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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是第一次见,也并非是第一次挨得这么近,明明之前全无异样。怎得今日她就各种局促不安起来!
同样的眼,同样的唇,三娘子知道他长的俊逸非凡,可今日的陆承廷,凛冽中带着一点风流,沉毅中又带着一丝闲然,那一袭修身的喜服长袍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容光泛发,沉沉的墨色更是衬得他面冠如玉,少了如石般的刚毅之姿,多了翩翩儒雅的书卷之气。
当真是风流俊俏男儿郎,姿容既好世无双的。
三娘子感觉自己手心潮的厉害,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强迫喊着——镇定!镇定!
可是偏偏那缭绕在她鼻间的气息让她完全不能冷静下来。她知道这并非害怕,而是紧张。
她本以为新婚初夜她完全可以凭着上一世的经验应对自如的,可是,陆承廷带给她的感觉和当年沈初平的竟完全不一样!
面前的男子有一种张力,似一张密孔的丝网从三娘子的头顶将她紧紧的笼住了一般,让她即便刻意忽视也躲不过他目光的钳制。
屋里分明还站着喜婆子和伺候的丫鬟,可是三娘子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除了自己如鼓一般的心跳,剩下的全是他均匀缓慢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仿佛一株株软湿的藤蔓一样缠绕住了她的全身,让她动弹不得。
“我现在去前院迎酒。”就在三娘子浑浑噩噩的被喜婆子指引着和陆承廷喝了合卺酒、压了红喜被、吃了生莲枣以后,陆承廷说话了,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算是在交代自己的行踪。
这一句话,似打破了缭绕在三娘子身边的无形禁锢,让她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
屋里,喜婆子已经带着几个丫鬟笑眯眯的退了出去,三娘子飞快的扫了一眼,见陆承廷正要起身,她眼明手快的就拉住了他的袖口。
陆承廷的视线看了过来。一脸的不解。
“那个……能不能把我的丫鬟找来,或者妈妈也行,我……要换身衣裳,再洗个脸。”早上的时候妆娘是恨不得将整盒粉扑在了她的脸上,所以三娘子觉得折腾了这大半天,自己的妆就算没糊也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想着上一世,她是傻兮兮的在沈初平去前院迎酒的时候,纹丝不动的带着妆,穿着嫁衣坐在床沿等足了两个半时辰才等来的千金一刻。
结果,喝醉的沈初平一进门就一脸嫌弃的看着她嘟囔了一句,“怎么脸白的和个鬼似的……”
满心欢喜。一盆凉水。
所以,三娘子不会再傻一次。今天,她这个新娘子的过场已经算是彻底走完了,而陆承廷的过场才刚走了一半。看窗外的天色,侯府的前院应该已经闹开了,陆承廷虽是续弦也是新郎,三巡迎酒是肯定躲不过的,就算陆承廷喝的再快,一个时辰也是肯定要的。
一个时辰,若是抓紧时间,她能做很多事。毕竟一会儿……
想到不可能躲过的新婚之夜,三娘子忽然没来由的颤了颤,看着陆承廷的时候,她的手下意识的就拢住了衣襟,一双看似无辜的杏眸忽闪忽闪的,实打实的小媳妇模样。
☆、第70章 金樽对?凤冠霞帔(下)
对于三娘子的要求,陆承廷没有异议,且很快就兑现了。
就在陆承廷出屋子不久,子佩、子衿、子若、子元并了瞿妈妈就齐刷刷的鱼贯而入了。
直到这一刻,看到眼前熟悉的人,三娘子才长长的、沉沉的舒了一口气。
“娘子……”
“哎呦,现在可要喊夫人啦。”
这边,子衿正激动的张了嘴,那边瞿妈妈就笑眯眯的打断了子衿的话。
几个丫鬟一听,纷纷一愣,还是子佩先回了神,稳重的说道,“夫人,几个箱笼都已经归整好了,我收拾出了几身衣裳和几套首饰先凑合过这两日,剩下的都没动。”
