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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权轻轻嗯了一声。
“昨夜小弟已收留了一十六位僧人,他们来自西凉西州城,原是西州城大觉明寺的僧人,据他们所说,西州举境崇摩灭佛,大部分被屠杀殆尽,小部分逃出来的,便往中原赶,却仍有不少人遭了毒手。”
季三贯神色微动,气道:“西凉早纳入我大周版图,缘何如今会大举灭佛,不听朝廷号令?西州都护府呢?西凉情势堪忧啊。”
“这些僧侣自玉门关一路逃中原而逃,想必也分散在各地,如今冀州城既然出了此事,还请府尊多派些人手相护。”
季三贯是个忧国忧民的,点头称是之后,却又担忧道:“这北有辽兵进犯,西有摩教作乱,这局势……”
陈少权明白他的担忧,大周国境线,北至大同燕京,西至玉门关外西凉,但西凉如今这番天高皇帝远的做派,想来是危机重重,如今护**大部都在大同御敌,西州若有叛乱,恐怕鞭长莫及。
他昨夜已命听命与他的锦衣卫速速赶往京城,将此事上报天听,又命数人前往西凉打探具体情形,如今心下稍安,却仍有隐隐不妥。
季三贯却想到了一件事。
“不知这摩教什么来历?前些日子屡屡发现僧人尸体,下官派人去查,也发现了有些人家里多了些异族面孔,盘查来去,他们都有官府颁发的户籍,皆是良民,这让人大伤脑筋。”
陈少权思量一时,沉声道:“这些人家和普通百姓有何区别。”
“他们都是早些年自关外而来定居的,自称天民。咱们想着天子脚下,人人皆是天民,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如今想来……”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毛骨悚然,“是谁的天民,还未可知……”
陈少权陷入了沉思。
若摩教在中原早有渗入接应,那么若西凉作乱,中原必乱。
到了大同,还需和父亲商议才是。
在季三贯家中用了午餐,陈少权与丹成沿着朝天街一路往回走,经过了一家酒楼,丹成指着二楼上探着脑袋往下看,又猛地缩回去的孟九安,呼道:“师兄,孟九安在上头。”
他推算道:“孟九安在上头,那公主肯定也在上头。”
陈少权用手遮住了眼前的日光,仰头二楼的窗子看去。
一个小黑脸,探着脑袋看他们,正与陈少权眼神相接。
陈少权目光凌厉,窗子上的小黑脸好像中了一枪,慌慌张张地缩回脑袋。
丹成扑腾腾就进了酒楼,陈少权跟在其后,两人晃上了二楼。
那对窗的屏风里,小黑脸正探着脑袋往楼梯上看。
见他们上来了,小黑脸一脸哀鸣。
屏风后,孟九安坐的像个鹌鹑一样拘谨,一旁的美艳女子却一脸耐人寻味。
小黑矮子讪讪笑道:“世子爷怎么也有雅兴到这里?”
她慌慌张张指了一旁写着各式菜名的板子,道:“吃些什么?我要锅包大肘子,白玉鸡脯,小孟要吃驴肉火烧,鸳梦姑娘只要喝点小酒儿,来个衡水老白干儿……你要什么?”
