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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阔的肩膀、平坦的胸部、紧致的腹部、劲瘦的髋部……跟平时身着大袖宽袍时雌雄莫辨的视觉效果截然不同,能够清清楚楚地辨认出,这绝对是一具不折不扣的纯男性身材。
周围众人完全是为着自己的性命安危,才把惊叫声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但一个个全都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
皇后娘娘……竟然是男子?
这么多年来一直坐在东越皇后位置上,容貌美艳得倾尽天下颠倒众生,在后宫养了一大群男宠的,竟然是个男子?
以前皇后娘娘以女人的身份,做出诸如在三国榴月宴上当着各国来使调戏贵妃的事情,后来又千里红妆公然把曦和长公主娶到东越当皇妃,他们觉得三观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现在知道皇后娘娘原来竟然是男子,非但没觉得什么恍然大悟,反而是三观一瞬间又被彻底刷新了一遍。
一个男子男扮女装这么多年,明明不带一丝一毫的女人味,却竟然也没有一个人识破,甚至得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绮里晔没有理会周围其他人的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从地上缓缓坐起身来的小皇帝。小皇帝捂着胸口,嘴角边和前襟上全是刚刚喷出来的鲜血,但是这一次竟然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蹙着眉头闭着眼睛,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绮里晔的面容上不带任何表情,一双凤眸中除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外,什么也看不出来。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黑夜中死一样的极度平静,诡异得令人心惊胆寒,无法呼吸。
半晌之后,他才一字一顿地开了口。
“退下。”
他这两个字并没有说明是针对于谁的,周围所有的“蛇信”杀手,大内侍卫,以及刚刚赶来准备伺候小皇帝的宫女太监以及太医,全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全部退下。
水濯缨意识到绮里晔和小皇帝之间绝对是出现了巨大的问题。绮里晔的男性身份暴露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总不可能将所有这些人都杀了灭口,但其实就算现在向世人公开他是个男子,对他也没有多大影响。
关键应该还是在小皇帝的身上,现在发生的事情,绮里晔必然不想让周围任何人知道。
水濯缨朝玄翼使个眼色,玄翼立刻悄无声息地下令示意,很快便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她也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走,最后终于还是留下来,绮里晔也没有要让她离开的意思。
太清宫门口周围空无一人,只剩下水濯缨、绮里晔和小皇帝。
绮里晔的目光落到小皇帝的右手上。水濯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注意到小皇帝的右手小指上戴着一个极薄极细的指环,颜色是肉色的,跟肌肤的质地也几乎一模一样,不注意去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那个指环的内侧,似乎有一根细如牛毛的小针,只有不到半寸长,针上闪烁着幽幽的绿色光芒。
水濯缨顿时心下暗暗一惊。小皇帝刚才扑到绮里晔的怀里,抱着绮里晔的腰身,指环上的这根毒针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入绮里晔的后背里。
难怪绮里晔刚才会猛然真气暴涨把小皇帝震开。从他身上的衣服也全都被震裂了来看,这根毒针刚刚恐怕已经刺进他的衣服内部,几乎触碰到了他的肌肤,所以他的真气范围才会将身上的衣服都包括在内。
绮里晔望着小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同样平静低沉得近乎诡异,听不出任何情绪。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皇帝坐在地上,睁开眼睛,目光对上绮里晔的面容。
他那双瞳眸的颜色看上去仍然像水胆黑玛瑙一样清澈透明,却已经丝毫不见了以前的稚嫩懵懂,是真正属于他十六岁年龄的目光。甚至,远远超过这个年龄。
“五年前。”
他的声音也仍然和以前一样清脆悦耳,像是水晶风铃摇曳触碰的声音,但以前说话总是带着小孩子才会有的奶声奶气,现在却比成人更加清晰平稳,
水濯缨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很显然,小皇帝根本就不是真的心智不全,至少现在不是。
从绮里晔的问题来看,小皇帝之前应该确实是心智只停留在三四岁,但后来渐渐恢复了正常,现在那副呆呆傻傻天真懵懂的模样,不过是伪装出来的。
五年前,十一岁的时候他就恢复了心智,一直伪装到现在,就连绮里晔都没有怀疑过他。水濯缨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心智应该就已经是正常的了,但她也没有看出半点不对劲来。
这简直是水濯缨见过的最可怕的演技和忍耐力。
宋公公、小安子和小福子既然挟持小皇帝,就说明他们也一样是把小皇帝当做一个傻子。就连这几个贴身伺候他的太监都不知情,这偌大的皇宫里,只怕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小皇帝心智如常的秘密。
绮里晔的声音仍然平静如诡异的死水,不带一点情绪。
“你既然已经隐藏了五年,为什么到今天才杀我?”
小皇帝恨恨地望着他,眼中透出冰冷的怨毒之色,那种神情在他清澈透明如黑水晶一般的瞳眸里,显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以前时机未到,我总是不敢下手,如今光复派已经被你铲除,这整个东越再没有人是你登上帝位的阻碍。现在再不杀你,无声无息消失的便是我,我难道还能再等下去?”