“不着急一时。”三娘子点了头,起身的时候凤冠上的配珠乱颤,迎着屋内的喜烛散出了夺目耀眼的瑞光,“眼下当务之急是我要吃点东西,然后净个身,换件衣裳。”
“院子里有人候着,我去问问热水怎么烧。”子衿说完就雷厉风行的出了门。
“我去耳房拿您换洗的衣裳来。”子若也机灵的跟着出去了。
“我们去帮夫人看看有没有吃的。”瞿妈妈笑眯眯的带着子元领了活儿。
“我帮您把凤冠和嫁衣先脱了吧。”最后。子佩上了前,三两下就褪去了压了三娘子一整天的沉重。
很快的,子若取来了衣裳,子衿备好了热水,瞿妈妈和子元端上了热气腾腾的三鲜面……
三娘子看在眼里,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她自己带来的人这会儿是齐心协力的抱成一团的,很好。陆承廷屋里的人也没有在她初来乍到的时候刻意为难她,很好。新婚当夜,她能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穿上寻常惯穿的素衣,吃一碗刚出锅的热面垫肚子,安安静静的等着醉酒的新郎回屋,很好。
也只有在这时,三娘子才有了闲暇之心开始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了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
这屋子很大,只粗粗的目测,三娘子觉得它就超过了自己之前住的屋子的两倍之多。
地上铺着的是金砖,光滑如镜纤尘不染的砖面和以往三娘子惯见的玄砖有着天壤之别,南边有窗,窗棂上绘着鲜艳的画饰,窗下摆着一张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罗汉床,床上放着一张紫檀雕龙凤喜字炕桌,床木的颜色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可那炕桌很新,沉沉的紫檀木色在烛火的映衬下黑的发亮,木质好的令人咋舌。
屋子正中间是张紫檀木雕螭纹鱼桌,东边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墨宝,三娘子一时半刻想不起它的出处,只觉画意有境,笔锋缥缈,似有仙气,长案上腕臂一般粗的龙凤呈祥喜烛燃得正旺,火苗曳曳,烛烟袅袅。隐隐的还透出一股子甜郁的香气。
北墙处放着一只黄花梨八仙八宝纹顶竖柜,边上并了一只珊瑚迎门柜,再边上是一张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多宝架格,格子上置着什么金漆青龙八窍香鼎、青玉缠枝莲纹瓶、掐丝珐琅嵌玉圆盘之类的摆件……林林总总有十来样,看得出件件都是珍品。
这满目所及的一室富贵,让此时此刻赤足踩在金丝锦织珊瑚毯上的三娘子久久不能回神。
眼前所见,恰是——玉堂云气霭,绣阁画烛辉。燕舞雕梁曲,锦幕暗香飞。
要说不震惊,是假的。
富贵这种东西,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从前三娘子只听闻过靖安侯府如何如何富贵逼人。可是那些都是口口相传的虚言,到了三娘子耳中,她听听也就一笑了之了。
可是如今亲眼所见,亲手触及,三娘子才惊恐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泼了天的富贵”。
别的不说,就单说她脚下踩着的这方珊瑚毯好了。毯子上的织锦绘物有着浓浓的异域风情,且那织法三娘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大周本邦的。
几年前,皇上下令开放了西边两个商埠的对外贸易,一时之间,“波斯绒毯千金贵”的说法就在各地流传开了。
以前还在邵阳的时候,三娘子曾在教针黹女红的先生那里看到过一小块的波斯绒毯的样料。先生也告诉她这波斯毯的织法很独特,虽同样都是经纬走线,可是成品却和大周朝普通的绒毯完全不一样。