陈少权自顾自拖开了一张椅子,坐下道:“我要你老老实实地。”
灵药一囧。
玉堂春的鸳梦姑娘今儿没事,没成想这出手大方的小黑矮子竟然邀她出游,她想着小黑矮子跟雏儿一样的又丑又可爱,倒不如出来逛逛,这便应了邀,先来了这冀州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吃些酒。
乍一瞧见这如天人之姿的郎君,她便迷了双眼。
她从南走到北,放眼熙攘俗世,哪有几个风姿卓卓的男子,满大街都是黑丑矮,即便是这河北冀州,有名的尚武之地,男子虽都高大威猛,却没几个五官俊美、气质出尘的人。
又听得小黑矮子称这青年为世子爷,鸳梦便来了兴味。
“哟,奴家今日竟碰上一位权贵少爷,这满冀州城,也没见有个世子的官儿,这世子是个什么官儿啊。”她站起身,若一株直不起身子的河边柳,一只手搭在灵药的肩上,一只手拿着手绢摆呀摆。
灵药扯了扯嘴角,让她坐下。
“世子是个顶大的官儿。”她解释道,“好姐姐,回头我细细说给你听。”
孟九安拘谨地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坐立不安,侧旁似乎有阴阴的凉风吹着他的脖颈。
“……世子爷,这女子是田大叫来的,跟小的不相干……”
灵药不满地瞪了孟九安一眼。
这小子,卖队友卖的瓷实。
“小孟,明明是你让鸳梦帮你打听那个绮梦姑娘的事儿,我这才做东帮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孟九安连连摆手。
“什么绮梦,小田你可别陷害我。”
陈少权一笑。
“孟九安,你既入了护**,自是对军规知晓一二。来,背一背第九条。”
孟九安哭丧着脸站起身。
“行军期间,不准狎妓,违者五十军棍……”
鸳梦猛地站起身,强力反驳。
“什么狎妓,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老娘可不是妓,老娘卖艺不卖身!”
她语音清脆,说的孟九安脸更苦了。
“鸳梦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背个军规……”
灵药在一旁劝架。
“小孟,你真不会说话。”她去哄鸳梦,“好姐姐,你跟他生什么气,他不懂你高洁,我懂。”
鸳梦心道这小黑矮子还挺识趣,歪了嘴角笑了一个妩媚,手帕在灵药面上拂过:“小黑郎君,你真是可爱呐,姐姐疼你。”
陈少权闭了闭眼。
十公主,泡妞有天赋。
第61章 真如
鸳梦就像朱门梁上一条蛇; 烟视媚行。
她捏着帕子扑了灵药一下,笑的妩媚:“小黑郎君,这世子爷就是昨夜坏咱们好事的那一位吧。”她嘴里说着; 手上也不停,抚了抚灵药的小黑脸,“世子爷好不解风情,亲自到奴家闺房逮人; 看着叫人怪害怕的。”
她轻轻锤着灵药的小胸脯。
“小黑郎君,你来摸一摸奴家的心; 这会子还砰砰乱跳心慌意乱呢。”
灵药被锤的一口水喷了出来,孟九安嫌弃地往后让了让。
“小田,说话归说话,别乱喷口水。”
鸳梦哪管这些; 还要说话; 灵药已然接口道:“好姐姐; 别闹了,给你买花儿戴好不好?”
陈少权顿时觉得自己眼瞎了。
丹成在后头看不过眼。
“喂; 你别瞎摸乱碰的。”他嘀嘀咕咕地看不下去眼。
陈少权站了起身,留了一句话便走了。
“早点回来; 明日一早出发。”
孟九安哪敢不走,灰溜溜地跟着陈少权下了楼梯。
鸳梦有些失落; 坐在椅上; 懒洋洋地看着灵药说:“小黑郎君; 这世子爷谁啊; 你相好?”
灵药气急败坏地嚷起来:“说什么呢,那是个男人,我也是个男人,怎么能相好?”
鸳梦甩了甩手中的帕子。
“别装了,你这会儿穿着盔甲是瞧不出来,但昨夜后来你脱了衣裳,软绵绵的,姐姐我可不是傻子。”她懒洋洋地往嘴巴里送了一盅酒,“黑黑的手指头翻个面又软又滑,耳朵上还有个小耳眼……姐姐我阅人无数,这还瞧不出来,那就真是抓把红土当朱砂——太不识货了。”
灵药收起气急败坏的嘴脸,娘里娘气的坐在桌旁。
“说不定我就是娘娘腔呢。别那么笃定。”灵药嘴硬地开始吃菜。
鸳梦却不管她抵赖,嘴角歪了一歪,笑的心知肚明。
“世子爷生的不错,就是严肃了点儿,怎么,你就是想和他生孩子?”