水濯缨眉头一蹙。这完全是小皇帝自己的臆想。以前整个东越也没有人能威胁到绮里晔,那时候他想要杀了小皇帝自己称帝,早就动手了,根本没必要管这个成不了多大气候的光复派。
小皇帝知道光复派,应该是从宋公公这些人口中知道的。但他深居宫中,信息的来源很少,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而已,对于情况显然了解得不全面,以为绮里晔不称帝是因为还有顾忌,一旦没了阻碍就会除掉他。
她正要开口说话,绮里晔一抬手拦住了她,示意她不必解释。
“你为什么觉得你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他淡淡问道,“我什么时候表现过要杀了你取而代之的意思?”
小皇帝咬牙:“你表现得还不够?我是东越的皇帝,而你这些年来都是怎么对我的?你身为一个男人坐在东越皇后的位置上,垂帘听政牝鸡司晨,把我当做傀儡一样摆布,对待我还不如对待一只小猫小狗……现在你可以自己称帝,我没有了最后的价值,你还有什么必要让我活着?像是你那个皇妃一样当玩物么?”
这些年来,他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每天活在无休止的屈辱之中,无论何时何处,对上的都是周围众人看待一个可怜可悲的傻子的目光。但他却不得不忍辱负重,始终装成一个傻子,否则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宋公公并不真正忠于他,只不过是受到光复派的威逼利诱,才不得不作为光复派在宫中的内应。但他不相信宋公公,在宋公公面前也不敢露出自己的底牌。偌大一个皇宫,他连一个能够信任的人都没有,在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他都不得不戴着面具,没有一时一刻敢松懈。
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没有人比他更孤独。
他现在手上的那枚毒针指环,还是用他几年前在皇宫中捡到的一枚暗器,趁着每天晚上无人在旁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出来的。上面沾的是一种慢性剧毒,有麻醉作用,刚刚进入人体的时候没有一点感觉,也不会表现出任何症状,过了十二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到发作的时候,中毒者在顷刻之内暴毙,已经没有解药可用,就算有也来不及起效果。
他当然知道自己能成功刺杀绮里晔的可能性很有限,而且即便绮里晔死了,他也并非就能高枕无忧,但总比这样坐以待毙的好。
“爱妃不是我的玩物,你也不是。”绮里晔平静地说,“八年前你为什么会变成心智不全的样子,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
“还能是为什么?”小皇帝冷笑道,“你找到我之后,得知我是东越皇子,下毒把我害得犹如痴傻幼儿一般,然后便可以轻易控制我成为你的傀儡,成为你夺权路上的垫脚石……开头的三年我确实是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但并不意味着我恢复了之后也还是一样愚笨单蠢。你当年做了什么,这么明显的事情,就算我不记得了,难道还猜不出来?”
“呵……”
绮里晔轻笑了一声,那笑容里满是嘲弄和讽刺,却隐隐有一种几不可见的苍凉。
“不错,钰儿果然聪明,正是和你猜的一样。”
小皇帝冷笑一声。
“我既然刺杀你失败了,也没想过会有什么好下场,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和宋公公一样丢进你的那个十八狱里?”
绮里晔没有回答他,转过身来,朝水濯缨伸出一只手。水濯缨走过去,他揽住水濯缨,缓缓往太清宫外面走去。
“站住!”小皇帝怒道,“回答我的问题!”
绮里晔连头也没回一下,小皇帝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上来,绮里晔走到太清宫外,做了一个手势,立刻便有“蛇信”暗卫从远处的屋顶上落下来,拦住小皇帝。
绮里晔没有宣凤辇过来,就这样带着水濯缨,一步一步缓慢地穿过连接着各宫之间的林荫步道,往凤仪宫走去。
小皇帝还在后面怒气冲冲地大喊大叫,但那声音正在渐渐远去,等到进了凤仪宫的时候,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绮里晔带着水濯缨回到凤仪宫后面的寝殿,屏退了所有下人,站在寝殿侧面的门廊下,对着外面的夜空。他美艳而妖异的面容,映照着夜幕下的星月光芒,至始至终看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水濯缨一直在他身边望着他,他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爱妃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本宫的,可以尽管问。”
水濯缨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你和小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49章 凉凉的身世
绮里晔沉默了一下。
“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现在大约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水濯缨脸色微变。
“那先帝当年从娑夷族掳掠而来的娑夷王子妃……”
“是我的母妃。”绮里晔轻声说,“我是娑夷族的王孙。我母妃和父王只生了我一个孩子,她被掠走的时候我已经六岁了,后来又和东越先帝生了元真钰。”
他的母妃,娑夷王子妃素和夕,当年是娑夷族艳绝天下的第一美人。十七年前,也就是他六岁的时候,东越先帝偶然在南疆遇到素和夕,惊为天人,一见倾心。当时先帝并不知道素和夕的身份,回东越后便派了人来向娑夷族提亲,求娶那个美艳得不似凡人的绝色女子。
娑夷小王孙都已经六岁了,娑夷族怎么可能把王子妃交出去,自然是当做一个误会,一口回绝。
先帝尽管清楚地知道了素和夕的身份,知道她已经嫁人,并且有了一个六岁的儿子,却还是犹如魔怔了一般,越是得不到越是念念不忘。
终于无法按捺住对素和夕的欲望,先帝开始向娑夷族施加压力,迫使娑夷族交出王子妃。否则东越作为中原三大国之一,灭掉一个小小的娑夷族,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