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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法”、“明山和尚”几个字眼。
这一出《明山和尚遇虎记》极短,却是正戏之前的加官戏,接下来才是中元节的正戏《目连救母》。目连需得连闯十八层地狱,才能将其母的受罚鬼魂救出来。这出戏各地的中元节都会演,顾岳在昆明时自然也看过好几回,不过似乎今晚这一出目连戏很是不同,说是目连戏,不如说是武戏更合适些,十八层地狱的鬼卒鬼将,正好对应十八般兵器,演目连的武生,每闯一层地狱,便换一样兵器,竟好似十八般兵器样样皆通。
每换一样兵器,戏台下便是一片叫好声。此时目连手中执的是□□,枪一入手,便抖出数朵枪花来,顾岳忍不住也跟着叫了一声“好”。
对面的四个鬼卒这一回扮成了长臂短腿黑面鬼的模样,因为腿短跑不快,只争相将早就摆在戏台角落里的那两大摞去了套索的箩筐当成石块扔向目连,扔过来的箩筐,或是底朝天,或是面朝天,又或是侧翻滚落,不论姿势如何,目连只将手腕略略一抖,枪尖斜挑,在箩筐底面、侧面又或是内面轻轻一垫一顶,箩筐便被□□挑飞,稳稳落到自己这边戏台的角落里,那边扔这边挑,箩筐一个接一个地摞起来,台下立刻又是一片哄然叫好。
一共十八个箩筐,那扮目连的武生,无一失手。一节戏罢,目边下台去了,四名鬼卒却没有即刻退下,将那两摞箩筐一个个地举起来,转着圈向着戏台下晃了几晃,让大家看清,每一个箩筐都完整无缺,连枪头印子都没有留下一个,显见得目连手头稳得很,枪上力道恰恰好。待到台下又一连声地喝彩,四名鬼卒才得意洋洋地搬了箩筐下台去。
旁边有人与有荣焉地说道:“那里头还有从我家借去的两个箩筐。到底还是葛老板手头拿得准!听说去年中元节隔壁峰县唱这出武目连时,足足挑破了三个箩筐!”
其他人纷纷附和,将那葛老板好生夸了一通。
顾岳听他们说话,心念忽然一动,转向何思慎道:“姑父,这一节戏,是不是从《小商河》演化出来的?”
杨再兴在小商河马陷泥潭,枪挑十八辆金人的滑车之后不幸战死。《说岳》里这一出戏,可是
让顾岳和他的同窗们唏嘘良久。
何思慎笑道:“眼光不错。”
莫师爷在一旁叹道:“何止这一节戏,前头那几节,都是从武戏里化出来的吧?”
顾岳略一回想,果然如此,譬如目连闯第三层地狱时,和那守狱鬼将单打独斗,三鞭换两锏,便是《说唐》里头秦叔宝战尉迟恭那一出。其他几节,也莫不如此。
难怪得与他在昆明看过的目连戏大不相同。
此时台上略作收拾,接着先前那一节,重又开演。这一回换的兵器,却是一枝方天画戟,与目连对战的是三名鬼将。顾岳脱口而出:“三英战吕布!”
可不正是三英战吕布?
八桥镇周边村子的人,看这出武目连戏已有多年,熟悉得很,倒不像顾岳和莫师爷这样有心去仔细分辨其中究竟用了哪十八出武戏,但每一精彩处,仍是叫好鼓掌不绝。
这一出武目连戏看完,兴奋过后,戏台下几乎所有人都有些疲惫,不过犹自交头接耳意犹未尽地评说着方才那十八层地狱的武戏如何如何。
戏台上忙乱着搬道具,台下也开始忙乱,人群涌动,李长庚费力地挤过来向顾岳招手示意,人声嘈杂,顾岳一时没听清李长庚说的话,何思慎用蒲扇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底下连着几出都是文戏,年轻人没这个耐心看,都往镇子上玩去了,不用跟着我们,去吧去吧!哦,家里有新亡人就一定记得放白河灯!”