灵药一张黑脸瞬间憋的通红。
鸳梦哪里管她羞涩不羞涩,摆出一副谆谆善诱地样子。
“想和男人生孩子,你这样是不行的,胸前连个二两肉都没有,跟个小鸡仔一样,再看看你这脸黑的——天生的还是后天的?这黑粉是你自己涂的吧,眼睛长得挺好看,不知道原本长啥样。”
她使劲儿推了推自己高耸的双峰,上下打量灵药。
“那世子爷什么来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要不要姐姐我替你去试试?”
灵药连连摆手。
“得了得了,我可不想和他生孩子。”她不服气地看着鸳梦,“我胸前哪里没有二两肉了,不信你摸摸。”
鸳梦双眼闪光,伸出软软的手,一下子探进灵药的盔甲。
触手又软又弹,灵药一下子抱住了胸,一脸惊恐:“你还真摸。”
鸳梦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哟呵,真有点深藏不露,怪道昨夜姐姐我觉得你软的很,原来真有点内容。”
灵药没想到她身手如此敏捷,好在此时着了男装,又是个小黑脸,看不出来面上的窘迫。
两人聊着大天儿就吃完了饭,灵药会了账,领了鸳梦出了酒楼,又往那首饰铺子、绸缎铺子,给她置办了一套头面两身缎子,鸳梦心中欢喜这小黑矮子,一路说说笑笑的。
这鸳梦如今才十九,原是河北沧州人士,打小死了爹娘,被自家哥嫂卖进了青楼,如今已三年,她在这玉堂春也算不上头牌,就是性子好,这才机缘巧合接了灵药的客。
送到了玉堂春门口,灵药抬头看了看花团锦簇的牌匾,拉着鸳梦的小手。
“你身价要多少?”
鸳梦摇着团扇一脸戏谑:“怎么?你想替姐姐赎身?”
灵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法雨和沈正之提前去了西州,她身边跟的全是大男人,万里行路,也来不及采买丫头,倒不如找个姑娘作伴。
“一千两跟不跟我走?”灵药认真地说。
鸳梦用团扇拍了拍灵药的小黑脸。
“在这儿锦衣玉食的,你给我五千两我都不跟你走。”
灵药更加认真了。
“那五千两你走不走?”
鸳梦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灵药,纠结了一会儿。
“那走啊。”她一溜烟地进了玉堂春,顿了顿脚,回头道,“小黑,说定了哈。”
灵药有些错愕地点了点头。
还没给你钱,也没告诉你去哪儿……
鸳梦没一会儿又跑出来。
“你们住在冀州侯府是不是?今晚你等我。”
又是一溜烟地走了。
灵药愣了愣,无意识地抬脚走路。
这北地姑娘果然豪爽。
到了晚间,鸳梦果然来了。
外头的锦衣卫通报了一声,便将她带了进来。
她这回竟换了一身朴素衣衫,头发束起,略施脂粉,竟不似白日那般妖娆了。
她握着灵药的手,盈盈行礼。
“小黑郎君,五千两呢?”
灵药喜她爽快,这便拿了绑在自己身上的小包包,自里头取了五千两的银票给她。
她坐在灵药的床榻上,晃着腿。
“我没钱找,先收下了。”她环顾着灵药的住所,“早些时候我就给自己赎了身子,只是没地方去,和杜妈妈也生了感情,就一直没走。”
灵药和她并排坐在一起。
“到大同还有几百里,你可能吃苦?”
鸳梦歪着脑袋瞧她:“你娇娇弱弱地都能吃苦,莫非我不行?”
“我可不娇娇弱弱,我会骑马会打仗。”灵药大吹法螺。
鸳梦好笑地瞧着灵药。
“你长什么样呢,给我看看呗。”
“那哪儿行呢,明儿你也打扮成男子,咱俩同吃同住,也方便。”
鸳梦应了声,又问她:“你一个女儿家,为啥跟着护**的队伍走?”
灵药挠挠头,还是决定不告诉她真相。
“我要到大同弄明白些事情,女儿身不方便行路,这才做了男装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