，甚至被封为可贺敦皇后，但她也将皇宫中的大臣谁是真正地有用之人也看的清楚。她曾经在高殷在位时想要将独揽大权的娄太皇太后拉下台，最终却使得高殷被杀而自己被关进了昭信宫。
当然，如今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宫里传出的流言蜚语我也听到了不少。”冯子琮抬手用力按了按高肃的肩头，因为他能感觉到从高肃心底溢出的怒意，语重心长的说道：“但你既然知道她是如此的希望你远离这些，你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当今皇上虽然才登基就已经不畏惧外界的目光堂而皇之的宠幸她甚至将刚册封的胡皇后冷落在一旁。别说是胡氏一族对她的恶意，怕是娄太后对她也衍生了更多的恨意。”
高肃却冷笑了一声。
☆、第27章 琅邪王的情人 7
“我想去进言！”
“不行！”
毫不犹豫的，高肃话音刚落，冯子琮就已经十分愤怒的回绝道，声音甚至有些惊慌的颤抖。
冯子琮知道高肃在现在这个高家中是不可多得的还“正常”的人，正因为他在朝中有一些若隐若现的威望，高湛如此有疑心的人若是得他进言怕是听都不会听进去反而变本加厉。然而单纯的高肃却把这样的事情还依旧摆在血缘之下，他还相信这些姓高的人还是他的亲人，他还相信这个大齐是整个高家的，他还是觉得自己有能力去改变他们……
高肃有太多的自以为是。虽然这些“觉得”都是善良的没有恶意的，但是他这样的善意只会将他一步一步的推向深渊，他不敢正视的那些家族权利间的争斗，每一个牺牲了的或者还没牺牲的都有可能会成为将他推下深渊的一把手。
冯子琮知道，高肃是希望真正有能力的明君来成为大齐的君主。
“长恭，我知道你血气方刚，但是不要冲动，不要鲁莽。你只要走错一步，等着你的怕就是让你不可翻身的……”
“我？”高肃嘲讽的笑了笑：“你和我不过相差几岁，我血气方刚，那么你呢？”
“但我不姓‘高’，所以我可以克制自己。”
高肃一愣。
忽然，高肃怀中的婴孩依依呀呀的叫唤着。见他目光呆滞，冯子琮起身想把婴孩抱到自己的怀中，但高肃的手劲有些大，冯子琮叹了口气用了些劲才将婴孩从他的手中扯了出来。
“冯大哥，我还是不能坐视不管！”
高肃猛地站起身子，惊得才将婴孩抱稳的冯子琮踉跄的退后了一小步。看到他眸中坚定的眼神，冯子琮已经猜想到他已经自己做了个决定，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决定。
“你会置身事外吗？”
高肃紧张的皱起眉问道。
冯子琮漠然的凝视着高肃的眼底。
原本他以为自己如此严肃的表情会吓得高肃惊慌失措的败下阵来，却不想自己望进高肃的眼底，除了深不见底的幽黑深邃，那股子蛮劲和坚定竟然丝毫未减。
冯子琮放弃了。
笑了笑，他说道：“你说吧。”
高肃一听，眉眼立刻堆上了笑意。他拉着冯子琮坐下来，顺势又将他怀中的婴孩重新抱回了自己的怀中，还宠溺的捏了婴孩嫩滑的脸蛋好几下，看得冯子琮就要伸手去揪住他，这才悠悠的开口继续说道：
“既然如今是九叔即位，那么我想让九叔退位后由阿俨继承大统。”
☆、第28章 琅邪王的情人 8
“东平王？”
冯子琮起初有些惊愕，但也只是一瞬，在这一瞬过后，他几乎不用思考就在心底赞同了高肃的提议。高俨虽然年幼，但是却勤勉好学，马术骑术无所不学，处理事情的方式也老练决断，听说一些为官几十年的老臣都有人畏惧他。虽然认可高俨的人不包括那些想要中饱私囊的人，但他在目前看来的确是最有能力继承大统的人。
“虽然阿俨在朝中也任职，但九叔怕是对这个皇太子之位还有些看法，我觉得九叔是想要封阿纬为皇太子。”
冯子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高纬是高湛的长子，若是要顾虑当然也是顾虑他。但是如今的高纬他看不出一丝治国之才，虽说如今年幼，但对比起才与高纬相差一岁的高俨来说，高俨这个年纪已经有这个作为，两人之间的差距也一下子被拉开，相信一些老臣也都看得明白谁更有治国之才。
“你忘了宫里和士开那群人了？”
高肃听着冯子琮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而这句话却又是他最在意的事情。和士开如同一个冲冠后宫的妃子，尽出些馊主意而高湛却又总是应允。
仅凭一人之力能不能改变这个日渐没落的大齐高肃也很明白。
不能！
靠他自己并不能！
房内忽然静谧下来。
婴孩丰润的小手逗弄着高肃的长发。高肃垂下头看了她一眼，婴孩也正好抬起头看向他，却又咧开嘴笑了起来，嘴里依旧依依呀呀的叫唤着，高肃和冯子琮的心底却都同时的感觉到有一处柔软正在慢慢扩散。
这些事情，过段时间再商议吧。
“我给她起了个名，叫‘怜’。”冯子琮淡淡的说道：“她就像蘖儿一样，我怕是也不能给她名分了，但我还是希望她能遇到真正懂得怜爱她、怜惜她的人。”
“什么？”高肃轻蹙眉头有些不解的望着冯子琮：“什么叫不能给她名分？这孩子你是不打算让她认祖归宗了？”
