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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输,认输了!”
……银样镴枪头,没上阵,先软了!
方才还是临战在即的局面,却是谁也不曾料到,生生地给扭转成了一折闹剧。
——早知如此,封蔷倒觉得还真是不如不亲自来,只管派两个门生前去要人,想必也是给的。
虽说有了讨饶这么一桩,但夜叉出鞘要见血。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也是天经地义,所以库博自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最后商议下来,封蔷用夜叉取了阿史那库博的左手食指。
当时鲜红落地,血腥四溅。
不知哪处蹿来一只闻到腥味儿的黑毛巨犬,只叼了那手指就跑。而阿史那库博早已痛得满头冷汗,也没来得及赶人去追。
可怜兮兮的血淋淋一根手指,就这么被叼着没了踪影。
夜叉渴血,封蔷只觉得这次还便宜了那突厥蛮子,没能让爱刀一次饮个饱。
唉,谁让她这人耳软心活,人家既已求饶,她总也不好太过为难……
回想起阿史那库博血淋林的一只手,还有当时的难言惨状,柳枝可一点儿不觉得封蔷是耳软心活,恶心得连连作呕。想起自己跟封四刀本没交情,也不知道这次她凭什么前来搭救,心里头真是又惊又怕。
“你不应该……”
“什么?”
温萦看了要死不活的柳枝一眼,道:“你吓到人了。”
“你怕吗?”封蔷明知故问。
她知道,温萦是不怕的。
不怕死亡,不怕见血,能用最理智的态度面对生命的脆弱和陨落。温萦真是个难得的宝贝,寻常妓倌哪有一个像他这样?
“你吓到柳枝姑娘了。”不与她抬杠,温萦纠正道。
“墨云公子要我救人,又没要我别吓着她。”封蔷说着,眼里免不了多了几分不豫之色。
——这位柳枝姑娘,自打被救以来,一句话都没对她这救命恩人说过,只管趴在马背上干呕不断,时不时翻个白眼,哪里还复昔日美貌?饶是什么人见了她这副样子,恐怕也很难觉得心情上佳吧。
这位柳枝姑娘原是不大爱领情的,墨云对她一腔情意乃是天地可鉴,尚不见其有所动容。
现如今,想必他们的仗义搭救在柳枝看来也全无感激的必要吧。
知恩不图报,封蔷并非贪图着一点点感激之心,她只是不喜欢这样的人。
墨云二字入耳,温萦神色一滞。
见他闻言便闭口不再说话,封蔷知道他肯定又“吃味”了,心下可真喜忧参半,正准备追着解释两句。
那柳枝却没时没晌,恰逢此时勉强将干呕之声暂停下来。她坏事道:“是墨云让你来的,墨云给了你什么?”
因着三天没吃什么正经东西,柳枝呕了那么半天,连滴水都没吐出来。
可她方才那副肝胆俱裂,简直要把胃脏都呕出来的状态,实在是把封蔷膈应得不轻。
于是她道:“为了救你一命,他来求我。你猜他给了我什么,他能给我什么?”
其实昨夜封蔷答应得何其爽快,筹码条件不提,连声谢谢都还不要。
不过想听听这柳枝是怎么猜的,看她脸色惨白如纸,好玩而已。
——墨云不过一届妓倌,他有什么能给出手的东西?
未破的童子之身罢了!
柳枝恨极自己没用,更恨墨云擅作主张。
服侍突厥人跟服侍中原人有何区别,作甚非要把她救回去!
再怎么样她还能死了不成?!
……反正这副样子,死在突厥人手里也没什么不好。说什么也用不着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真是胡乱帮忙!
柳枝身孱体弱,方才牙帐前那么一出惊吓,现在又被封蔷刺激,倒也是哀思痛觉、悼心失图的模样。
“柳枝姑娘平日里最讨厌墨云,摆出这副表情却又给谁看呢?”
墨云心悦柳枝,柳枝不心悦他。
一点儿也不喜欢,说是厌恶也不为过,以至于墨云在封蔷千般万般的怂恿下明确心意之后,柳枝一度不准墨云靠近自己。
真可怜,真幸运。
可怜的是墨云,幸运的是柳枝,封蔷心想。
当“幸运的柳枝”意识到,或许是“可怜的墨云”舍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来救自己的时候,她却没有置之度外。
她很是心痛的样子,像极了得知温萦受欺负时的封蔷自己。
封蔷忍不住问道:“你还是对他有情。”
“他是个废物,我怎么会对这种废物有情!”柳枝听了立刻抬眸,哪里顾得上什么害怕?
末了,她又补充,“我只是看不惯你趁人之危!”
“那不对啊,你就没有想过……”
并不认为枝这话出自真心,封蔷觉得一定要刨根问底探究个清楚——自己费气八力地闯入西域救了这人,小小几分好奇心而已,不能满足不成?
正问着,封蔷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再说话,凝了神色往不远处寸大点儿的犄角旮旯里看。
循着望去,温萦和柳枝二人只管干干瞪眼,谁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封蔷略迟了迟,抱肩转身,一副闲散样子。
拍了拍腰间刀把儿,她笑眯眯地问道:“后面那位,受罪跟了我们一路嫌累不嫌累,出来聊聊如何啊?”
☆、沙普尔
安静了一阵儿。少顷,角落里果然颤颤悠悠步来一个人影。
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狭长窄细的一张脸儿也瘦得脱了状貌。正是因为如此,却把那两颗眼珠子凸显得尤其巨大,薄薄两层眼睑快要兜不住了似的。
“你是什么人?”