顾岳“哦”了一声,心想自己应该给父亲放一盏白河灯,至于亡故了数年的母亲,呆会问问李长庚就知道应该放什么灯了。
顾岳跟着李长庚出来时,已然发觉,不断有年轻人像他们一样挤出人群,三三五五往镇子里头走。
站在庙门外,居高临下,可以望见八桥镇街上的点点灯光,还有清江河里陆续放出的河灯,便如两条火蛇般蜿蜒伸展开去,映得十五夜的圆月似乎都黯然失色。
第26章 鼓盆而歌(四)
李长庚领着顾岳在一个卖河灯的摊子上买了一盏白灯和一盏素花灯,自己则买了一盏红苞绿叶的荷花灯。这摊子旁边不远就坐着个代写河灯上先人姓名的先生,挤了一大圈人,吵吵嚷嚷,李长庚张望了一回,便仗着身高力大挤了进去,不一会摸了一枝醮好墨汁的毛笔出来,招呼顾岳赶紧过来写,一边笑道:“幸亏何秀才认得我,不然还真借不到笔!”
何秀才论起来是何思慎的族侄,不过何思慎辈份大,何秀才反倒比何思慎年长十好几岁,当年考中秀才后一直没能进学,废科举后也没能找到别的出路,就在家里呆着自个儿读读书,倒是练得一笔好字,时不时有人上门去求着写个书信对联之类的,逢年节时候,常常也会出来替人写个字,收点儿润笔费贴补家用。李家桥不少人家门口贴的春联,都出自何秀才的手笔,虽经风吹日晒,残褪不少,也还看得出笔力不凡来,顾岳当日见了,还很是赞叹了一回。
顾岳接过笔来,左手托着河灯,右手提笔,按着李长庚的指点,在素灯上写了新近亡故的父亲的名字,在花灯上写了亡故已经数年的母亲的名字,又都题了自己这个送灯人的名字。旁边有人赞了一声:“后生伢写得一笔好字!”
李长庚也讶异地叹道:“听说好多念新学堂的学生,用惯了自来水笔,毛笔字都写不太好了,仰岳你倒是一点也没落下。”
顾岳落下最后一笔才开口说道:“我从五岁开蒙就没断过练字,哪一日不小心落下了功课,总要挨父亲的板子。直到上了中学后,父亲事务也忙了,才没这么天天盯着练字。不过习惯成自然,一直没也放下过。”
李长庚很自然地接过笔,在自己那盏荷花灯上写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八个字,又题了自己的名字。他父母俱在,连祖父母也还健在,自是用不着白灯素灯。
李长庚的字与顾岳相比显得朴拙许多,旁边人却也没有露出“刚才那后生伢字写得好不如让他替你写了”的意思来,只陪着笑想请李长庚借笔给自己用用。顾岳约略明白过来,或许这花灯上的字,最好是自己书写,当然,那些不识字的村民又当别论。
李长庚很抱歉地向那人道,这笔是借何秀才的,他不好转借。一边说一边将花灯递给顾岳拿着,自己赶紧举着笔挤进人群去还给何秀才。
河边青石板铺就的码头上,挨挨挤挤站了不少人,李长庚和顾岳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少些的角落,蹲下去放了河灯。
看着那两盏素灯在河水中随波流去,很快淹没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之中,顾岳不觉轻轻吁了口气,心头也轻松了不少。
先前和他们一道出来的那几个李家桥的少年,也已经放了河灯,呼朋引伴地拉起一大帮人,不知为何同另一帮少年起了争执,李长庚和顾岳从码头那儿上来时,正遇上他们相持不下,吵嚷之中,有人叫道:“斗龙就斗龙,怕你个鸟!”然后又有人高声叫道:“小葛老板!快去找小葛老板,咱们要和李家桥斗龙!”
李家桥这边则有人高叫:“李长庚!李长庚!快点,这儿!这儿!”