“前些天胡皇后召我入宫，旁敲侧击的问了我一些问题，我知道夫人她已经对这处私宅有怀疑了，也在猜测我是不是和蘖儿有了孩子。我想着先把小怜送出去寄养，我心里很不安。”
高肃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她不知道欧阳蘖已经……了吗？”
高肃将那个词语说的很小声，几乎就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冯子琮却表情平淡仿若并没有回忆起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他，忍俊不禁的嗤笑了一声，让高肃有些莫名其妙。
看着高肃越皱越紧的眉头，冯子琮清了清嗓喉，云淡风轻的看了看高肃怀中的小怜一眼，才说道：“皇后还语重心长的问我，‘你是否好男色？与长恭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情事吗？’”
高肃紧皱的眉头霎时间淡开。他无奈的直勾勾的望着冯子琮，吸了口气双唇轻启看起来就是要说些什么，可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却是故意的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看的冯子琮是实在忍无可忍的破口大笑。
☆、第29章 琅邪王的情人 9
邺城市集。
远处，一队长长的人马慢悠悠的往这里走来。百姓们自然而然的在市集中间把路让了出来，即便队伍还没有走到这里，百姓们也是站在空出的道路一旁伸着脖子张望。
冯子琮和高肃两人穿着素色的衣袍挤在人群中。
队伍渐渐地靠近他们。
二三十个士兵在队伍的前方脚步不一的走了过去，身后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一辆没有帷盖的马车跟在后面，马车的木架子显得有些破旧，甚至还能够清楚的看见上面因为潮湿而生成的黑霉。三匹成马拉着马车慢悠悠的走着，因为市集本身就有些吵闹所以马蹄那深浅不一的声音被淹没在喧闹中，但高肃却觉得这些都像在他的脑海中敲着什么一样清晰的很。
马车上坐着一个穿着囚衣的男子，年纪约莫五六十岁，他的头压得很低，口中衔枚，头发十分凌乱。在喧闹的市集中，马车上的男子趁乱抬起眉眼扫了一下四周，目光却猛然的落在了人群的左侧——
冯子琮和高肃也跟着看向他们的对面。
高归彦看到了站在左侧人群中披着湖蓝色披风的一名女子。女子知道高归彦已经看到了自己，她眼眶忽的涌上一股热楚，感激又可惜的望着高归彦，后者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皇嫂！”
高肃有些惊愕的像是呢喃的喊了一声。
冯子琮自然也认出了站在对面人群中的女子正是李祖娥。原本今年她应该顺利产下与高湛的孩子，传闻她因为觉得太过不堪在孩子出世后便亲手将其掐死，高湛因此大发雷霆将她赶出了宫，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李祖娥并没有看见站在对街的高肃和冯子琮。她把目光从笑容苦涩的高归彦脸上移开，看向站在马车上用刀架在高归彦脖子上的另一名男子。她认得这是刘桃枝，认得他是几代帝王都十分信赖的杀手，没想到今天竟然由这个大红人押解高归彦，这倒是让她有点意外。
望着乘有高归彦的马车越走越远，李祖娥站在原地目送他转过一个街角，直到跟在队伍最后的士兵也消失在这条街道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的一瞬间便看到了在对街注视着自己的高肃和冯子琮。
☆、第30章 琅邪王的情人 10
味绝品。
三人坐在邺城最繁盛的茶楼包间里，沉默不语。
外面很吵，依稀听到街道上百姓还在讨论什么的喧闹声，因此衬托得包间内静谧得如同没有一个人一般。此时小二轻叩包间的房门，然后推开门走了进来，将菜上齐便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瞬间包间内香味沁人。
“好久没有吃过了。”
李祖娥率先打破沉默。她强颜欢笑着将一双筷子递到高肃的面前，然后拧过头朝冯子琮淡淡一笑。
高肃是高洋的侄子自然也算是她的侄子，而她以前与冯子琮也不怎么熟悉只是听说他与高肃是熟识，所以她能够如同长辈一般照顾高肃，冯子琮却不行。
“皇嫂！”高肃接过筷子后却迅速的将筷子摆放到桌上，激动的往李祖娥的方向挪了挪：“我听说你被暴打之后迁至妙胜寺，我一直想去看看你却……”
“今天不是见到了吗？”李祖娥宽慰的笑着：“而且，若是我伤势未好我也是不会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