尽管他衣着残破,整张脸变形脱相,但大体看来,应该是个突厥男孩不错。
封蔷想着,便同他讲突厥语。
“我叫沙普尔。”
却听男孩直接操着汉话直接应声。一字一顿,说得真叫一个字正腔圆。
他并不害怕封蔷,只管举目直视,眼珠清灵干净,能望见底。
不同于一般的突厥人身量高大,或者往横处长,沙普尔真是又矮又小。封蔷看着他,忍不住俯下身。
“沙普尔,你多大了,跟来做什么?”
“我……我十五岁了。”稍顿了顿,沙普尔这样说道:“他们说你是麟关那边的贵人,我想同你们到麟关去。”
他的声音稍显稚嫩,说出话来有板有眼,胆子极大,声线也很稳。
夷狄之人往往最有排他之心,那些西域商人若非为了银钱财宝,也断然不愿往中原人的地界上凑的。
难得竟有一位突厥小朋友对中原表现出了如此强烈的热爱,封蔷只觉有趣。她更俯了俯身,笑道:“倒是个不一样的突厥娃娃。不过中原大地瑰丽繁华,你想去也实属应该。”
“那你带我去吗?”沙普尔抬起头来。
也不知这小弟弟哪儿来的自信,竟敢跟封四小姐如此说话。
柳枝斜眼看了看悬在封蔷腰侧那柄长刀,不忍别过脸去,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蛮子在心中默哀片刻。
封蔷果然拍了拍刀把儿,脸上却并无杀意。
她饶有兴味道:“刚才我用这把刀斩断库博首领的一根手指头,沙普尔,你应该看到了吧?”
“看到了。”很诚实地不以为意道:“他活该!”
沙普尔说着,眼睛一眨不眨。
封蔷努力想要他眼中究竟是不是饱含着对那库博首领的恨意,抑或他对自己也有谄媚和奉迎。
只是并没有,那双眼依然清亮澄澈。
“活该?”
“嗯,他活该。”
又问了一遍,沙普尔好像就那么简简单单,觉得阿史那库博被割去一根手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已。
尽管他并不是因为憎恨,也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好有意思的小朋友。
封蔷想着,神色飘摇不定,谁也猜不准她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唯独沙普尔仰起脸直视着她,目不转睛。
小小的身材,风一吹就能跌倒,破破烂烂的衣衫穿着,跟只裹了几层布条无异。
而这张狭长细瘦的脸上却写满了执着与坚毅。
“这孩子,他像是在各个部族之间轮窜的流亡。”一直不曾言语的温萦终于发话了。
他走近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急于确认些什么。
终于,温萦的目光定格在了突起在沙普尔胸前的一颗红色珠子之上。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项链,直垂坠到这小瘦子肋条分明的胸腰部位。串珠的绳子已经脏污黢黑看不出本来面貌了,红色的珠子却是涅而不缁,给擦得干干净净。
珠子上还带着把玩过后晶莹油亮的包浆,颜色好看极了。
想来,它原本应该和其他一百零七个同样的珠子穿在一起。
这是一颗念珠。
沙普尔黑黢黢的身体和脏兮兮的衣裳,衬这颗念珠恍若阴天难得的一颗明星。
“看什么,不给看!”
突厥人多疑凶暴,方才的几番交流,简直让人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纯正的突厥血统……却看来本性还是难移。
现在沙普尔咧嘴瞪眼,活像一头小狼崽子饿急了眼,下一刻就扑上来咬人似的。
沙普尔两手护起念珠,两只眼睛大而突出,挥光如炬,紧随温萦。那是直勾勾恶狠狠的眼神。
一颗念珠而已,又没人抢他的,只不过多看了两眼。
却没想到这小家伙反应如此之大,温萦怔怔然后退一步:“我……”
“才没人稀罕你这珠子呢。”封蔷也吓了一跳,赶紧把温萦让到身后。
这小娃娃说话直来直去的很有意思,看起来也不像怀了什么歹心。
原是想着就这么带他过去也没什么要紧,反正这孩子看起来无亲无故,无家可归。就像温萦说的,他应是流窜在各个部族之间的流亡之人。
可是……刚才只是温萦多看了那个珠子一眼,什么都还没说呢。这小家伙立刻就原形毕露,凶得好像一只满口獠牙的小狼。
不行不行!
蛮子还是蛮子,终究还是不能跟他们汉人和平共处。
突厥人虽说野蛮好斗,各部族之间时常纷争不断,但他们却有着统一且强烈的信仰。
只这一点,汉人往往是做不到的,对此封蔷也十分敬佩。
既然有着同样的突厥血统,信奉的是同一位神祗,沙普尔留在西域总无大碍。可他一旦在汉人的地盘上露了凶相,很有可能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平白给自己找麻烦做些什么,跟温萦回去舒舒坦坦过日子不好吗?
有诗云: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留下湘江去?
正如这沙普尔,突厥娃娃幸自留在突厥安生无事,何苦流落到那异国他乡,前程未卜?
看了温萦一眼,封蔷决心道:“我不能带你去中原,你若实在要去的话,就自己想办法过关吧。”
“为何这样?我自己没法子过关。”
沙普尔分明看得清楚——封蔷方才应该有心答应才是。
临边要隘,西北第一大关,麒麟门哪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说走就走的地方?之所以说什么让他自己想办法,敷衍而已,不想让他入关罢了。
可是这次若不能跟随他们入关……那他等了这么多年,他可不想白等。
“别继续跟着我们了。”
撂下这么句话,封蔷牵马要走,却见温萦呆呆地立在原地不动。从始至终,他的眼神像长了钩子似的盯在沙普尔身上,一刻也不挪开。
“温萦……”
“温萦?”
唤了几声之后,温萦终于猛地抬头,迷迷瞪瞪左右顾盼半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