是以,三娘子敢肯定,脚下的这块即便不是进贡的波斯毯,也肯定是从西域那边来的。
想着早上她还坐在方寸窄小的海棠轩中,这会儿却已经把“千金”踩在了脚底下。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三娘子觉得她要多深吸两口气才能稳住当下那颗飘飘欲然的心。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从窗子往外看去,除了能看到挂在廊子下的院灯在夜色中随风轻摆以外,剩下的全是倒映在窗纸上的密密枝影。
三娘子端身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任由子佩拿着热熨在一旁给自己烘头发。
折腾了一天,她其实已经有些乏了,可想着一会儿晚上还要应付陆承廷,三娘子一颗心就紧紧的绷着,连呼吸都不敢大点劲儿,生怕一个用力那绷着的心弦就会“砰”的一声断了。
可就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了动静。
三娘子本是半眯着眼在那儿假寐的,听到声响,她自然而然就睁开了眸子,随着一阵稳稳的推门声,她的目光和陆承廷的目光就撞在了一块儿。
三娘子呆住了,慌乱中,她扭头就去看窗台上摆着的那座精致小巧的自鸣钟。
这……好像离他出去迎酒,左右才一个时辰都不到啊。
“你、你你……”饶是素来波澜不惊的三娘子,这会儿竟也结巴了。
屋里,子佩她们几个丫鬟跪了一地,每一个都沉沉的低着头,生怕被陆承廷看到脸上的诧异一般。可怜子佩手中还拿着个冒着热气的热熨,这会儿憋得脸都红了大半。
“都先下去吧。”见陆承廷也微微的愣住了,三娘子赶紧回神下了罗汉床,一边佯装镇定的吩咐了一声,一边不着痕迹的抽过了床沿放着的那件五彩缂丝衫,飞快的罩在了自己的肩头。
子佩她们几个闻言,如获大赦的鱼贯而出,一眨眼的功夫,屋里就剩下三娘子和陆承廷两个人了。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该来的肯定是躲不过的,可是三娘子却没想到陆承廷这个新郎官竟然能这么早就从酒席间脱了身。
“那个……前院宴席散了吗?你饿不饿?那个……我刚吃了一碗面,头发还没干……”新婚夫妇,共处一室,三娘子有些慌了。
眼见陆承廷大跨步的向她走来,步子沉稳,眸子清澈。根本就是半点醉意都没有的,三娘子急的语无伦次,一边说话一边频频的后退,结果“砰”的一声,整个人就撞在了炕桌上。
谁知,看着她洋相百出的样子,陆承廷竟闷声笑了,他这嘴角一弯,脸上神色都柔了一半,“这会儿知道怕了,你不是夸口说从来不怕我的吗?”
陆承廷这一笑。顿时让气氛变的不那么尴尬了,三娘子也不故作矜持了,干脆揉着后背坐了下来,如实说道,“我不是怕,只是没想到你……咳,没想到二表叔你这么快就能抽身回来。我以为今儿前院那边应该很热闹,二表叔三巡迎酒,没一、两个时辰是抽不了身的。”
“三巡?”陆承廷剑眉一扬,嗤鼻道,“谁有这个胆量敢灌我三巡,也不怕一会儿横着被人抬回去?”
“二表叔酒量很好?”三娘子一愣,忽然觉得今日来侯府闹酒的那些宾客着实有些可怜。
喜宴闹酒,其实就是为了图个热闹开心,大多很少有人是真正奔着把新郎官给灌醉的目的来的。所谓三巡迎酒,其实据三娘子所知,新郎官也不过就是举着个酒杯做做样子罢了。
但是听陆承廷刚才所言,好像今日前院,不是大家不想闹他,而是——压根儿不敢闹他。
那场面,得多尴尬啊!
可是,就在三娘子偏了头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时候,忽觉脚下一空,她整个人竟被陆承廷凌空横抱了起来。
这男人速度很快,分明刚刚他离了自己还有一丈之远呢,可似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人已经被他如同一个大迎枕一般抱在了怀中。
“怎么这么轻?”可抱就抱吧,陆承廷这厮竟然还如同掂东西一般掂了掂三娘子的分量,一脸的严肃。
三娘子的脸已经彻底红的没法看了,当下就如同一个偶人般僵在了陆承廷的