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很快分开,显见得是觉得有大热闹可看,一个个兴奋地交头接耳,有些孩童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到凳子上去了,惟恐过一会人多了看不到热闹。
李长庚一边快手快脚地紧束腰带、扎紧裤腿,一边向一脸疑惑的顾岳说道:“咱们要斗的是板凳龙,大龙得过年和求雨的时候才能请出来舞。仰岳你以前舞过龙没有?”
一个李家桥的少年拍拍顾岳的肩膀笑道:“就算没有舞过龙,也能上啊,仰岳底子好身手灵活,不上场太可惜了吧!”
虽然还不曾与顾岳正经过招,大家也已知道,顾岳能够将六十句《正气歌》配着明山拳六十式一口气走下来,只这一条,就比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强了。
顾岳跃跃欲试,又有些担心,自己毕竟是生手,若是一不小心出了差错,让李家桥这边输了,似乎不太好。李长庚看出他心中顾虑,笑道:“说是斗龙,其实也不好真刀实枪地分输赢,就是图个热闹,仰岳你想上场来玩,跟在我后头就行了。那个位置没什么花样,只须跟着龙头就行,再就是得提防对面的龙尾来打,或者是龙头来咬。”
李长寿此时也凑了过来,听得这句话,立刻点头:“蛇打七寸,舞龙时也会打七寸,那个位置可不好站。都说仰岳你身手好,又是上过阵见过血的,肯定能守得住打得过。万一手生掌不住,又不是不能换人嘛!”
大家都觉得对孤身一人远道归来的顾岳应当格外优待,何况顾岳上场也不一定就比其他人弱,说不定还能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顾岳的确也很想去试一试,当下也不客气,三两下结束停当,同李长庚几人一道,站在街道当中活动手脚,舒展身体。李长庚还没忘了趁这个机会同顾岳说一说对面那帮少年的来历与身手,也好心中有数,上场之后知道怎么对付。
八桥镇这一带十来个村子,习武的人不少,仔细论起师承来,都是从李家桥传出来的,或是拜师学艺,或是姻亲传承,由此开枝散叶,各有所长,期间又有人从外乡学了功夫回来、与明山拳杂揉在一处传承,这流派就更多了一些,比方说唱武戏的葛老板那一枝,就号称精通十八般兵器,耍起招式来架子最是堂皇好看,他的长子最得真传,人称“小葛老板”,每次斗龙舞龙时都被拉出来当龙头,不说输赢,至少能得了满街人的喝彩,每次的彩头也拿得份外足,当然也有不少人对葛老板不服气,嘲笑他家是花拳秀腿,只能摆着看看,没真本事。
顾岳听到这儿不免看了看对面那位刚到不久、也正在活动手脚的小葛老板,看长相也就端正而已,不过同样的招式,到了他手上,硬生生要比别人多几分渊停岳峙、行云流水的英武不凡,也难怪得围观的人群里,诸多目光总是绕着那小葛老板走。
李家桥这边几个少年,斜着眼睛看过去,嘴里还在嘟哝着,显见得是大不服气。
顾岳有些疑惑:“术业有专攻。他们家练武是专门登台演戏的,当然要架子好,台下人才会喜欢看。我们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跟这个又不相干,有什么好斗气的?”
李长庚笑笑:“那个,就算知道看热闹的大多是外行人,看不懂里头的门道,所以才给小葛老板喝彩,咱们心里头还是不怎么舒服吧。咱们村可是明山拳的正宗嫡传,哪能让人说不如外村练的好?”
顾岳恍然明了。
此时两边去借凳子的同伴,已经从街边熟悉的人家家里,借了一二十条八仙桌的长条板凳出来,又找了两盏花灯,绑在其中两条板凳的前端,充当龙头,龙头后边,用绳索各串了七条板凳,便是龙身与龙尾。
李长庚当仁不让地斜捉住前后两条凳脚举起了自己这边的龙头,顾岳在他身后,也学他的样子斜捉住前后两条凳脚举起了龙头后的那条板凳。
片刻之间,两条板凳龙已经成形,又有各自的同伴借了铜锣来,铛铛两声,两条龙同时呼喝起舞,街道两边围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